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 损耗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12      字数:2088
  租赁农具的铺子开在了镇的最东头,一来这里租金便宜,二来嘛,临着乡下地界,租借也方便。
  掌柜的并没有得信说东家要来,因此看着来了这么一群富贵公子小姐,颇有些堂皇。
  “公子,小姐,你们这是?”
  舒德音笑道:“掌柜的,我们初来贵地,听闻有您这么一家铺子,专是为了百姓解些难题的,实在好奇,特地来瞧瞧。”
  这才说得通嘛!掌柜的就把心放到实处,给倒了几碗粗茶,说起了这铺子的情形。
  “老儿原来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就担些小玩意儿,换些铜子物品之类的,四里八乡都走遍了。
  “前几年,京里有个做胭脂买卖的贵人,叫我们帮着销胭脂,若是能够,便多打听些百姓的稀缺。后来才知道,这贵人,不光是要做买卖,还真是想帮着穷苦的百姓,想法子把日子过起来。这个贵人,就是老儿如今的东家了。”
  这一层,在座的除了许寻峪,都是十分清楚的,但他们也认真听着,都当是个新鲜的见闻。
  “……这个铺子开起来以后,老儿也不用拖着两条腿出去跑了,就守在这里。要是有人来租农具,不拘是镰刀锄头,还是水车耕牛,咱问清楚情形,都能给租出去。”
  “这一开始呀,还有穷苦百姓不敢来租呢,都觉得怎么有人这么好心呢?莫不是里头有什么绊子?还是老儿去找了里长,嘴皮子都磨光了,才有人想着试一试。到了第二年,来租的才多了些。”
  舒德音听着,眼睛在铺子里扫了一遍:眼看快到秋收的时节,想必铺子里补了货,有好多把崭新的镰刀。
  “农具每年都有新的吗?”
  “是,现在租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往年的旧货,也有好些损耗。所以年年都要添的。”
  舒德音点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好又有人进来,掌柜的就去招呼了。
  来人身上打着补丁,东一个西一个的,连头发都是鸡窝样,里头杂了不少树枝草杆之类的,看着像是穷苦的。
  许韧的眼光却是一闪,示意舒德音去看那人的手。
  舒德音和赵雁齐齐看过去,只见他脏污的衣袖下头,是一截还算白净的手腕子。
  几个人都不说话,默默看着他们对答。
  那人进来就指着货架上的镰刀,道:“今年我们那里头遭了灾,怕是要歉收了。村里的青壮们商量着,来借些镰刀,都出去给地主老爷打短工去。”
  “你们是哪个村的,怎么就遭灾了?”
  “下洼村的,头前下暴雨那阵儿,水不都灌到大沟里了吗?那沟平日里引个水还成,一涨水,娘的,就是个祸害,这是引着洪水来糟蹋咱们的田地呢!”
  掌柜的对四里八乡的基本情况也有所了解,听着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是下洼村的哪个?”
  那人笑道:“掌柜的,你恐怕不识得我。但我爹,你一定知道。朱大刀你知道吧?拿把菜刀吓走了一窝贼的那个?”
  这八成是个有点小名气的人,掌柜的还真听过:“你是他家里的?”
  “是,我是他家里的小四,这回出去做短工,就是我大哥牵的头,这不,就叫我来租镰刀了。”
  这话说下来,毫无破绽,掌柜的也好像没觉得有什么蹊跷。
  舒德音有点不解地开口问掌柜的:“这出去给地主做工,怎么还要自己备镰刀呢?”
  她拿钱补贴出来的租赁生意,怎么最后好像还补贴到地主身上去了?
  掌柜的忙道:“贵人有所不知,有些大地主良田广,但不舍得直接租给佃户种。就想了个法子,找些好的庄稼把头管着,用的人手也是地主自家的庄户。到了农忙时节,这些人手哪里应付得了呢?就要在外头找人去做短工的。这用了农具损耗不也是钱吗?所以镰刀这样的物事,都要短工的人自己备的。”
  舒德音没想到,做地主,竟然能精明到这个地步。
  “那些置办不起农具的人,岂不是连做短工的机会都没有?”
  掌柜的叹气:“可不是呢?遇到了灾年,自己的田地歉收,又做不了短工的活,可不是要卖儿卖女了。”
  舒德音默默,所以哪怕最后是地主沾了便宜,也不得不租。
  那朱小四操着手在一旁看着他们,也觉得这群人出现在农具租赁铺子里有些奇怪。
  他眼珠子转了转,上前笑道:“贵人们可是对咱们这营生感兴趣?”
  舒德音瞥他一眼,并没有搭理,只问掌柜的:“掌柜的可要租给他?”
  掌柜的点点头:“自然的,那朱小四,你要多少把?”
  朱小四喜上眉梢,连和贵人们搭讪都忘了:“我们得有三十个人呢!至少也得四十把才够。”
  掌柜的念叨着“四十把”,转到货架处去清点镰刀了。
  舒德音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看着掌柜的和朱小四交接、登记,说好了须得租借半个月,那朱小四就抱着镰刀走了。
  舒德音朝阿司看了一眼,她点点头,跟了上去。
  “掌柜的,你方才说到了农具的损耗,究竟有多大呢?”
  “这乡下做活计,从早干到晚的,人都累乏了,何况这铁打的物事?一年下来,只怕有大半都再用不得了。”
  这损耗实在太大了,掌柜的说辞听着是没问题,可舒德音的祖父,曾经是户部尚书,又是寒门出身。耳濡目染的,舒德音多少知道一些其中的问题。
  “掌柜的只要想一想,这农具若是贫苦农民自家的,可能承担得起如此巨大的损耗呢?大伙儿本就家贫,怕是置办了一回农具,小心着使用,能用上几代人,如何到了租赁时,却要有这般大的损耗呢?”
  那掌柜的一愣,实在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做小本买卖的出身,也没种过田呀。
  “贵人之意,是那些租赁的农户们,竟是没有小心使用,倒因是租来的,反而胡乱对待?”
  舒德音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人,她想着这样的情况只怕并不少见。但最大的问题,怕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