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跟在许韧身后，吱吱呜呜了半天，许韧回过头来了，一脸忍俊不禁看着他。
  “知州大人，你是不是担心，我和姚家化干戈为玉帛了，就轮到你倒霉了？”
  知州竟然老脸一红：可不是。怕两家真不死不休，闹过了他遭殃；可这两家要是亲密无间了，他夹在中间算什么呢？墙头草也不是他这德行啊！
  “放心吧。我尚且瞧不上姚家呢！”
  知州的心瞬间就落地了！特别安心！就是这个睥睨的劲儿！这才是他想象中的高门贵子呢！姚家要靠上去，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资格靠上边呀！
  他在这里把昔日的盟友看得一文不值的，怎么不给自己称称重量呢？
  知州：姚家也配和我比？我还得叫许公子一句小师叔呢！四舍五入，咱和老燕王也是一家人了呀！
  就是这么盲目自信——不这样，就该寝食难安、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还有几天好活了呀！谁受得了这个！
  等姚家的总礼单和请柬摆到姚六爷面前，他的面无人色里带了些穷途末路的疯狂。
  他抬起头，看向许韧的眼睛里闪着精光：“连私铁的事情你都知道，姚家这么大块肥肉，贸贸然上去咬一口，无异与虎谋皮。”
  许韧哑然失笑：“我的胃口向来不错，只咬一口，岂不是辜负了我费的这番功夫？”
  他直视着姚六爷，好似只是在说今天中午要吃什么。
  “我要的，是整个姚家！”
  这回轮到姚六爷被噎住了，脸上的嘲讽和仓惶混到一起，是形容不出来的难看。
  “你来历非同寻常，栽到你手里，我认。可姚家树大根深，要吞下肚里不是那般容易的。小心骨头太硬，崩到了牙齿。”
  逼着姚家舍弃一个姚六爷简单，可要动了姚家的根基，难道他们不反扑吗？鱼死网破，姚家多年的经营也不是白的。定远侯不过勋贵武将，早就碍了洪元帝的眼，就是大象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害怕蚂蚁来叮咬……
  姚六爷想了许多，做庞然大物时，有做一方枭雄的自得；等见到了真正的庞然大物，又添了些“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的无赖……
  “况且，定远侯家的小公子虽然同你们一路，可他也就是最后受了波及罢了。定远侯何等样的人物，会为了这样的事情，掺和私铁这淌浑水？我……”
  许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姚六爷。
  “那日你命人到客栈请我们赴约，来时我与那个小姑娘，”如今姚六爷已经知道了舒德音是为女子，一说他就知道是谁，“我们在说世家之祸。”
  姚六爷有些茫然地看过来，所谓的“世家之祸”毕竟离他太远了。这是朝堂之事，是洪元帝的权柄相关。可姚家在里头，连个影子都没有资格投下。
  “……简单来说，陛下忌不忌惮定远侯，我们不敢妄议；但世家雄踞地方、与官府勾结，鱼肉一方百姓，谋夺一方资源……”
  他平静的讲下去，姚六爷听来却有惊心动魄之感。
  “不入流的如姚家，当着土皇帝，和官府共治地方；势大的则在朝堂争雄，要在权柄之上，刻上他们家族的徽章。所以，”他的脸上溢出来一个温柔的笑，大抵是提起了能让他的心变得柔软的人物。可说出来的话，却能叫姚六爷瞬间如堕冰窟，“所以，那个小姑娘给陛下写了一封信，她说，世家之祸，于黎州可见一斑。”
  姚六爷浑身一颤，脑子里好似有凿子在拼命地敲击着。那个长相平凡无奇的女子，那个扮起男装来好看得叫人移不开视线的女子，那个被他药倒了差点……的女子。她是谁？她怎么能给陛下写信？她……
  “她姓舒，叫陛下一声姑父。”
  姚六爷脑子轰地一声，那个凿子把他的大脑凿穿了，剧烈的疼痛，似乎流出水来……
  “据说，只是据说，”许韧又是温柔一笑，可他的宠溺在姚六爷看来，都带着毛骨悚然的意味，“她从小促狭顽皮，最擅长的，就是告刁状。”
  他从关押姚六爷的房里出来时，舒德音眯眯眼看着他，笑得很有些危险的意味：一看便知，这是把他方才的话都听进去了。
  “告刁状？嗯？”
  哎哟喂，把姚六爷吓得神经错乱的许韧先生，这会儿自己倒有些心虚。带着讨好的笑容走过去，那小姑娘只是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不说话了，追着小姑娘的脚步，有一搭没一搭地，光明正大地“偷看”她。
  看到她的耳朵都红透了，她只能悻悻停下来，跺着脚道：“不许看我！”
  许韧心里甜滋滋的，患难见真情是真的有道理。他们在黎州经历了几番生死考验，小姑娘的心里已经喜爱他到不行啦！已经快要忍不住随时随地投入到他怀抱啦！
  舒德音：救命啊！这个先生脑子有问题！
  许韧这会儿本能地知道“穷寇莫追”，笑道：“小生那般在姚六爷面前胡说，不过是要逼他一逼，叫他知道我们稳操胜券，而他再无后路。有冒犯之处，还请二公子原谅则个！”
  说着，就恭恭敬敬抱拳行了行礼，一本正经的模样，叫人怎么还能拿捏着闹他呢？
  舒德音只得瞪他一眼：“那此刻火候可是到了？”
  许韧笑着点点头，带着她往前走：“他要吐了口，姚家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蹦跶的余地了。只是现在京城迟迟没人来，”他拧着眉头，这才是他们最担心的地方，“细细数数日子，往京城去的信件早已送到了，派的人这几日也该到了。”
  是啊，只是现在京城那头却没有动静，到底是什么缘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