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唉声叹气的，殷勤地拉着万大成进了旁边的酒馆，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他是某地富商的管家，富商听闻这里码头生意好做，想到黎州来发财。这不就是需要买个院子、置办个产业？管家——他姓郭——来了黎州，两眼一抹黑，竟叫个地痞流氓冒充的中人给骗了。好大一笔定金给出去，带他看的却是个破败不堪的房子。刚才他是气急了，要追着对方打呢！
  万大成听着听着心里微动，可不好意思说：要是人家以为他也是骗子，可怎么办呢？
  郭管家脑子转得比他还快呢：“小兄弟，你是黎州本地人？你对黎州熟不熟？你懂不懂黎州房屋买卖或是租赁的行情？你知不知道本地哪里有合适的小院可以买卖？你能不能领我去？”
  一连串的问题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等万大成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头多了二十两的小银票。
  郭管家笑得一脸善良：“你帮我买到了这么好的院子，我能在东家面前交差了。多亏有个本地懂行的人陪着，不然这院子且不能买到这个价格。一点点小意思，收着吧，今天的辛苦钱，给家里填个菜。”
  等郭管家回到了东家面前去交差的时候，说起万大成来，印象也蛮好的。
  “……是个有成算的，偏偏还算老实。这院子是他在中间经手的，要想讹我，随随便便就能在中间昧个几十两出来。但他一五一十的，愣是没有弄鬼。是个不错的小兄弟。”
  “东家”舒德音都快要被他笑死了：“郭包管家，你入戏有点深啊！”
  一口一个小兄弟的，连语气都老成了不少，平日里看不惯舒德音的那个高冷包过，这不是真正的你！
  听过也就过了，无论以后万大成能不能继续给她做织布作坊，至少眼下没把他坑得怀疑人生，那就暂时先放一放吧。
  可世间大多的事情，并不是舒德音笔下的话本子，根本不是全部按照你设定好的剧情演出的。
  过得两日，一个消息传来，把他们震得粉身碎骨：万吴氏死了！
  舒德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包过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万吴氏……死了，昨晚死的。傍晚的时候，说是突然就不见了。万大成和万老太太出去找，找到半夜都没见到人。再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万吴氏满身的血污，倒在家门口。已经是……僵了。”
  舒德音有些站不稳，她扶住了茶几的桌角，犹觉得天旋地转的。无法，只能坐下了，手死死握住了椅子扶手，仿佛要借这一点力气，才能找回神智来。
  “是……是我害的吗？我送那二十两过去，露了行藏。姚家要借万吴氏的命，来逼我现身？”
  许韧蹲在她面前，把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不是。”
  舒德音不敢相信：“你如何知道？”
  “姚家不把人命当回事，就不可能以为万吴氏对你有这样大的意义。你想，我们走后，叶掌柜定然得了姚家的话。那么万大成也来过客栈见你，那客栈掌柜不可能忘了跟姚家报备。可姚家一直没有找上万家，为什么？因为觉得他们不过是你的闲笔，微不足道。”
  舒德音的神智渐渐回来了，是了，姚家罪大恶极不假，但杀万吴氏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姚家屹立数百年，也许坏得流黑血，但绝对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万家报官了吗？”
  “报了，官府的人已经去查探了。但……但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起命案上头。不过敷衍公事，只怕难以查到真凶。”
  “哥哥，我想去看看，好吗？”
  真正能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换了男装，又易了容，往万家走去的时候，心里有些荒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的命，到底算什么呢？活着时吃尽苦头，可说死就死了，真是比纸薄，比米贱。
  万家住的小院里漆黑无亮，连呼吸声都没有。
  许韧想了想，道：“约莫去了义庄。”
  万吴氏不是正常去世的，而是命案里的受害人。在破案之前，她的尸体不能停在家里，而是要送到义庄去，供仵作查验。
  可是这个时候了，便是义庄也关门了，怎么万大成母子还在那里呢？
  去了才知道，官府的仵作敷衍了事，胡乱查验了万吴氏的尸首，随便裹了裹，就扔在义庄不管了。
  万老太太虽然为了寻毛头儿之事同万吴氏生气，但对儿媳妇还是有感情的。见了儿媳妇那般情形，哪里还忍得住呢？痛哭了一场，把仅剩的一根银簪子塞给了看义庄的老头，换得母子两个在这里守灵的准许。
  铁七去义庄里转了一圈，确认了没有别人，看守的老头也喝了酒睡死了，大家才走进去。
  万大成原来低着头跪在灵前，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当先的“郭管家”，先是惊了，来不及多想，先迎了上来，俯身下拜——按照本地习俗，家中有人过世，家属要给来客行跪礼相迎的。
  “郭大哥……”声音哑到都听不清他叫的是什么。
  包过也是戚戚然，忙将万大成扶住了，让开了身形，现出了身后的许韧和舒德音。
  “万兄弟，这是我的东家。听说了你家的事情，来瞧瞧你。”
  万大成心里乱，也没多想，对着许韧和舒德音也是倒头就拜：“多谢你们来。”
  包过扶住了他，许韧倒想给万吴氏上香，可义庄简陋，祭祀东西少得可怜。连香都只有如今燃着的几枝。
  没有办法，只能鞠躬致敬。万大成回了礼，双方才算能坐下来叙话。
  舒德音到底是挂着这件事，也没法讲究那许多迂回了：“万大哥，官府现今怎么说？”
  万大成握紧拳头，脸上的青筋直跳：“说是她出去乱走，遇到了劫财的混子，死守着财物不放，这才叫人捅了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