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天命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10      字数:3080
  “⋯⋯后来德音这孩子,将我那金孙的命给救了,”又细细说了一番许寻峪的事情,她倒不全是作伪,只有一腔真情实感的,“我这女孩儿也知道好歹的。德音这般好的孩子,谁不欢喜她呢?如今才算有了几分和气。我都说她,若不是德音心胸宽广,定是再也不要理会了她的。”
  许璐嗔了世子夫人一眼,不依道:“娘娘明鉴,德音确是个促狭的。时常欺负我呢!”
  舒皇后也笑眼弯弯,招手叫秀竹送上了见面礼。
  “我明白我明白,摊上了这个魔星,原是苦了你们一家子姐妹了。”
  这下子,便剩了个许瑷。
  许瑷原一直攥紧了拳头,此刻深吸一口气,才要开口,三夫人已然回话了。
  “德音便是个好孩子,府里上下都只有喜爱她、承她情的。便是我们家瑷儿,”她说着将浑身僵硬的许瑷拉着站到舒皇后跟前去,“这孩子的姨娘便是个体弱多病的,德音还给送了药膳和药材去。这孩子便说呢,姨娘得了德音如此大的好处,她再怎么回报都不为过的。”
  许瑷已然喘不过气来了,母亲,我也叫过你这许多年的母亲!
  舒皇后的笑没有一丝折扣,目光移向许瑷,一时无人答话。
  舒德音咬了咬牙,道:“三婶可羞煞我了。我便是对姨娘好些,也不过报答阿稳待我好罢了。若不是阿稳,我⋯⋯我⋯⋯”她仰头饮泣了几声,半是装相,半是真心感叹,“说来三婶可莫要怪我呢,便是为了将阿稳多在书院里留几年,我还特地求了祖父,万万不要将阿稳轻易嫁了,要为她寻个如意郎君才好。”
  三夫人眼神已是不稳了:侯爷压住了许瑷的婚事,是应了舒德音的请托?不是为了送她入宫?这如何可能,这⋯⋯舒德音算是什么,侯爷难道陪她如此胡闹?
  舒皇后也这么说:“胡闹!女孩儿家的婚事最是要紧,怎么是你藏了私心摆弄的!”
  舒德音只吐了吐舌头,很是娇俏的模样,还冲许瑷眨眨眼,惹得舒皇后冷晲了一眼。
  许瑷冰冻的一身从心口处慢慢回了一丝热气儿,紧锁的四肢渐渐也能动弹了。她努力冲舒德音挤出一个笑容,终究只是贴了张难看的表情。
  舒皇后心内有些怜悯,也不说什么,只叫秀竹也给了套头面。
  三夫人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有心要恨舒德音和许瑷,但在舒皇后面前,竟是半点端倪都不能露出来。只低了头藏了眼里的一些不甘。
  其实天聊到这里,基本上这一趟来,目的全达到了。舒德音只盼着能赶紧走,以免生了变故。
  舒皇后也是如此,她将局面主导成这样,自然有法子和洪元帝搪塞的。走了这个过场,也算全了各方的脸面。
  舒皇后便端起了茶。
  “近日身子不太舒坦,坐了这会子,竟是腰酸背痛的。便不留你们了,宫中的饭菜其实不好吃,反叫你们受了拘束就不好了。”
  她说这话时,带笑的眼神将许家的女眷们都扫到了。
  一时人人都觉着在提醒自己“入宫这碗饭着实不好吃”,自然各有心思。
  舒德音只觉心里一阵轻松又一阵紧张:原来姑姑已做好了打算要为她一力承担。如此被不软不硬地打回去,想必许玥也可以和二太太交代了。
  一行人就告退了往外走,那大门洞开处,光照进来的地方,一个身影颠颠地跑过来,远远就打着千儿。
  “娘娘,娘娘⋯⋯”
  大家都胆战心惊地站住了,舒德音募地回头,只见了舒皇后微微仰头,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是淡淡的笑。
  “你个猴儿,可是你师傅又使唤你来做什么?没规没矩的,倒吓着了我的娇客。”
  那人正是李五斤,嬉皮笑脸地只陪着不是,却是站在殿门口,拦着一行人的出路。
  女眷们都有些惴惴,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只下意识靠到了一起,竟是个如临大敌的阵仗。
  那李五斤全没意识到这些,只点头哈腰笑道:“陛下说了,许久没见了二小姐,再没听人叫姑父了。要留了二小姐午饭,问一问她的功课呢。”
  大伙不约而同看向舒德音,舒德音嘴角克制不住抽了抽,笑道:“陛下知道我最是个不上进的,莫不是看我硬要去书院胡闹,这便来说教我了,”她扭头对舒皇后娇声道,“姑姑替我同姑父告个罪罢!我这便回去抱抱佛脚,下回进来了,便任姑父考教的。”
  舒皇后笑着没有说话,视线只带到李五斤的方向。
  李五斤真不愧是第一大太监李大有的徒弟,他听了还能接上舒德音这茬,乐呵呵道:
  “二小姐可千万莫怕,陛下最知道您聪慧的。侄女肖姑,旁人呀,但有娘娘的十中之一,便可在闺秀中占个鳌头了。”
  他也没说不让走,可语气、神情和立定不动的身形,都是要将这群人留下的意思。
  许璐和许瑷将彼此的手握紧了,不由自主就往舒德音的轮椅处靠去,仿佛能从这里得到一丝力量似的。
  舒德音看了李五斤,有些娇纵地扬了扬下巴:“你倒是极滑头的,只哄了我去叫姑父教训呢。我已是成了婚的人啦,我不要面子的呀!”
  李五斤张了张嘴:舒德音再是年纪小,正如她所说,是个“成了婚的人”。他一意替洪元帝留了她,岂不是要落人口舌?这是妻侄,又不是洪元帝嫡亲的侄女或外甥女。
  都不用舒德音使眼色,阿停推着轮椅就往外走。一行人紧紧跟上,真个逃命一般。
  李五斤一身的白毛汗,后背都湿透了,下意识就过来作揖:“好二小姐,您最是个体恤奴才的。便是害怕被万岁爷问了功课,也逃不得啊!万岁爷吩咐做了您最爱的菜,您若是不尝一尝,可是辜负了一番圣意呀!”
  他一番话说得极快极利索,又是求恳又是隐隐点明厉害的,真隐隐有了李大有的神韵。
  他说了还不算,知道从前舒德音便最是小儿无赖的,因此他不敢同她纠缠,只边说边去看了舒皇后,盼着她出来说和说和的意思。
  舒皇后扶了扶额,万般无奈的样子:“两只猴儿,真是出息的样子呢!德音,五斤公公如今炙手可热,你可莫再逗他了。”
  舒德音心知大势已去,顺势朝李五斤做个鬼脸:“许久不见小李公公,不过恶作剧罢了。小李公公,你气我不气?”
  那“你敢气我就敢同姑父告状”的神情,直叫李五斤笑弯了腰。
  “便说二小姐是个促狭的。您久不到宫中,奴才们都想念您的淘气呢!”
  舒德音到底修炼不到家,鬼脸放下来,脸已僵成一整块死肉。这会儿也做不出什么表情来应景,只去看秀梅:“梅姑姑,我要去更衣!”
  可不是任性呢!李五斤忙告退了,丢下了一群女人们恍惚立在原地。
  舒皇后看了许家一群人的模样,不由噗嗤笑了:“来坐坐罢。”
  秀梅却是须得陪舒德音去更衣的,舒德音扭头看着舒皇后,摸了摸胸口:“姑姑,这里疼。”
  舒皇后扬了扬眉,已是带了喜色:“可是要成人了?”
  世子夫人忙道:“还未恭喜娘娘呢。德音已然成人了。”
  舒皇后朝舒德音戏谑一笑:“我家有女初长成。且叫姑姑瞧瞧去。”
  说着便站起来,要跟着舒德音往里头去。
  舒德音红着脸,只摇手不让舒皇后跟来,舒皇后和秀梅笑着,存心要叫这孩子难为情似的,欢喜地拥着她进去了。
  这头秀竹领着宫女们给女眷们换了茶点,不时陪着说几句话;那头舒德音面带薄怒,拍了轮椅扶手一记。
  舒皇后将她的手拉过来,拍了拍泛红的手掌:“傻孩子,竟这般沉不住气么!”
  舒德音只觉得想哭,也想杀人放火:“姑姑,咱们要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便是了。”
  舒德音便不想去听天命,况且根本就不是“天命”,不过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天子”之命。
  “定远侯爷说,西北⋯⋯”
  舒皇后微微点头:“西岐使臣近日就要来京城了,你姑父,”她微如蚊呐说起这三个字时,自己也觉得十分有讽刺意味,不由冷冷笑了笑,“便如捧沙一般,握得越紧,越是握不住;越握不住,便只当握得不够紧的。”
  所以定远侯和老燕王都看出来了,这场博弈里头,有一方彻底失了平常心,便不能用常理去计算胜负的概率。
  “一退再退,岂不是?”
  舒皇后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一口吃不成胖子。”
  舒德音似懂非懂的,舒皇后也不要她这便懂了,只伸手当真要瞧瞧她。
  吓得舒德音忙将胸口捂住了:“姑姑!”
  舒皇后和秀梅都忍俊不禁,秀梅同舒皇后打趣道:“二小姐这可不像是成人了,奴婢瞧着,同那七八岁的女孩儿般,还是玉雪可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