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掌柜因着“背叛”旧主，和姚六爷也算有过勾结，这会儿听大家为姚家唏嘘，深有同感。
  “唉，他们说姚家罪大恶极的，其实我们世居黎州，姚家有多可恶，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姚家这一倒，我听说光是蔬菜果子的采买断了，就叫好些农家急得要上吊。”
  “可不是呢！我家里在有味胡同有几排小院子，往年都是租给姚家的管事们住。姚家这一倒，租金是收不上来了，日后也不知还有谁租得起。至少这几个月，妥妥地砸手里了！”
  “我舅家开了个银楼，姚家的姐姐们最爱去那里花用月钱了，现在听说门可罗雀，也不知开不开得下去。”
  这便是许韧同舒德音说的，倒了个姚家，会直接和间接影响到多少人？其中无辜之人，难道要来寻舒德音和许韧负责吗？难道要为了他们，便将姚家放过去吗？
  他们说得口沫横飞的，舒德音带着人进来时，叶掌柜都没有发现呢！
  直到周围都静下来，客人们都不动声色地退开，叫叶掌柜和舒德音之间再无阻碍了，叶掌柜抬起头，眼皮子狂跳起来。
  “公……公子……”
  舒德音朝他笑，其实要不是这个人心术不正，舒德音还真想继续用他：你瞧瞧客栈掌柜的吓到落荒而逃，而叶掌柜还在这里眉飞色舞开张兴业，就知道叶掌柜有多难得了。
  叶掌柜：无处可逃，不如赌一赌……
  叶掌柜勉强笑着迎上来，请舒德音往里走：“公子快请，今日小店开张，公子能来，实在蓬荜生辉。”
  舒德音打量着铺子，笑意更深了：“叶掌柜是从我手底下出来的，如今能自立门户，我真是替你高兴。这不，备了区区薄礼，聊表心意罢了。”
  两波并阿英、阿西鱼贯而入，手里各捧着个托盘，上面罩着红绸子，当真是来贺喜的模样。
  叶掌柜的心稍微放下了点儿，笑容也多了许多真诚：“公子能来就已经叫老儿感动涕零了，这真是，真是……”
  旁边的客人也赶紧捧场，觉得这实在算得上一桩佳话了。
  “叶掌柜，你从前经营租赁铺子的时候，兢兢业业的，对百姓也好，对铺子也好，都一片赤诚之心。果然你东家也是看在眼里的。”
  “就是啊，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叶掌柜有今日，也是他踏实肯干得来的。”
  “从前叶掌柜忠于东家，如今东家体恤掌柜，当真是惺惺相惜。如今虽不是主从了，好歹还是同行，强强联手，前途是看得着的。”
  舒德音扬眉听着大家的吹嘘感叹，却见叶掌柜好似也被里头的幻境打动了，还真有些飘飘欲仙的意味。
  她冲波心扬扬眉，那丫头也是笑嘻嘻地，有模有样蹲蹲身，清脆的声音把嘈杂的议论声都压了下去。
  “叶掌柜，铺子虽然烧了，但我们自有核对账目的法门。虽然费事得紧，好歹也算查明白了。这几年，你借着独自把持黎州营生的便利，贪污了铺子钱物四百三十六两，这是账目本子，你随时可以核对。”她说着，掀开了红绸，里面赫然是一沓账本。
  叶掌柜脑子轰地一声，平地踉跄退了好几步。他周围方才还未他的品行背书的友人，默默让开了。
  其余人更是震惊，“嗡”地交头接耳，都被这走向惊呆了。
  波光上前，也是扬声道：“叶掌柜，我们来查账时，铺子便走水，险些连累了整条街的街坊四邻。我们已经查明了，你那日故意提早离开，叫你兄弟家的侄子暗地里潜入放火，为的是烧毁你中饱私囊的证据。这是他们签字画押的证词，你随时可以和他们对峙。”
  红绸一掀，按了手印的供词触目惊心。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什么，叶掌柜不光贪墨，他……他竟然丧心病狂到放火湮灭证据？要知道所有的铺子都连在一块的，要是火势控制不住，整条街都完蛋了！
  就有客人便是街坊，黑着脸扑上来揪住了叶掌柜的衣领子。
  “是不是真的？我家的铺子就和你挨着，你明知道我全家老小就靠着它维持生计，你怎么下得去手！平日里你称兄道弟的，原来心地这么歹毒的吗？”
  叶掌柜拼命要挣开，已经慌到无力思考了：“不是，我没有，不是我……”
  阿英温温柔柔的，话音半点不凌厉，可听起来有点凉飕飕的。
  “公子为了不耽误百姓们秋收，叫你临时调来货物租赁出去。你把进货单子和一应开支送来，几乎所有的货物成本都翻了两倍。你说事急从权，可我们查出来，这些货物都是你兄弟从熟识的买卖人手里收来的，不光没有价格翻倍，因着铺子烧了又要大批进货，他们给了个超低的价钱。你在里面赚的差价足足有……”
  叶掌柜快要窒息了，舒德音选这么个日子当众掀开来，就是不想和他善了。他在黎州怎么立足，以后怎么做买卖。
  “东家，我不知道这事，一定是我兄弟骗了我，不关我的事，真的……”
  阿英并没有理会他的哀声，红绸掀了，里头是买卖人的证词：“叶掌柜，把这些供货商和你的兄弟都叫来对峙，也是极为便利的。”
  叶掌柜就不说话了，死白着脸，不敢去想象最后一个托盘里还会有什么。
  阿西也是促狭，慢慢先将红绸掀了，里面露出个匣子。再缓缓地，缓缓地打开匣子，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难道还有什么更劲爆的料吗？
  有的，能让叶掌柜再也爬不起来的料，就装在匣子里。
  舒德音也没让阿西代言，她自己云淡风轻看着叶掌柜，一副没往心里去的样子。可这样，不是更叫人心里没底吗？
  “我从京城而来，在此地，叶掌柜也算得上是我的自己人了。谁知道我得罪了姚家，差点命都送在姚家手里的时候，叶掌柜替姚家圆谎，欺骗我京城的掌柜，说我自行离开。生，我得不到京城的救援；死，没人知道我如何丧命。”
  所有人都“嘶嘶嘶”抽着冷气，路过的还以为凭空冒出来无数条毒蛇在这里集会。
  揪着叶掌柜的街坊也被蛇咬了似的撒手，光是挨着叶掌柜，都生怕传染了他的黑心冷肺。
  “叶掌柜，我想，你已经超出不忠不义的范畴了。姚家预谋杀人，你是从犯。”
  话音才落，门口冒出来一批衙役，将翻着眼皮子昏倒的叶掌柜拖走了。
  鸦雀无声，无人说话，无人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