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设计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11      字数:3082
  “小生是舒小姐的先生,那日是听说了舒小姐请假,偏有要事询问,这才碰巧赶上了。”
  一个小白脸而已,阿布满也没有过多理会,他看着舒德音,笑道:“这一刀,我在回西岐之前,是难以好起来去寻小姐了。”
  舒德音嘟囔了一声:“不来才好呢!”
  “这一局,却是我输了。舒小姐,从来没有人这样待我,还能全身而退的。你记得,等你长大时,我再来找你。那时你便知道,此时的你有多么天真,多么傻了。”
  他轻轻一笑,对着舒德音蓦然锐利起来的眼神,道:“我这趟回去,便会遣散了妻妾,舒小姐,到时你来,便是我阿布满唯一的妻。”
  许韧手指在袍袖里微微动了一动,到底维持住了不动如山的表情。
  舒德音是真的好奇,这个阿布满是什么受虐狂吗?怎么被捅了一刀,他反而要凑上来,连散尽妻妾的话都说出来了?真是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将军,可是,几年后,你也不会年轻几岁呀!”
  我就是嫌你老,你明不明白呀!
  阿布满咳了一声,把一口老血咽了下去,实在觉得年龄不是问题,不过是舒德音还不懂事罢了。
  “你长大就懂了。”
  舒德音一脸懵地看向李大有和少卿,那两个都觉得这种话题,呵呵,他们还是装死比较好。
  舒德音只得去看许韧:“先生,为什么我长大几岁,就会觉得老男人更好呢?”没道理啊!
  许韧:“……”
  舒德音是真的对人心产生了太多的疑问:你说人性吧,她多少有一丁点研究。可是怎么一涉及到男女感情,就那般的不按理出牌呢?阿布满没有恨她,没有要报复回来,没有觉得这是个毒妇要避如蛇蝎,反而,真动了两分真心?
  “……说不通啊,先生!这要是有个人这么恨我,时时刻刻就想捅我一刀,我一定吓死了!再也不敢靠近他身边才是。或者就先下手为强,叫他再也没有能力害我……”
  说着说着,她又赧然起来,小眼神在许韧身上瞟了瞟,又一跳一跳游走开了。
  “听我说害这个害那个的,先生一定觉得我很可怕吧?”
  许韧一直微微笑着,听她絮叨了这半天,给她倒了杯茶推过去:“喝吧。”
  舒德音还真有点渴,乖乖把茶喝了,还在追问过不休:“先生,你还没答呢?你不觉得我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吗?你……”
  “我很高兴,”许韧突然道,“我不喜欢人说女子本弱这句话。为何女子就一定要逆来顺受,任人欺凌了,最后躲在男子身后,求一个庇护呢?你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去自保,去保人,去……报仇,我敬佩你。”
  舒德音怔怔望着许韧的眼睛,她的脸一点点红透了,啊,先生说敬佩她什么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自豪?
  “不要自卑,你很好。”
  许韧的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一样,整夜都在舒德音耳旁炸响。不要自卑,我很好。不要自卑,我很好。不要……
  到最后,许韧也没有给她解答那个问题:阿布满究竟在想什么呢?
  许韧作为先生或是朋友,确实无一可指摘之处。他知道之前洪沛勤拒绝了说亲,再来撮合,只怕不太好办。
  他左思右想,索性又把小顺王爷拉进来:“是为了你的亲事忙活,总不能我跑断了腿,你倒优哉游哉逍遥得紧。”
  人家小顺王爷还有话说呢:“我哪里逍遥了?眼看着要娶媳妇了,这府里的许多家具摆设,总要换新的吧?聘礼什么的,总要一点点置办起来吧?”
  许韧简直没眼看:你这媳妇能不能娶上还另说呢!你尽折腾那些了。
  于是小顺王爷亲自张罗着,就在望江楼设了个小宴,请洪沛勤吃饭,许韧作陪。
  这洪沛勤也没和小顺王爷打过交道呀,实在不知道这一出是为了什么。许韧也只微微笑着,说什么“顺王爷知道师兄有才,一向仰慕得紧,这才叫我居中介绍了。”
  洪沛勤就没多问,和小顺王爷当真还极谈得来,无论是天下大势,还是市井民生,他都颇有见地的。
  小顺王爷及其满意了,直冲许韧打眼色:这个连襟,挑得好,实在是好。
  许韧是没好意思说:这个连襟,是你未来姨姐亲自挑的。人许家的小姐,眼光毒着呢。
  这里推杯换盏喝得兴起的,外头就响起了阵阵喧哗声,小顺王爷打发了人去一打听,回来就告诉了原委。
  “说是门外有过路的母女两个,日子过不下去了,做娘的给闺女插了草标,说是要卖呢!那孩子死活不肯离了娘,哭着闹着,看热闹的人也在稀里糊涂劝。这里头的掌柜的,说是扰了贵客的雅兴,叫小二要把那对母女赶走。”
  洪沛勤就皱了眉头,起身道:“总是穷苦百姓,若非不得已,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即便影响了这里的生意,好生说了就是,怎么反而闹起来呢?”
  他说着,就告罪要去瞧瞧,那两人跟着一道出门,就见这望江楼的小二也不是要强赶了那母女离开,却是有一辆马车停在了望江楼门口,有爽利的丫头出了银子,要给那母女。却只是施舍,并不买人家的孩子。
  那母亲看着这丫头是出身富贵人家,就死活要请人家把孩子带了去:去了好人家里,便是为奴为婢的,总有条活路。
  就为了这事,两人才推拉起来了。
  看了这情形,洪沛勤就没法说什么:虽然为人奴婢是最不得已的法子,若不是活不下去,哪个母亲愿意割舍下孩子呢?
  正僵持着,就有只肤若凝脂的手拉开了马车门,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响起来:“你问问这位大嫂,愿不愿意去庄子上,也不要她卖……”
  她的声音顿住了,目光和洪沛勤惊讶的目光撞个正着。她石化掉了,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不要紧不要紧,我现在是做女子装扮,他认不出来的。
  认不出来才怪呢!那洪沛勤已惊讶出声:“许……弟?”
  许璐往后一缩,啪地关上了马车门,嘴里还没忘了撇清:“我不是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洪沛勤转头本能地看向许韧,眨巴着眼睛仿佛眼前出现过那个女子是个错觉。
  “方才,是不是有个……”有个什么呢?许韧也不认识“许弟”呀!
  许韧冲他一笑,小声道:“那位小姐,是定远侯府的二小姐。”
  洪沛勤觉得心都要爆炸了,怎么会呢?
  “可是她……她分明是……”
  那为何要扮了男装,来同他接近呢?为何……
  他恍恍惚惚地跟着回了雅间,许韧同他作了个揖。
  “今日之事,是弟弟孟浪了。实在是对不住学兄,还请学兄勿怪。”
  洪沛勤还有点糊涂:“什么意思?”
  许韧就将前因后果同他说了,今日之事,确实是出自他和舒德音的设计:他请了洪沛勤来,舒德音约了许璐来,两相打一个照面,捅破了中间的窗户纸。行与不行,总要有个定论。不然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码重现,两个人都是悲剧。
  虽然是一心为了两人着想,到底是设计了旁人,也算间接主导了他人的姻缘。许韧道歉,主要是为了这个。
  洪沛勤关注的却是旁的事:“那……那对母女?”
  “那便是阴差阳错的巧合了。我们再如何,也不会设计了这种事。”
  洪沛勤点了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水,道:“守正,我曾经说过的不立业,便不成家,并非虚言。但听你说了这些,我实在也有些……心乱如麻。且容我想一想,再来同你答复好吗?”
  这是自然的,许韧和小顺王爷都应了。这小顺王爷想了想,颇有些后知后觉:“等等,你若是要春闱高中再成家,那岂不是要到后年去了?许二又比我们家三小姐要大,那……”
  他冲许韧指了指:“好你个许守正,这最重要的事情,你偏不同我说,不成,这桩亲事我不同意!我可等不了那许久!”
  却说洪沛勤心中不决,彻夜难眠的,不由就趁着夜色去胡同里走走。
  京城的布局,素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他的家就住在南边儿,一溜溜的狭长胡同里,七拐八绕的能塞进去无数个小杂院儿,每个院子里又能挤进去七八户人家。
  夜色熹微,什么都瞧不见。他在坑坑洼洼的胡同里如履平地,哪里有个水塘,哪里有个硌脚的石块,他都一清二楚。
  一路行过去,东家的孩子高烧不退却没有钱看病抓药;西家的汉子一天只挣了八个大钱,偏生饭又多吃了两口;还有谁家的孩子去了大户人家做丫头,说不得就能上了少爷的床;或是哪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拖家带口来投靠,找不到活计死赖着不走……
  他这一路走过去,人间的苦难是听惯了的,可灌进耳朵的时候,还是有些微微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