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嘴炮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10      字数:2692
  舒德音的话音在这静得只剩下火把噼啪声的府门前回荡。
  嘴炮的可怕之处在于,她仅凭一张嘴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暂时地将对方压制得哑口无言,处于形势上的下风。
  那阿布满一把刀既然已经拔出来,总不能叫个小姑娘三两句话吓回刀鞘里去。
  他讽刺地看向定远侯:“我以为你是个英雄,原来竟是躲在小姑娘背后的懦夫!”
  定远侯淡然一笑,这并不能激将他:家里有这样能担大事的后辈,他该当自豪才是,为何要羞耻呢?
  许绍谦作为儿子,站出来说话了:“我大晋即便是小小女子,也足以叫你自愧不如了!”
  许绍诤看了她大哥一眼,不知为何就有点想笑:她大哥以前不这样,猛不丁出头代表家族和人互撕,总有种违和感。
  阿布满的怒火被挑起来了,他看着定远侯一字一顿:“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你杀了他。我敬你是条汉子,你今日若是承认了,我和你单挑一场。天地为证,生死无怨。”
  这是标准的西岐作风,被挑战的人但凡还有血性,无论是不是他指控的真凶,都势必要出来打一场:胜者即为正义!
  定远侯的神色逐渐清明,他慢慢站直了身体。
  许绍诤见势不好,这个爹是真的要下场!她先站了出来。
  “将军,我父今晚酒醉,你可敢同我打一场?”
  阿布满正待嘲笑定远侯府全靠女人撑着,蔡靖的脸色先变了:他吃过许绍诤的大亏,知道这个女人功夫不弱就算了,关键是她阴险狡诈……
  舒德音:?麻烦你看一眼我这个被你连人带轮椅推进湖中的少女!
  蔡靖很想看许绍诤吃瘪,可他不能让西岐人和定远侯府明面上真的闹到不可收拾:到了洪元帝面前,闹事的双方情有可原,他办不好差事也是有目共睹。
  他只得捏着鼻子上前同阿布满交涉:“将军,我锦衣卫和大理寺协同办差,定会查明令弟案件的真相。在此之前,还请节哀。”
  “定远侯就是第一嫌疑人,你们若是认真查案,为何不将他缉拿,仔细审问?”
  蔡靖开口就想说一句“我们和那些未开化的国家不一样”,到底用理智压住了:“定远侯乃我大晋国之鼎柱,无凭无据,怎可擅自羁押?”
  就是找到了证据,没有洪元帝的明旨,不提前布置好各方兵力,做好西北军可能会跳反的准备,那也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将定远侯拿下的。
  阿布满哪,你一心向往汉文化,倒是给你自己找个好师傅吧!
  定远侯忽的叹了口气,上前,冲着阿布满的刀尖步步逼近:他举了这老半天,居然也没有累。
  阿布满和西岐使团都懵了,这老爷子是不想活了吗?竟是要自寻死路?
  定远侯一步步走过去,胸膛紧紧抵在了刀尖之上。
  “将军,你不过意气用事。你志在两国和平,如何会为了一个总是坏事的弟弟,当真血洗我侯府?就如我一般,为了陛下,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如何能为了一个儿子的死,就置和谈于不顾?”
  经过了这一晚,蔡靖最大的感悟就是:嘴炮是个好东西,我希望我也有。
  但他看不到,定远侯胸膛抵住的,是他最大敌人的刀尖,而那个敌人至亲的弟弟才死于非命,定远侯又是最大的嫌疑人。
  换做蔡靖,纵然有那个一针见血的说辞,能有挺出胸膛的魄力吗?
  舒德音和许瑷这几日在书院里很得了些异样的眼神。许瑷从未这样处于风暴眼中,面对着舒德音担心的目光,又给了她一个微笑。
  “还挺新鲜的。”
  徐掌珠来挽了许瑷的手,鼓励道:“正是这样。咱们问心无愧,如何就要低了头叫她们当成过街的老鼠?”
  就有个人冒出来,义正辞严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事闹得京城里人心惶惶的,朝廷也是百般为难。大庭广众之下的谋杀,为何如此难破呢?难道不是朝廷要保住定远侯的缘故吗?一己私怨将天下百姓都置于战乱的危机中,真是国之砥柱,便当敢作敢为才是。”
  这个人一出口,便赢得了许多人的默默支持:谁都认准了定远侯是动手的人,英雄成了凶手,自然少了敬畏,只唯恐他会带来的危险。
  舒德音看着眼前这人的忧国忧民状,实在有些生理性不适。说起来这个人一度和舒德音有些单方面的来往,谁呢?那一心要振聋发聩以言论唤醒世人的无类社创立人,黄远英。
  从前她在舒德音面前狠狠撞了几次南墙,觉得舒德音实在孺子不可教。以后半道上遇到了舒德音,都是冷面寒霜、目下无尘的模样儿。如今站出来道德绑架定远侯,其实也说不上是新仇还是旧怨。
  这回不需要舒德音出手,许瑷再胆怯,她也要下场战斗一次:自家的祖父,总不能都叫舒德音去维护啊!
  她并不知道定远侯当真是凶手,一心只当世人冤枉了祖父,底气倒是足的:“大理寺和锦衣卫为何还未寻到真凶,我自是不知。但黄小姐一不是大理寺诸人亲眷,二同锦衣卫没有私人牵扯,如何知道原因在于要包庇了我祖父?
  “你也说我祖父是国之砥柱,昨夜西岐使团杀上门来时,连那苦主的兄长阿布满都知道,我祖父为陛下,为朝廷,为百姓,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杀气腾腾而来,铩羽而归。黄小姐如何就比那阿布满还要义愤填膺,恨不能我大晋的国之砥柱,一朝蒙尘,成了人人喊打的罪人?”
  她审时度势沉默的时候多了,原来开口自有锦绣。一气说下去,话音从低到高,从不解到气愤再到咄咄逼人,小脸绷紧了,俨然有不可侵犯之感。
  徐掌珠接上来冷笑道:“大抵是许家爷爷从前将她们保护得太好了,生出了几分奴隶心肠。西岐人还未如何呢,就急着将咱们的脊梁打断了去讨好旁人。你口口声声怕坏了和谈,难道不知这次和谈因何而来?是西北军将西岐偷袭的数千兵马打得落花流水,是许家爷爷拼着命亲手俘虏了西岐的王子!你是大家小姐,自诩有资格对朝廷之事、天下之事指手画脚,然而连起码的是非对错都不分明,读着圣贤书,干的却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人的勾当!”
  黄远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的无类社本就是“嘴炮集结地”,全靠着一张嘴占据道德和真理的制高点。
  如今她一口气遇上了三位强敌——哦,舒德音还没有出马呢——,人家不光点亮了嘴炮技能,听起来她们所站的道德和真理之高地,实在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意味啊!
  如此密集的炮火,黄远英实在招架不住啊!
  她慌乱地朝人群看去:你们方才不也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们吗?现在正是说出你们看法的时候,快说啊!拉我一把,我无类社愿意免试录取你成为核心社员!
  大家都缩了缩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定远侯地位超然,一门三代对大晋做的贡献那时毋庸置疑的。现在确实没有证据,她们也怕打脸啊!
  黄远英腿有点软,饶是她一向能逻辑自洽,这会儿也有点单方面挨打的意思。
  许瑷挖坑,徐掌珠把黄远英装进棺材、盖了棺材盖并一脚踢进坟墓里,舒德音很自觉地上前来填上土并将土压实:“不用同她多说了,带她去找山长吧。”
  黄远英:小人!同学间的battle,何必惊动先生!你个告状的小人!
  舒德音:不好意思,杀鸡儆猴,只能劳动你做那只“鸡”了。
  这边拉着黄远英就走,围观的女学生纷纷放开一条道。
  哪里想得到,不知谁家的丫头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喊道:“凶手是定远侯!锦衣卫上门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