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敲定了，许韧点了点桌子，提起了一个人：“姚家有位少爷，行九。包过，你这几日想想法子，若是能够，我想见见他。”
  姚九帮着他们离开姚府的时候，舒德音正煎熬着，并没有注意。
  这会儿她眉毛轻轻抬了抬：“哥哥认识姚家的人？”
  铁七和铁十二还是头一回听舒德音这么叫许韧，下巴都要惊掉了。
  许韧不知为什么，就有点得意，指尖轻敲在桌面上，都带了点音乐节奏。
  “这人你也认识的，便是那日在月影楼跟着咱们的公子。我瞧他有几分跳脱，但似乎不算坏。”
  舒德音忍住了满肚子的腹谤：这是看人家不算坏，就要对人家使坏了呀！许韧先生，其实坏得很，满肚子黑水儿……
  包过出去了第二天，就得了好消息：“姚九是姚家有名的纨绔，不学无术、走鸡斗狗的，在黎州的公子哥儿里，算是头一份。就为着把咱们放跑的事情，估摸着在家里吃了挂落，被姚六爷关了几日。现在也没人有心思管他，他就又跑了出来，在外头晃荡呢。”
  许韧借口出门走走，和姚九“巧遇”在月影楼。
  这姚九也有趣，他是姚家嫡支嫡孙，以后偌大的家产总有他的一份。旁人看来，他也算得上黎州地界上的“太子爷”般的人物。
  可他并不太爱摆架子，出去的时候也不前拥后簇；上哪里吃饭也并不爱坐到雅座去，颇有些与民同乐的亲和气。
  他这日心情不愉，几个狐朋狗友守在一旁，好生劝了半天，从他零零碎碎露的话音里，也算东拼西凑出来他苦涩的心事。
  他说着，喝着，一口接一口的，活生生把自己给灌醉了：能不抑郁吗？好不容易在大街上看到美若天仙的仙女姐姐一枚，就因为看得太痴迷了，连追上去问个名姓来历都忘了；还以为美人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哪里知道她又一次命运安排般出现。
  那次他倒是记得去和她身边的小兄弟搭讪了。可有什么用呢？她身边的兄弟，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话说的温温柔柔的，却愣是叫他不敢再跟着向前一步——就怕成了仙女姐姐眼中的变态狂魔，还没刷存在感呢，就先刷了一波恶感。
  好嘛，他还想着细水长流，走正规渠道结识一番呢？结果回了趟家，仙女姐姐的兄弟就把他家的藏书楼烧了？然后就全家人仓皇逃出黎州了？他们是谁，他们去了哪里，连姚家都查不分明！他的初恋啊，还没生根发芽就凭空夭折了！
  他觉得自己太难了——旁人情场失意都是咋办的？借酒浇愁？成，那我也浇一浇吧。
  狐朋狗友们面面相觑的：姚九一向大而化之，虽然早早有了定亲的姑娘，可也没见他多惦记几分。冷不丁的整了个断肠人在天涯，这是少年人闹着玩的吧？
  坐在他们背后的许韧却是微微笑了：姚家藏污纳垢，竟也养得出这样的子弟？
  他这头才喝了两杯酒，已经眼神朦胧不胜酒力了，捏着杯子，长吁短叹的：“我又是哪里不好呢？一门心思只心爱她一个，巴巴上门想娶了她，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明明是作态，自己说着，竟然也心酸了那么一息：唉，他也是上门求亲被呦呦果断拒绝过的男人呐！从此漫漫追妻路，到底何时是个尽头？
  想着想着，小姑娘促狭的笑脸又在眼前浮现。他不自觉磨了磨牙齿，仰头饮了一杯，满脸的生无可恋里倒有了七八分的真情实意。
  姚九迷迷糊糊地，听狐朋狗友们瞎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觉得他们实在不曾走心，听着令人厌烦。
  倒不如身后这位自斟自饮的青年公子，一听便同是天涯沦落人，还能和自己有几分共鸣。
  他歪歪扭扭地起身，在许韧对面一坐：“你说得对！”仰头也是一杯。
  许韧还不解地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的狐朋狗友，醉眼微睁：“兄台可是走错了桌子？”
  姚九手一挥，就差没抓着许韧抱头痛哭了：“没错，找的就是你！造化弄人，你说的可不是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自古多情空余恨……两情若是久长时……心有千千结……”
  竟是对着许韧颠三倒四地背起诗词歌赋来。许韧忍着笑意，只摆出愁苦的姿态来，捏着个酒杯看他喝就是了。
  许韧先生要是存心套路谁，不好意思，寻常人是难以逃出他魔掌的。姚九被狐朋狗友送回家里，昏天暗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捧着宿醉后剧痛的脑袋起来，还记得自己结识了一位特别投契的朋友。
  他亲自捧着一匣子礼物来了，许韧如何肯收？又是客栈的掌柜来好心地把他拉到一旁，给他科普了一通姚家在黎州的地位，字字句句的，和对面客栈劝他收下姚兴礼物的付掌柜如出一辙——许韧怀疑姚家专门训练过黎州地方百姓，不然对外宣传的时候，怎么话术这般统一呢？
  “……这位九少爷最得老太爷喜欢的。他天真烂漫的，也喜好结交朋友。家贫的也好，富裕的也罢，但凡投了他的眼缘，但有需要，他都能拉拔一把。”
  客栈掌柜说的时候那个表情，就差没把人傻钱多速来的标签贴到姚九脑门上了。
  许韧默默领受了掌柜的好意，请姚九到小院坐坐：“从南方带了点好茶叶，没别的招待，就请姚兄枯坐一回吧。”
  姚九的性子，只要把你看在眼里了，别说请他喝好茶了，你就是真的要他枯坐着，他也快快活活的。
  于是和许韧坐在小院里，还摇头道：“这院子实在局促了些。令妹既然要好生休养，在这里怎么把身子养好呢？我在城里有处私宅，里头一应物事齐备的，你若不弃，便搬到那里去住几日。”
  舒德音在屋里趴在窗户上偷听，这会儿都不由咋舌：这姚九也太实在了些。不过，许韧再算计人家，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好意啊——住着人家的院子，把人家的老巢给捣了，没这样丧心病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