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看穿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10      字数:3102
  舒德音也是一脸懵懂呢!
  被人押着去了,哪里有不紧张的。偏有个碧影还在旁边,颤着小嗓门对舒德音道:“哥儿,见了那家的主人,你把我给他们吧!我有手段的,总能哄得他放了你。”
  碧影她其实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为舒德音献身、怎么用自己不值钱的小命换哥儿逃出苦海。
  想着想着,心里别提多酸楚了:“哥儿,你别怕。以前楼子里的贵客,对我是有求必应的,”有求必应个鬼啊,真那么如鱼得水的,也不会落到要舒德音救风尘的地步啊,“以后你照顾好自个儿,心不要太善了,对谁好都不如对自个儿好。”
  舒德音还能说什么,只得握着她的手安抚:“我不怕,碧影姐姐也不要怕。等见了那家的主子,我自有话说的。”
  她也觉得事情蹊跷,决不会是寻常的绑票之类,所以慌乱之中,还是有些强自找回的镇定。
  “哥儿,我不想叫碧影了。”
  碧影从前叫杏花来着,后来入了红尘中,杏花这样的名字,到底俗气些。
  “哥儿,你给我起个名字好不好?”
  舒德音不太明白碧影的心态,怎么大难临头,倒想起改名字了?但此时也没有别的事做,起一个名字,就起呗。
  “我家的女子起名,多是从诗经里摘字。你天真可爱,仪态美好。我最盼着你能忘怀过去,以后过顺畅日子也好,寻如意郎君也好,都能从容如意的。叫你清扬可好呢?”
  诗经里有一篇,叫《与子偕老》,里头有一句话,是“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碧影没读过诗经,但哥儿说了前面那一长串,她已经泪盈于睫了:“好。”
  从此,碧影就做了清扬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算聪明,阿绿总说她脑子缺根弦的。哥儿从没有嫌弃过她,还这般待她,她总觉得死也无憾了。
  因此一下了马车,她只紧紧跟在舒德音身侧,随时准备着哪怕冒出来个脑满肠肥的恶心老头,她也要抬头挺胸出去争一争目光。
  可谁能告诉她,怎么才能勾引一位颜色昳丽、气势凌人的女子?
  舒德音看了是云阳长公主,先是松了口气,转念间,又将神经绷紧了:“原来是长公主。您找呦呦,可是闷了?”
  云阳长公主也有一瞬间的傻眼,再端详了舒德音,却是笑了:“侄女儿扮成哥儿,竟叫人移不开眼。”
  舒德音羞赧一笑:“可惜我是个女儿身,这副相貌,在长公主面前却要自惭形秽了。”
  “腿是怎的了?”
  舒德音就同她说了,手舞足蹈的,将那女子间尚未入宫就你死我活的故事,说得跌宕起伏。
  云阳长公主却是冷笑了:“眼皮子浅薄的人,也只看得到那一点天地了,”美目流转,细细将舒德音锁定了,笑容又媚了几分,“你却是个不拘一格的。从前有书院里挑起治学之争,后又有入勾栏救风尘之举,瞧你穿男装这样子,想必是出来胡闹惯了。”
  舒德音心中警铃大作:“长公主莫要笑话我,哪里敢胡闹呢!如今侯爷在京里,将家里的小辈们都管束得极严的。晨昏定省,不得有丝毫懈怠。我这也是出来办事,唯恐不便,不得已为之罢了。”
  “你,”云阳长公主染着鲜红蔻丹的指间在她鼻尖上点了点,“不是个老实孩子。从前我去你书院寻你,你还不是这么恭敬的。怎的又要糊弄了我?”
  舒德音无话可说,云阳长公主掩唇一笑,叫侍女们去湖中画舫里摆上酒菜。
  “姑姑正好长日无聊,你便陪我喝几杯吧。”
  其实哪里无聊呢?她寡居公主府,无天管无地管的,只要不闹出大事来,连言官都不来指摘她。她看上了年轻的公子哥儿,派人带回府里玩闹就是了。不喜欢了便甩到一边,谁来说她一句薄幸呢?
  只得敷衍了陪她玩笑,好在这画舫确实惬意,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趴在栏杆上向外看去,只觉得恍惚间白日如雪,人生茫茫。
  云阳长公主嘴角含笑看着她,不过是个孩子,总做了老成的模样儿,实在是有趣。
  “你将自己捆束得太紧了。”
  舒德音听她冷不丁说了这一句,一时还以为她说的是自个儿的束胸,低头看去,云阳长公主噗嗤笑出声来,遥遥指了她。
  “个促狭孩子!”
  舒德音转念一想,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饶是对云阳长公主全无好感,也不由苦笑。
  “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那日许玥为了阿布离求亲之事去寻她,她突然发现,自己和周遭人的相处,似乎有点问题。
  许玥从前总觉得对不起她,她便要一而再地安抚了许玥,将许玥同二太太分得极清,生怕迁怒了无辜的人;
  许厚璞对徐掌珠有意,她不怪徐掌珠,不怪许厚璞,只觉得造化弄人。便是一意要和离,也是不愿意委屈了自个儿,也害怕耽搁了那两个人;
  她万事要理解了人,要周全了人,唯独将自己的委屈包裹起来,藏得极深。所以旁人也知道她是个豁达的,并不怕她当真计较什么。
  许玥想入宫做洪元帝的妃子时,何尝想过了弟媳的立场?因着舒德音没有表达过半点不满,她也就当舒德音没有吃心。有事便来寻她出主意,知道舒德音总要全力以赴的。
  舒德音最难的时候,许玥多少次也替舒德音难过、悲伤、委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舒德音在那一刻发现:自己好似作茧自缚了。
  定远侯教导过的“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和宋老先生那一番争吵,如今想来,竟然都是枉费:太求全责备了,只将自己长成了一个假人。可不是云阳长公主说的那句话“将自己捆束得太紧”么!
  云阳长公主嗤笑:“你从前是个鲜活人,回回见你,好似也有几分心气。只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你又是放纵不羁图自在的,又是求全责备要圆融的。长久下去,怕是再也胡闹不起来,就剩个好看的模子罢了。”
  舒德音默不作声地,喝了一杯酒。
  云阳长公主朝她胸口刺了一剑,没来由觉得舒坦,随她去慢慢品味里头的滋味吧!她只拉了一个男侍玩笑着。
  正热闹呢,有艘小小的船悄无声息地接近了画舫,上头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望向这头的眼神如一支嗜杀的箭,先刺得舒德音的眼睛一眯。
  她想了想,还是提醒云阳:“长公主,有客来。”
  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在她耳边轻轻回报了,她带着有些冷的笑意,对舒德音举了举杯:“侄女儿,别怕,姑姑护着你呢!”
  舒德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动声色坐正了,又看了阿司一眼。
  这回阿司和她有了默契,点了点头,严阵以待地站在她身侧。那碧影,哦,是清扬,暗搓搓地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掩在了宽袖里:谁若是敢来伤害哥儿,她兜头就要砸得她脑浆崩裂。
  小船在舷边靠了,那人不过毫不费力地腾跃,人已经踏上了画舫。
  他阔步走过来,看了眼前酒菜齐全、乐声不停的场景,再看了男侍同云阳紧紧相偎,那头还有个俊得刺眼的哥儿坐着。
  他咬了咬牙,疑心钢牙如何不曾咬碎:“云阳,我有话同你说。”
  是了,满腔子熊熊燃烧的怒火,开口时,却带了温柔的恳求,铁汉低眉,还有谁忍心拒绝呢?
  云阳只用看蝼蚁的眼神去看他:“你算什么?你有话,我便要听么?”
  那人瞪着云阳,不知道是将她掐死了好,还是在她面前以死相逼的好。
  他最终扫视了满室噤若寒蝉的男男女女,嘴角挂起一个说不上是邪魅还是阴鸷的笑来。
  他健步上前,一脚将云阳身边的男侍踢开了,毫不怜香惜玉的大手拎起云阳,将她后脑勺一按,凶猛地亲了上去……
  !!舒德音的眼睛有如针刺,下意识尖叫一声,赶紧把嘴捂住了;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死死看着这难以理解的一幕,连移开视线都不会了。
  阿司默默站过来,挡住了舒德音的视线,但她自己,看得那叫津津有味哦!
  舒德音有点无语地看着阿司的背影:你要挡,麻烦走心一点啊!挡住了那两人的身躯,没挡住他们的脸。可现在,最要紧的动作,不都是靠脸……上的嘴来完成的吗?
  舒德音看得分明,云阳遭了那样的对待,居然并没有暴怒推开男子。她居然……居然……激烈地回应起来!
  旁边的清扬也是愣了,这走向,以她的小脑袋瓜子是看不明白的。她呆呆看了一息,袖中的酒壶“咚”地落地,她尖叫一声,扑过来遮着舒德音的眼。
  “哥儿,别看!”
  舒德音: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视力太好,纤毫毕现……
  被清扬的手掌捂住了,眼前一黑,她才有空去摸一摸心脏:好嘞,受到了惊吓,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可欢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