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变迁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11      字数:2988
  赵语嫣看着她,原本只有刁蛮的脸上,如今也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舒二小姐,我如今只有你可以求助了。我……”
  舒德音长长吐出一口郁气,二桃杀三士,舒皇后的一招闲棋,只扔着不管,也能有这等的威力。
  为何呢?因为她找准的是人性的弱点。而没有几个人,可以逃脱这直来直往的利益纠葛和考验。
  “赵小姐,若我是你,便借着这次,辞了身上的担子吧。”
  赵语嫣没想到舒德音也会这么说,她站了起来,身体和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你也觉得我不成?觉得我败了,要拱手让出去这个位置?这是我得来的你知不知道?是我亲手从娘娘手里接过了如意!我为何要让出去,为何……”
  舒德音就没有再说话了:光是她如今的精神状态,赵家也不可能把她送到洪元帝身边去。一个总是张牙舞爪的猫咪,被投进了丛林里头,最先遭遇到的就是同类相食,赵语嫣确实有些倒霉了。
  但舒德音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她呢?她自己何尝不是在危机重重的京城里,在疯魔的边缘试探着?
  赵家是有英国公老夫人出面,亲自向舒皇后求了情,倒引得舒皇后惊讶不已。
  “我那日说的,便是用一柄如意替我侄女向赵小姐赔罪的,却是引起了误会么?”
  国公老夫人气得要吐血,也急得要呕血:“那……娘娘,我家的女孩儿其实……”
  舒皇后听她弯弯绕绕说了半天,笑道:“如今宫里太过清静了,我和陛下正想找些女孩儿进来,看着都能多吃下一碗饭。孟浪求一求老夫人,可愿意舍了家里的女孩儿,给一个我做妹妹呢?”
  这是把选择权交到了国公老夫人手上。
  赵家人早已经商量得明白的,赵欣然那时伤了脸,看着是可怕,但好生请大夫料理了,并没有留下疤痕,算是给赵家留下了火种——其余女子,年龄不到,送进去不能孕育龙子,岂不是白白坐失良机?
  舒德音也没去理会这些事情了,西岐使团和大晋的和谈已将近尾声,该岁贡的、该赏赐的、该签订贸易条约的、该约定停战的,一项项都在往前推进。
  阿布满着人来请了舒德音两回,被拒了之后,海一样的珠宝送进来,当天晚上准要被胡乱倒在驿馆的门口。
  双方都是暗地里的较量,因此京城里只觉得这是一景,里头牵涉到了谁,却没几个人得知了。
  阿布满全没有挫败,他是西岐猛将,他们的信条就是征服。越是难以征服的,越是有征服的价值。
  舒德音烦起来时,恨不得上门再去捅他一刀。可万一此次的事情重演,他更感兴趣了怎么办?她真的是对人性产生了好多终极的疑问哦!
  没能成行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徐掌珠正式接了洪元帝的旨意,当真要和亲西岐了。
  宫里同平宁侯府都在为她置办嫁妆,舒德音从前曾经为许厚璞准备过去西北的行李,多少知道一些里头的学问,因此她这头也在准备着,要为徐掌珠厚厚地添妆。
  这个夏天过得好像很快,咻忽一阵,许多事情已经沧海桑田了:先是许玥迅速过完了六礼,定了明年开春出嫁的时间;再是许璐和洪沛勤定了亲事,约定洪沛勤春闱高中后迎娶佳人;然后就是徐掌珠要同西岐使团离京了……
  平宁侯府为了给徐掌珠送别,开了好大的花宴,半京城的人都请来了。
  那时舒德音已经能自己走路了,慢慢走到徐掌珠面前,就被她一把抓住了:“德音,我真是舍不得你。”
  舒德音咬着牙才没有哭泣:“你一定能实现你的抱负的,我相信!”
  徐掌珠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还是不要对我太有信心的好,我怕你会失望呀。”
  “不会的。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最!勇敢的一个人。”
  舒德音知道自己和徐掌珠的区别所在了:徐掌珠是能容得下黑暗,也能去追寻光明的那种人。她的世界太干净了,所以她的理想是一尘不染的。她知道实现理想很难,可她一往无前。
  但舒德音不是了。她是从黑暗里爬出来的,她要时刻注意黑暗的偷袭。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更好的反击,她就将自己默默变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所以她热爱徐掌珠,敬佩徐掌珠。她真是觉得,许厚璞喜爱徐掌珠,难道不是极有眼光的吗?
  她也同徐掌珠讨了话,要来剪些磬口梅回去插扦,以后便对着那高洁的梅,思念徐掌珠罢。
  这回三个小姐妹再躲在梅林里说八卦,说的却是她们自己了。
  许瑷和小顺王爷还叫侯爷抻着,只是如今小顺王爷已经可以登堂入室陪定远侯下棋了。
  徐掌珠真是想留下来看许瑷十里红妆风光出嫁啊,那时会是何等喜悦呢?都难以想象。
  徐掌珠并没有憧憬过西岐王多吉这个人,她憧憬的是这个人要展开的西岐蓝图。
  “我知道西岐和大晋就此放下干戈不易。可若是我能改变了他呢?若是我们改变了西岐民心所向呢?那时他们就不再是只向往吃饱喝足,会向往诗书礼乐,向往书声琅琅……”
  三个天真的孩子,都指望用着世人并不赞同的力量,去撼动这个世界,看看能不能有些不一样。也许会败了,也许会伤了,但曾经为理想发光的眼眸,至少是燃烧过的证据。
  三人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都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甚至东张西望了一番。对上了彼此的眼神,不由就噗嗤笑了:这是被宋老先生抓包的后遗症犯了。
  那天晚上,徐掌珠还将舒德音和许瑷、许璐都留下了,四个人挤挤挨挨的,来了个同床夜话。这样的日子,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了。
  第二日舒德音回家的时候,在马车上就忍不住一直流泪,她其实害怕离别,更忧心彼此的命运。所有那些相信和祝福,都是为了宽对方的心。
  下了马车,却是一愣,一架宽大的马车好似已停了许久,门子大马金刀在门口守着,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架马车的车夫看到舒德音下来,赶紧往里头通报了,马车帘子一掀,现出了阿布满一张布满络腮胡的脸。
  他大步跨下来,来到舒德音的面前,笑道:“若不是知道王妃家里设宴,我怕是要以为舒小姐刻意地躲我。”
  舒德音睁大眼睛:“应当是将军怕我才是,我为何要躲将军?”
  阿布满哈哈一笑,伸手要来抓舒德音的下巴,她急忙躲开了。
  “将军自重些。我们中原有句话,专是骂将军这样人的,还请将军莫逼我说出口。”
  “是什么?衣冠禽兽?”
  舒德音呵呵一声,表示这个词是用来说那些长得好看偏要作恶的人,请你有几分自知之明谢谢!
  “不,是……为老不尊!”
  阿布满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人真的是有病,别人骂他,他还甘之如饴的样子。难道是天生贱得慌?
  “舒小姐,年龄从来不是西岐男人的弱点,软弱才是。大晋的男儿多手无缚鸡之力,那样的男儿如何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西岐的男人,是到了七八十岁,都还能拉开十石弓,能上马杀敌……”
  舒德音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嗯,这样厉害的西岐人,被我们大晋打得落花流水。真是匪夷所思呀!”
  阿布满脸色一僵,到底不是来同她拌嘴的。眼前就是个还没长成的女子,一言不合就敢不管不顾要人性命的,他有耐心等她几年。
  他扬扬手,身后的侍卫送上来一个长长的木盒子,他亲手打开来,捧到舒德音面前。
  “这是我家传的刀,饮过无数……”他轻轻一笑,也有些自嘲的意味,“无数鲜血。今日我将它作为临别赠礼。他年我必将以丰厚的聘礼,来将它换回去。”
  舒德音看也不看:“你不怕它最后的归宿,是你的胸膛吗?”
  阿布满的手,到底叫她避无可避地落在她头上:“你是个恃宠而骄的女子,你知道我喜爱你,舍不得杀你,便要惹我生气么?”
  舒德音还要说什么,他的大掌轻轻在她头上拍了拍。
  “大晋和西岐是敌人,但不是每个西岐人,都要做你的敌人。舒小姐,我识得你以来,不曾伤害过你。却是你伤害过我,在骗我救你的时候。大晋皇帝防备着你,可你若是去了西岐,我能给你一整片天地。”
  舒德音这一刻有些许的迷糊,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触动了她。她伸手接过了那把刀,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回视了阿布满的眼睛。
  “将军喜爱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