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把小兔子带出来，这也没阻止许韧去老凤祥银楼呀。
  “很快就是小兔子的生日了，我去给她找几件小玩意儿。”
  包过撇了撇嘴：你开心就好。
  到了地方上，他背着手在厅里看了几眼，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家里的孩子喜欢什么样的……”
  掌事娘子笑着道：“公子莫愁，家里的是小公子还是小小姐？今年是何年纪？我们这里可以看着为您推荐一二。”
  许韧“唔”了一声，还是摇头：“你们也不懂得那孩子的喜好，她最是个挑剔的精怪人，寻常物事，难以入她的眼。”
  包过在背后冷眼看着他这番作态，心里别提对他有多鄙视了。但再瞧不上，人家是他的少爷，他不能不配合表演啊。
  “少爷，上回舒二小姐送表小姐的铃铛，表小姐最是喜爱了。不若您回头在书院里，再请托舒二小姐替您选一选？”
  许韧又是“唔”了一声，那掌事娘子哪肯叫这门生意走脱，当下就抚掌笑了。
  “公子说的，可是立了女户的那位舒二小姐？”
  许韧的手指在背后轻轻磨了磨，包过代答道：“正是那位。我家的少爷是舒二小姐的先生。”
  “原来是先生，那便好办了。舒二小姐同许家那位要嫁进王府里的三小姐，正在楼上的雅间里挑首饰。不若婆子这便去扰一扰两位小姐，看能否援手先生一二？”
  许韧只盯着看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无可无不可地“唔”了一声，那掌事娘子便快步去了。
  包过守在许韧的背后，当真是替许韧觉得虚无。绕了这么一大圈子，不过是要拐弯抹角见旁人一面。可见来做什么呢？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不知何时起，已经入了魔障。
  舒德音和许瑷听说了，哪里会推脱呢？当下就起身下楼来见许韧。
  她还没出现在楼梯口，许韧好似有了心电感应，慢慢扭过身来，就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的玉白裙，上头用淡绿的绣线细细绣了生机勃勃的叶子，便如同她整个人一般，又清新淡雅，又明朗干脆。
  许韧不知为何，心内就叹了口气。他是有三日没有见她了，原来心里的那点点鼓噪，便要在这样的一眼里头，才能平静了下来。
  从哪日开始，有这样的心情呢？
  大概是那日在老燕王妃处，听老燕王妃絮叨了一句，说是舒德音也要及笄了，这般耽搁着总不是法子。总要去问问那孩子是个什么章程，要不要给她寻门亲事。
  他那时从老燕王妃的房里出来，站在廊下一片茫然。五月的风已经带了些暖意，原来那孩子，已经要成人了。怎么就这么快呢？寻摸亲事？她又要被关进深宅大院里头，做那不得自在的人物么？
  他那日莫名其妙就病了，头痛欲裂，胸口也堵得慌。第二日见了舒德音，没忍住就哼笑了一句。
  “原来你已是要及笄了，可要先生我替你寻摸个如意郎君，为你插簪呢？”
  舒德音瞪大眼睛，她反正在许韧面前厚脸皮惯了，捂着脸做了憧憬状。
  “先生此话当真？有人选了么？我最喜爱俊俏一些儿的，最好是……”
  许韧看着舒德音故作娇羞的嘴脸，当时真是气得想要把她的嘴捂住了，叫她不要再说出些可恶的话来。究竟为何可恶呢？他当时不知道。
  那天晚上却是知道了，在梦里。
  他梦见了满世界的喜庆颜色，求是园内外都是张灯结彩，红灯笼映红了满园子的绿树碧水。
  他茫然在里头转悠着，看着里头的下人往来穿梭，喜气洋洋地端着酒菜糕点。他跟着一路到了正堂，里头衣香鬓影，都是欢声笑语。
  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从来看热闹都喜欢隔岸观火，并不爱往人群里头凑。
  可这会儿，他有种本能要进到里头去，要看清楚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是有人在成亲，新郎面目模糊，全然看不清楚形容。新娘的头上蒙着鸳鸯戏水的盖头，躬身拜天地时，盈盈下拜的身形异样的熟悉。
  他完全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把扯下来新娘的盖头，一张鲜活的脸抬起来，冲他促狭一笑。
  他什么都没有想，拉起那个人就走。人群惊呼着“抢亲了，抢亲了”，他反而一笑，拉着她觉得自己甚是快活。
  身后的人也不反抗，乖乖的和平时大相径庭，两人穿行在一片寂静的京城街头，一路走一路走，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眼神也没有交换。
  他在梦里就这样漫无目的走了一夜，醒来时脸上都是笑意。
  便是这个笑，他就明白了，他是喜爱她的，男子对女子的喜爱。
  这几年，她又长高了不少，和许瑷站在一处要高了半个头去。但即便她是矮了一个头去，许韧也会在人群里第一眼认出她来，只看到她一个。
  舒德音并不知道他已然变化的情意，蹦蹦跳跳下了楼来，就对着许韧笑：“学生一向以为先生再没有不能为的，原来也叫这小小的首饰玩意儿难住了。”
  许韧看着她也是笑：“实在是孩子都难讨好，我何必也惹她不痛快呢。”
  许瑷抿嘴笑道：“许先生当真是好长辈。”
  许韧怨念瞥了舒德音一眼，对许瑷道：“王妃万莫说我是长辈，我好一个翩翩公子，切莫将我说老了。”
  许瑷和舒德音都是偷笑，两人都和许韧玩笑惯了的，才不纠正呢。都低下头看这柜台处展示的一些小玩意儿。
  京城的银楼大多是将贵重的首饰收起来，做成了册子给贵客挑选，看中了什么就取了来。在大厅里展示的，也多是些给孩子顽的东西，其实花样儿并不多。
  舒德音就道：“我看那册子里倒有几样新奇的，给小兔子玩最好不过。不若我请这里的掌事娘子拿来看看？”
  多了个许韧，就不好再回去雅间了。那掌事娘子把三个人请到后院，就在凉亭里坐了，对着册子一样样看过去。
  许韧还觉着奇怪：“我听王爷说，浮生一梦里头，如今也有头面首饰，如何你还要上这外头来买？”
  舒德音摇头，道：“今日来买的，是我要送给阿稳添妆的。浮生一梦里头的款式，精致归精致，有些场面上并不太能压得住。咱们家这位，以后可是娘娘呢……”她笑着看许瑷一眼，“本就长得显小，当起家来，多些威仪就更好了。”
  舒德音要为人着想，那真是周全到骨子里的。许韧觉得她有一颗赤子之心，便是应在这一点上。
  她此刻也是实心实意为小兔子挑饰物，小孩子年纪小，其实并不要什么贵重的。不过是些头花玉带，添几个项圈铃铛什么的。
  许韧看她葱白的手指在册子上轻轻点着，和许瑷小声议论着花样儿，一时有些痴了。待醒过神来时，微笑看着舒德音。
  “你给自己也挑几件吧？”
  舒德音有些不解，他起身掩饰了一瞬间的不自在：“今日辛苦你了，便当是给你的报酬。”
  舒德音噗嗤一笑：“先生偏心，怎么只给了我？却不是要叫阿稳白辛苦了？”
  许韧被噎住了，俯视了她一脸的笑意，真真有些气闷：“她是未来的王妃娘娘，自有人来给她献殷勤。”
  舒德音和许瑷两个面面相觑，谁都没听出来这话里巨大的漏洞：那许韧你却是在给舒德音献殷勤么？
  舒德音知道先生不差钱，两个不差钱的人，自然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小首饰推拒。她和许瑷嘀嘀咕咕的，给自己挑了一对小耳珰。
  许韧这就不太理解了，不经意看一眼她白生生的耳垂，圆圆润润的并没有耳洞的。
  舒德音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喜欢看着玩。”
  许韧就不说话了，不戴就不戴吧，能时不时看看，也算是记得这是自己给她买的……吧？
  这一日费劲了心思，也不过几盏茶的相对。许韧实在有些盼望着，舒德音能尽快从书院里结业：他实在不愿意，在喜爱着一个女子的时候，继续做人家的先生。
  认真说起来，舒德音却是在书院里多读了一年的书。本来已经冬年毕业了的，她不知道哪里没想得开，竟真的应了古先生，要做他的关门弟子。
  如今长长久久在书院呆着，着实叫许韧又是欢喜又是气闷：欢喜能常常见她，可气闷，见到的这个，名义上是自个儿的学生。
  舒德音同许瑷也是在老凤祥银楼的门口分别，舒德音径自去了浮生一梦。
  这个庄园子，如今已是京城里最出名的贵妇游玩之地，无论是手帕交出来说话，或是一家的女眷要松泛松泛，亦或是想要换个景致开花宴，浮生一梦都是贵妇们的首选。
  她偶尔会过来坐坐，每到这时候，清扬就会乳燕投林般扑过来，喊着“哥儿”，依旧娇憨客人的模样儿。
  舒德音冲她一笑，问道：“累不累？”
  镇日弹琴，怎么不累呢？可是不用招待恶心的臭男人，就什么都不算累了。
  清扬轻轻凑过来，对舒德音道：“宫里的那位郑娘娘，只怕不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