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停万万想不到她竟会问这个，说好的把生死都抛却了，走一步看一步呢？
  “不会的。”
  阿停这么说，却不会这么想。她从小就活在朝不保夕的世界里，知道哪怕有再大的能为，都可能抵不过一个意外。
  舒德音却好像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怏怏地将下巴搁在了温泉池的边沿上。
  “如果我们会死的话，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阿停稀里糊涂的，完全对舒德音的行动逻辑失去了把握。
  可舒德音也并不打算多说了，她将头浸在温温的池水里，好似在里头把所有的浊气都吐光了。起身的时候，脸上憋得红红的。
  阿停也说不上缘由，就舒德音泡汤的功夫，她已经有两次心跳失了频率。总觉得今晚的舒德音真是……好看。
  大概是皮肤本来也细腻，粉里透了红，映衬了她眼睛里的水光，有些陌生的风情隐隐若现，娇得叫人移不开眼去。
  姚家的下人送了精致的衣裙来，小衣含粉，中衣纯白，外衫鹅黄，将她的娇酿出点清甜来。
  她始终都在微微笑着，含了什么秘密似的。
  阿停给她梳头的时候，看着镜中的二小姐，真有些脸红心跳的，梳子都捏不稳了，叫几缕头发跑了出去，俏皮地垂在腮畔，纯真和娇媚合为了一体。
  姚家的温泉池子都是隔开了一个又一个小院子，在里头泡着并不受打扰。
  她们走出来的时候，院门口站了一个清雅的身影。大概也沐了发，还带了些水气的头发披在挺直的背上，将月白的外衫微微沁湿了，好似一张倾城的水墨画活了过来。
  身影转过头，含笑看了舒德音。脸上的从容是和舒德音如出一辙的——仿佛他们当真只是在亲朋好友家中做客，并没有那些刀光剑影的致命威胁。
  阿停在那一刻突然福至心灵，偷眼看了眼舒德音，第一次毫无缘由地就退开了：作为护卫，这是彻头彻尾的失职。
  可舒德音并没有什么心思来注意这些细节，她嘴角的弧度大了些，笑意从神秘变成了赤诚的喜悦。她就在许韧刹那间扬起的眉眼下，伸出一只粉白的手。
  许韧怔怔看了这只手，它停在半空中，并没有其它的动作。它的主人想做什么呢？
  他顺着这只手看过去，舒德音却连丁点羞涩都不露出来，只有点匆忙地，将手又往前伸了伸，抓住了许韧的一只手。
  许韧下意识将这只柔荑合在掌中，一瞬间竟有些不敢去看她的脸色：因为心跳的鼓噪声已经要把耳朵炸响了，所以心只顾着跳动，忘了要产生勇气；所以脑子只顾着去聆听心的悸动，无力去思考对策。
  舒德音上前半步，和他并肩站了，摇摇他的手：“走吧。”
  许韧就被她牵着走了，他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可这一幕，便是在荒唐的梦里都没有见过。所以他本能要抓紧了。
  舒德音低了低头，心里有个孔窍是打开的，汩汩流淌出蜜糖来。原来牵手是这样的，原来勇敢是这样的，原来喜爱是这样的。
  她又走不动了，突兀地停下来，转身面对了许韧。
  许韧心里一突，下意识手紧了紧，唯恐她脱身而去。可感受到她停留的坚定，他的心又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温柔得一塌糊涂。
  “先生，”她脆生生喊出这个称谓，这才感受到一点的害羞。牙齿在下唇上一触即分，声调不自觉就降下了几度，“先生，我……我心悦你。”
  终于啊，终于。许韧扬起空置的那只手，将她小小的脸捧了，深深地看着她。
  “嗯。”
  舒德音打了个磕绊，“嗯”是什么意思啦！
  “我以为你会过很久很久很久才跟我说。”
  他说“很久很久很久”的时候，舒德音又听出了几分幽怨。她轻轻一笑，只觉得心也好像和脸一样，叫他捧着托着，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去。
  她学着他的样子，也“嗯”了一声，又被自己逗笑了。
  “我总以为自己还有好多时间，还有好多机会。所以想不明白的，不敢想的，我都可以放一放，慢慢想。”
  可这一路上，哪件事是真的尽在掌控的呢？谁知道她还有多少的时间呢？
  “我刚才突然在想啊，如果我们死了，那真的有好多的遗憾，好多没来得及做的事情。至少有一样是我现在能做的啊，就是告诉你……”
  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捧着脸，额头对额头，比寻常夫妻都要亲密得多的姿势。
  可她心里只有甜蜜，没有抗拒。心比大脑知道得更早、更明白。那就是我心悦你，我想亲近你，我想更亲近你。
  “告诉你，我……”
  她的告白没有进行到底，因为他的唇带了无尽的喜与怜、乐与盼，郑重地印在她花瓣样的嘴角，也是一触即分。
  “呦呦，我心悦你。”
  把脸窝在他肩头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红了脸，连小小的耳朵尖都是红通通的，可爱得让人想把她吃掉。
  “不许做登徒子啊！”
  他满脸的笑意，鼻子在她的秀发上蹭了蹭：“嗯。”
  两个人竟借问别庄的下人，可有什么能望远的场所。那丫头目光闪烁，偷看着始终含笑的舒德音，竟比当事人要害臊得多。
  两个人顺着指的道去，原来是个荷花湖，上面有栋三层的小楼。屋檐上挂着几展小巧的灯，在白日的风里晃来晃去，将一栋楼都晃出了几分旎旖。
  许韧牵着舒德音的手上到三楼，虽看不分明别庄的全貌，可周围的院落林木，都尽收眼底。
  许韧颇有些心不在焉，握了一把她的头发来轻嗅着，要将那正认真观察环境的小姑娘拉回几分注意力。
  “包过他们都会勘察的。”
  舒德音将头发抢回来，觉得他嗅着的样子好像小狗哦：“先生，你做个人吧！”
  许韧把心里的遗憾咽下去了，告诉自己来日方长。头发不能把玩了，他还是可以借着说悄悄话的机会，凑到小姑娘耳边。
  “如今的情形，想要遁出黎州恐怕困难。咱们人在虎口，握的把柄越来越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