许寻峪咬咬唇，他的视力比许韧好，能看到姑姑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盖得厚身上热的缘故，额头沁出细细的汗；她这会儿睡过去了，可能不舒服，眉头微微蹙着，也是可怜兮兮的样子。
  许韧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又放缓了：“峪儿，即便她是你的娘，这会儿病了，你是男子汉，要心疼照顾她才是，你说呢？”
  许寻峪还是有点渴望舒德音再抱着他、耐心喂他喝药，但许先生说得对，他是男子汉了，不能让姑姑受苦的。
  他张着嘴，待哺的雏鸟般，终于恩准许韧给他投食。
  这头伺候好了峪儿小祖宗，许韧又叫店家送了屏风进来挡着，让丫头们绞了帕子给舒德音擦身，一身汗涔涔的，贴在身上也不知道有多难受呢。
  许寻峪小时候吃多了药，反而没那么容易在药力催发下睡着了。此刻直勾勾盯着屏风，担忧着他的姑姑。
  “先生，叫人给姑姑按按手脚吧？烧起来了，手脚好痛的。”
  许韧点头，又来看他：“峪儿手脚是不是疼？”
  许寻峪嗫嚅着没说话，许韧探手到被窝里，轻轻给他揉着手脚：“峪儿不舒服要同先生说啊，忍着可不好。”
  许寻峪觉得他揉得好舒服，可是对他的心结还是有，一边很是享受，一边又不太自在。
  “先生，你真的会娶姑姑吗？”
  许韧郑重点头：“自然，我对你姑姑喜爱得紧，唯恐她不嫁我。”
  许寻峪抿抿嘴，有点不想跟他说话了：唉，等姑姑嫁了他，以后会和他生自己的孩子吧？那时候还会这样抱我吗？还会这样喜爱我吗？
  小少年的烦恼啊，他自来就喜欢舒德音，孩子气时，可以和他玩到一处；严肃时，可以把道理说得简单明白；温柔时，单是摸摸他的头就能叫他心里暖暖的……
  如果他的娘活着，他希望娘就是姑姑这个样子的。
  而许韧呢，其实许韧不太能想象他的小姑娘变成娘亲会是什么模样。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骨子里小小的需要很多很多宠爱的孩子。
  一大一小都胡思乱想着，许韧手下动作不停，慢慢的，就把许寻峪按得睡着了。
  丫头们送来水和帕子，他又亲自给许寻峪擦了身，叫他睡得清爽些。
  这晚便叫两个病号填满了，如今夜已深了，许韧不好再留下，临走时在舒德音床榻前站了许久。明明就在隔壁房间，可心里难舍得要命，想要整晚站在这里守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她；想要关注她的每次呼吸，每点不适的皱眉……
  情爱根本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它如有实质，混在你的骨血里，皮肉里，每个心思意念里。这是最全面的入侵和霸占，比西北的寒风破坏力更大。
  这晚他没怎么睡着，翻来覆去的，总疑心小姑娘在唤他。
  “先生，先生……”
  他就哗地爬起来，侧着耳朵去听。隔壁房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无。但他不敢就此放心，又下了床，贴着墙分辨，当真是幻觉，小姑娘并没有叫他。
  再躺到床上去，睁着眼睛心上心下的，也不知道呦呦退烧了没有，会不会也身上疼？还有峪儿，可捂出汗了？
  他这样悬心了大半夜，第二天见舒德音，觉得她小脸瘦了一圈，很是遭罪的样子。
  小姑娘还只知道去惦记许寻峪，难过地对他道：“祖父将他交给了我，我理应照顾得他好好的，这三灾六难的，都是我没尽好责任。”
  许韧正盯着她喝小米粥呢，闻言抬了抬眼皮。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也理应照顾得你好好的，可你脚才好了，又发烧倒下了。仔细想想，也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舒德音手里的勺子就抬不起来了，很有些心虚的样子：她私心里有些怀疑，是不是那时在漕帮码头，许韧要她独自离开。她为了许韧的平安，同天上的神佛做了不少的交易。
  而许韧最终平安归来，或许这些小病小灾的，便是神佛来找她收利息了？
  好吧，一个本来不信这个的小姑娘，硬是为了许韧变得有些神叨了。只是她也不敢同许韧说，不然说不定他又要“作妖”的。
  她便讨好地笑笑，拉着他的衣袖摇摇：“我病了怎的能怪到你身上来？我是个大人了，理应照料好自己。峪儿不同呐……”
  许寻峪在那头听着了，大声道：“我也是大人了！我还要好好来照顾姑姑呢！”
  嗓子是哑的，可见火气都已经发出来了。不过话语不再是昨日那脆弱爱娇的调调，估摸着精神也好了些。
  大夫又来给诊了脉，说两个人所幸体质好，处置得也及时。烧已经退下来了，再好好养两日，上路便无碍了。
  一下子多了两个病号，大家也不怎么出门，用不着严密的护卫。铁七和铁十二久在北方，还真想念这片水土，特地来同舒德音请示，想要出去逛逛。
  舒德音自然没意见，许寻峪心痒难耐，深切地认识到拥有一副强健身体的重要性：唉，他这会儿要是不生病，好好儿的，就能跟着师傅们出去玩了。
  舒德音闲来无事，把昨日母亲般的温柔抛却了，要和小儿郎皮一下。
  “可咱们若是不生病，许先生便要驱赶着我们日夜兼程赶路了！同样不能去玩的！”
  说着故意瞪许韧一眼，要引得许寻峪来和她同仇敌忾：闲来无事，都来批判许先生打发辰光啊！
  许韧好想挽起袖子同她好生理论一番：到底是谁急着赶路来着？我分明记得自己拖延行程却被你识破诡计！
  结果，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冤屈，连许寻峪都要来替许韧正名。
  “姑姑，许先生总是抹黑你，打着你的旗号做坏事，这是不对的，”他小小的身体窝在被窝里，努力做出严肃正经的表情，“但你不能同他学啊！”
  说着皱眉看许韧：唉，原来还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呢！可自从我姑姑和他定了婚约，越看他越不顺眼。
  “许先生，你不要把我姑姑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