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宏大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14      字数:2122
  许寻峪大概也没想到,他全心全意要保护和帮助的姑姑,其实……咳咳,好像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毕竟,她在和许韧一搭一唱沉迷于套路纯良可爱的侄子时,良心是真的一点都不痛的。
  但越靠近西北,这种闲来无事玩孩子的心情,也渐渐淡了下去:天气是真的冷了,滴水成冰并不是夸张。
  更重要的是,越往西北,经过的城镇就越是穷困。路上是见不到什么人的,大抵都躲在家里靠着破烂的被褥抵御严寒。
  他们很快就要到青州,这是距离西北最近的一个州县了。因着来往西北贩皮毛粮草等的商路车都会在这里歇脚中转,据说还挺热闹。
  可舒德音忍着呼呼切割脸皮的寒风,把车帘拉开了一些,所见的还是杳无人烟的荒凉。
  若说是人迹罕至的荒郊地带便罢了,偏时不时能远远望见断壁残垣——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只是不知因着什么原因,被废弃了。
  “铁七师傅,青州是个大城镇,怎么咱们都要到了青州地界,还是数十里不见人烟?”
  铁七过去常居西北,对这头的掌故是熟知的。
  “这里离着青州近,也就是离着西北近。三十余年前,西岐犯边,侯爷领军拒敌。西北伏尸百里,西北的儿郎死伤无数。青州可空,东州可空,西北不可空。因此,那几年将这些城镇附近的乡下人都迁到了西北,万千家庭背井离乡,都是为了给西北繁衍生息,绵延护卫边境的大晋儿郎。”
  铁七不是个很会说故事的人,能叫人心潮起伏的故事被他几句话就说完了。可舒德音却感受到一种澎湃,热血冲击喉头的激荡。
  她低头握住许寻峪的手,对着小小的动容的脸笑:“峪儿,你瞧,你看到此处的断壁残垣,看到西北的新屋旧瓦,都与你许家息息相关。从前是你高祖、曾祖书写的历史,以后就轮到你啦!”
  许寻峪激动得脸都红了,他挤到窗边,也顶着能冻掉鼻子的寒风,去看那些荒凉的村落旧址。
  许韧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红通通的脸,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很了不起的人:一个世人眼里只能为男子依附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所谓的黄毛小儿。但他们崇拜英雄,崇拜世间的宏大;同时他们的心那样温柔,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弱小。
  他真的相信,那两个傻傻地对着窗口吹风的人,真的可以书写流传千古的历史。
  只是这会儿,他要做个煞风景的人:伸着两只大手,罩住了两个可爱的小脑袋,把他们的头扭回来,车帘拉上。
  “仔细吹得脑仁子疼。”
  许韧还真是有点乌鸦嘴的潜质:两个未来要书写历史的大人物,踌躇满志的代价,是才到了青州暖烘烘的客栈,许寻峪就病倒了。
  他的小脸烧得通红,眼珠子里都是血丝,看向舒德音的眼神里尽是委屈和逞强。
  “姑姑,我是不是好没用的?”
  我想做祖祖那样的大英雄,可我不过是个吹吹风就能被吹倒的病弱孩童。这中间的落差,可真是大得叫男人沉默、女人流泪呀!
  舒德音心疼得不行,半躺在炕上抱着许寻峪热乎乎的小身躯:“不是的,是姑姑不好,姑姑带你吹风了。”
  定远侯把许寻峪交代给她,这样大的信任,舒德音觉得自己还是辜负了:又是追杀逃亡又是傻缺吹风,许寻峪小公子不会真的被她玩坏吧?
  许韧带着大夫来给许寻峪瞧过,说的也是受了寒:“公子和夫人怕是不知,西北的风最是无情的,都说那是刮骨剔肉的屠夫刀。这样小的孩子,最受不住了。小公子还小,受不住药力,老儿只能开副温和的方子,慢慢拔除病气。”
  又嘱咐了叫他们多喝花椒姜汤,给许寻峪发汗退烧,多多泡脚之类的。
  许韧和舒德音都认真听着,谁都没有听出来不对。可许寻峪在一旁晕晕乎乎的,偏把大夫的话都听进去了,用烧得沙哑的嗓子来指出大夫话里的错处。
  “不是夫人!”
  大夫一愣,什么意思?
  许寻峪嘟着嘴,生了病就更是爱娇了几分,往舒德音的身上腻过去,小小的手臂搭在舒德音腰间,是占有的姿势。
  “不是夫人!这是我姑姑!不是先生的夫人!不是!”
  许韧扶额,舒德音忙哄道:“嗯嗯,峪儿说得是。姑姑不是先生的夫人,只是峪儿的姑姑。”
  那个大夫有些赧然,还要为失言道歉呢,许韧摆摆手,把大夫请出去了。
  许寻峪还惦记着,小脑袋在舒德音身上蹭了蹭:“姑姑……”
  舒德音那个心啊,软得一塌糊涂,将许寻峪抱得紧紧的,又是摸头又是抚背的,温柔不已。
  许寻峪平日里以小大人自居,其实已经不太腻人了。今日大概是生病的缘故,所以放纵允许自己重新做回宝宝,多同姑姑讨点爱。
  药还没抓好,阿停先送了花椒姜汤来。舒德音接过了,一勺一勺亲自喂给许寻峪喝。
  许寻峪脸红红的,多半是烧的,小部分是欢喜和害羞。他靠在姑姑的怀抱里,虽然不喜欢姜汤的味道,但喝得心甘情愿的,很是乖巧。
  等喝完最后一口了,他扭过头,这回是半趴在舒德音身上了。
  “姑姑……”
  舒德音拍拍他的背,探手在他后颈处摸了摸,热得烫人了。她心里着急,在他的小头顶上亲了亲。
  “峪儿哪里疼吗?”
  她知道,高烧起来身上很容易发疼,最是难受了。尤其许寻峪是个小小的孩子,如今整个人都成了小火炉了,更是叫她心惊。
  许寻峪摇摇头,小脸还在舒德音怀里蹭蹭,软软的小手环住舒德音,喃喃着:“娘……”
  舒德音愣住,连旁边端着姜汤碗要给舒德音喝的阿停,都不敢说话不敢动。
  许寻峪也不知是酝酿了多久,但这一声喊出来,好似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他的小脑袋在舒德音身上拱了拱,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娘,娘,”他叫了几声,越来越快活的样子,通红的脸扬起来,带了好多真实的渴望和讨好的笑意,“姑姑,你好像我的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