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嫉妒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11      字数:3018
  舒德音这一年主要是跟着古先生学数学,但她是个不羁的,脸皮也厚,无论是哪一门功课,只要有问题,先生们都叫她骚扰过。
  “先生,不知您家里这些天可方便,我想去拜访一次许山长。”
  “我爹?可有什么事?同我先说说也是一样的。”
  舒德音眼珠子转了转:“先生可是云集书院的话事人?”
  许韧噎了一下,没有回答。
  “先生可是天下学子仰慕敬重的大儒?”
  许韧咬紧了牙,这回不想捏捏她水做的脸蛋,只想拉过来打她一顿了。
  舒德音一无所觉的样子,犹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唉,既然都不是,学生这话就不好同先生说了。实在是对不住了。”
  说着,郑重地行个礼,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笑,身子一旋,已带着飞扬的衣角跑了。
  许韧觉得自己的心跟着一轻,直想轻浮地上前一步,捉住那个身影,叫她动弹不得了,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舒德音去请师母做自己及笄礼的正宾时,师母自然满口应了,笑道:“我们看着,你一向老成,总以为你早是个大人了,原来还是个将将及笄的小童。”
  舒德音眨眨眼:“师母一世将我当个不懂事的小童才好。”
  师母却是可以上手捏她脸的:“是不是那样你任性胡闹,也没人怪责你了?”
  舒德音扁起嘴:“知我者师母也,您且少懂我些罢!”
  其实舒德音呆在书院里,还有一个很隐秘的原因,是她不愿意向任何人坦露的:书院里的先生们,都是她舒德音靠着自己的才干和人品结交下来的。无论一开始他们因着什么对她青眼相待,但现在他们同她来往,只因为她是舒德音。不是谁的孙女,不是谁的媳妇,不是谁的侄女。
  书院是她心的一把规尺。在这里,她可以退后一步,审视自己。
  古先生这个“师傅”不是白当的,舒德音是个狡猾的学生,明明已经要答应了古先生拜师了,偏还抻了先生一把:硬是要古先生给她琢磨出一个系统的查账体系,方便她管理生意账本。
  古先生叹着气,说舒德音满身的铜臭简直是对天赋的扼杀。就这,他也没舍得放过舒德音啊!笑话,她入了云鹿,直接从秋年上起,经义、历史、策论,每一科都是妥妥的拔尖。若是个男子,许山长只怕要拎过去养在家里,手把手为国家培养人才了。
  便是个女子,也不差点什么呀!人家孩子写的策论,云集时常借过去羞辱那群连话都说不明白的纨绔学渣们,一手的字,簪花小楷和馆阁体都有了筋骨。
  古先生是个信奉天赋大于努力的人,没有天赋的人要努力,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有天赋的人,你必须比没天赋的人更要努力。
  一般的人都会觉得,有天赋的人付出的哪怕少一些,也能过得很好啊!
  “没有天赋的人,老天和世道对他的期待其实不高,他能过好自己的人生就行了;有天赋的人,却是得了常人没有的馈赠,若是不努力,岂不是浪费了?”
  舒德音听起来不对啊,您古先生就不是个要鞭策人努力报效家国的人呐!
  “我说的是浪费了攀登数学无境高峰的机会!”
  舒德音只好假笑赞了一番古先生对数学赤诚的热爱,然后被他鞭打着不停攀登高峰。
  做了人家的关门弟子,就真的要像对待父亲一样伺候人家了。
  古先生是个没家的人,寻常休沐的时候,也是在书院里研习数学。最多是和裴先生喝点小酒、下下棋,生活是极其单调的。
  “……我不管,那日我及笄,您自然要去!我自个儿的师傅都不去,人家只说我不是个好弟子,说师傅厌弃了我。”
  古先生信了她的邪:“你叫我元宵节出去看花会的时候这么说,清明节出去踏青的时候这么说,端午节看赛船的时候也这么说!世界上哪有师傅要一次次跟人证明没有厌弃弟子的?”
  世人管的未免太宽了!
  舒德音不管不管就不管:“总之,请帖我是送来了,先生要是不去,哼哼……”
  她哼哼几声,冷笑着走了,个古先生怕过谁呀!偏偏就怕她这副阴恻恻的样子,跑到裴先生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旁人的弟子都是规规矩矩的,对着先生恭敬有礼,从来没有二话。偏我这般命苦,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啊!”
  裴先生正给学生批改课业呢,并没有什么心思要搭理他:当初哭着喊着小心眼子动着要收人家做弟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自己作的死,咬着牙也得坚持。
  古先生细数了一遍舒德音的可恶之处,说得裴先生牙齿都酸了。
  “老古呀,你是来炫耀的吧!”
  逼着他出去走走免得关久了眼瞎腿瘸社恐什么的,逼着他锻炼身体什么的,让他吃没滋没味的药膳什么的,你这是要我跟着你一起批判呢,还是要嫉妒得眼睛充血呢?
  都不是,古先生说了半天,期期艾艾地,抠着裴先生好不容易搜罗来的纸张。
  “你……你找个机会,跟老宋说说嘛!”
  裴先生能把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去: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古先生还不忿呢,觉得自己这么做可有道理了:“这是我的关门弟子,又不是老宋的!他跟着瞎掺和啥嘛!什么药枕、好茶,你要他适可而止一点!我家弟子赚钱不容易,孝敬我一个就够了……”
  这得亏宋老先生不在这里,不然也要啐他一口:合着做了你的关门弟子,就不能对别的先生好呗!
  总之,舒德音在这里,也算得上是个“祸水”样的存在了。
  舒德音:??
  舒德音去寻许山长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这几年因着许韧的关系,她来云集拜访过几回,许山长夫妇也是极欢迎她去的。
  这回也是,许韧回去说了,许山长没有多想,只道:“明日就叫那孩子到家里吃饭吧。”
  许韧的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见了舒德音,说的却是:“许山长这几日没空,叫你有事同我说了就是。”
  包过在他身后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少爷竟然如此无耻。
  舒德音想了想,点头道:“无妨的,那我过几日再去拜访许山长吧。此事虽要紧,倒不算十万火急。”
  许韧的手又一次无意识在背后搓了搓,疑心舒德音是存心和他过不去。其实他哪里有什么必须要知道的缘由?不过是她戏弄于他,不同他说,他便不高兴。
  舒德音丝毫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把小心眼的许先生得罪了。当天就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报复:
  古先生从某个知名不具的人士口中得知,舒德音唯一想收到的及笄礼,是一本积齐数学谜题的“攀高手册”,她已经有勇气和信心去攀登数学的最高峰了!
  古先生激动而欣慰地拍着她的肩膀:“你放心,先生没别的好给你,这个心愿是能满足你的!”
  舒德音咬牙切齿,杀过去找许韧时,他一脸的无辜:没听说不是我冤枉啊。
  舒德音已经可以想见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悲惨生活,看着许韧不由就摇摇头:“看来还是要早点远离京城才行啊。”
  许韧心一跳,沉声叫住她:“你说什么?”
  舒德音壮着胆子,冲他呲呲牙:“我说要早点离开了先生的魔爪才好啊!”
  这回她逃跑时,衣角却不能潇洒地带起一片云——许韧拉住了她,声音低得好似酝酿着风雨。
  “你要去哪里?”
  舒德音莫名有点害怕,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难道说脱离先生魔爪实在过分了些?这个玩笑不该开吧?
  她就小心翼翼地,从许韧的手里一点点往回抽自己被拉得起皱的衣角。
  “先生,我错了……”认错是惯了的,她说起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许韧也低头,看着她的衣袖一点点从手里脱离,他不敢握得太紧,只得叫那片轻柔的布料从他掌心逃跑了。
  舒德音退后一步,小心地舒口气,这才能正常和许韧说话。
  “先生,我要同许山长说的也是这件事。我要走啦!”
  许韧其实全没有听清她接下来叽叽喳喳说的是些什么东西,脑子里就回荡着四个字“我要走啦我要走啦我要走啦”……
  他突然再一次拉住她的衣袖,在手里攥了攥。
  “去我家用晚膳吧。”
  “咦?你不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吧?”
  他反手往舒德音身上扣了一枚锅,顺便又插了一刀:“你一定是被古先生逼得丧心病狂、分不清现实梦境了。”
  舒德音、包过、清河、阿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