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懦夫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14      字数:2146
  许韧给她解着绳子,看她的手上已经被燎出一串的火泡,感觉不到自身的疼痛,只记得心疼她了。
  “呦呦,不怕,没事的。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他说着,唇慌乱地印在她的发丝上,借助这个动作来平缓内心鼓噪的焦灼。呦呦,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舒德音咬着牙,不能哭喊,不能叫他分心,现在要挣命呢!
  许韧给她把绳子解开的瞬间,把她的手拉过来,在她的伤处亲了亲:“痛不痛?嗯?”
  舒德音把手抽出来,摇摇头,赶紧去看阿停。阿停也是咬牙吸气,绳子烧得要断不断的时候,用力绷断了。
  那头知州还在叱骂丫头婆子们,要她们也赶紧去把绳子烧断了。丫头婆子谁不想活命啊!可火烧起来痛啊!对自己下不了那个狠手啊!
  这会儿看许韧三人都脱了束缚,知州眼睛都亮了。
  “太好了,许公子,快,来给我解开。公子不愧是公子,咳咳……”
  这会儿屋子里已经火势熊熊,火苗蹿到了房梁上,他们周身都是烟和火,脸烧得慌,喉咙呛得慌。
  许韧和阿停理也不理,冲到门口试图把门撞开。舒德音紧随其后,被知州突然倒过来绊倒在地。
  “小姐,给我解开,我也能帮上忙的,别扔了我不管,小姐……”
  知州横在地上哀哀乞怜,堂堂父母,在死亡面前只是个懦夫。
  舒德音把冲口“啊”的一声拼命咽回去,探手捂住了左边脚踝,那里迅速肿成了馒头。她试探着使力在地上蹬了蹬,钻心的痛。
  许韧一撞二撞,这门牢不可破,他毫不恋战,径自转身寻别的出口,见舒德音倒地,忙过来扶。
  “呦呦,摔到哪里了吗?”
  “我没事!”
  她推着他快走,不要因她分心。对上他担忧的眼神,她忍痛一骨碌爬起来,把重心放到右脚。
  “我没事,咳咳……快点儿,我给他们解开。”
  许韧就没多管,扑到后窗边,那里已经烧起了一片,连靠近都是令人窒息的灼热。浓烟四起,把满是赤焰的大厅笼罩得像是人间炼狱。
  他眯起眼睛,四处寻找能用来砸窗的东西。近视眼是做不到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他现在靠的都是记忆了——几个时辰前所看到的场景里,这个地方放的是椅子,那个地方是多宝阁,旁边是……
  他操起一个带着火苗的凳子,用力向后窗掷去,整片绚烂的火帘被撞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椅子破窗落到后面的湖中。可轰然的巨响声紧随而来,整扇不堪重负的窗棱哐当砸下来。
  他下意识用手挡了挡,赤裸裸的手臂和窗棱撞个正着。他闷哼着退后,躲开了窗棱带起的火圈。
  “呦呦,阿停,过来!”
  舒德音这会儿是在给知州家的丫头解绳子,知州和知州小姐拼命躲闪着火势的追击,他们想不明白。
  “小姐,先给我解,给我解!我是大人啊!我是知州!是黎州的父母官!那是我家的丫头,你怎么先给她解了,你……”
  知州的嗓子都被烟熏哑了,可他不放声喊,别人怎么知道他重要呢?怎么知道他命值钱呢?
  阿停也上前来,把丫头婆子都给解开了,推着她们往后窗去:“走!”
  舒德音的脸都被映红了,汗和油糊了满脸,头发被烧焦了好些,没焦的也在热气的蒸腾里卷曲着炸毛了。她顶着满头满脸的狼狈,却在解开了最后那名丫头时,对着大步迎来的许韧粲然一笑。
  许韧喉咙被堵得严严实实,说不出话来:多么奇怪,他看不清、找不到能救命的工具,却能在几步之外,看清她身上每一道耀眼的光。
  他拉起舒德音往窗边送:“快走!”
  知州和小姐这会儿是真的绝望了,求生的意志战胜了内心的高傲和懦弱。父女两人有志一同地爬起来,顾不得火苗蹿上衣角,踉踉跄跄冲着后窗的生路去了。
  他们来势汹汹,带了不被人重视的愤怒,带着连丫头婆子都开始造反的屈辱,横冲直撞地扑过来,撞倒了两个因着浓烟而即将窒息的婆子。
  到了窗边,却又被迫停住了:那是窗,又不是门。上头燃烧着熊熊火焰,哪怕爬都爬不出去的。更何况他们的手还被捆绑着,哪来的腾跃功夫啊!
  知州“啊”地一声,绝望地哀鸣起来。父女两人堵在窗边,阿停上前要扯开他们,他们死也不挪开。
  “姑娘,你有功夫,你把我丢出去吧,求求你,我有好多好多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
  阿停一把甩开他,将知州小姐也扒拉开,冲着舒德音伸手:“二小姐,快过来。”
  舒德音和许韧扶起被知州妇女撞倒的婆子,递到阿停手里:“把不相干的人先送走。”
  没时间啰嗦了,阿停提起个婆子后腰上的腰带,深吸一口气:“走!”
  许韧和舒德音趁着这时间把知州父女的绳子也解了,他们欢喜地挤到窗边,却被许韧拉住了。
  许韧指着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那里,知州夫人还无知无觉地昏迷着,躺在被火焰包围的角落,也不知是死是活。
  “把你的夫人抱过来,我们就送你出去。”
  方才许韧等人忙着寻出口忙着给人解绳索,把这么个人忘了。可知州父女怎么也忘了呢?那是你们的至亲啊!
  可知州的脸色却是变了,怯懦和恐惧再次将他的脸扭曲了。
  “公子,莫同我玩笑。她……那里已经被火包围了,我怎么过去……这么久了,这么大的火,再怎么也起来了,说不定已经……”
  语无伦次地,讨好着,狡辩着,乞求着,就是不去救他的结发妻子。
  而知州小姐呢,她在一旁张着嘴巴嚎啕大哭着,被烟一呛,撕心裂肺咳嗽起来。好似躺在地上被人放弃的人是她一样,可哭得再凶再走心,她的脚牢牢钉在窗边,不肯移动分毫。
  其实有这个推诿的时间,说不定已经能把人救来了。但知州不肯的,他的命太要紧了,这几步路中间危险重重,为了那人老珠黄的夫人,怎么值得呢?
  许韧见阿停已经送了几个人出去,他在舒德音的发上亲了亲:“呦呦,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