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劝阻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9      字数:3212
  铁七点了点头,舒德音呆怔了一会儿,勉强提着心神对铁七笑着。
  “铁师傅这次回来,我都不曾请师傅们饮宴。过些时日,做些夏日的清爽菜式,再请师傅们喝一杯吧。”
  铁七应了,想了想,又道:“铁三说的,我也不懂——他希望您可以置身事外,不要为大小姐的事情劳神。”
  是啊,铁三是个聪明人,便知道此时许玥的事情,已经是个乱局。舒德音混了进去,岂不是更和二房的人离心么?
  可舒德音不得不理会,她见了许玥的第一面,便是:“不要去!”
  许玥整个人神情憔悴,也是一夜之间流失了鲜活气的样子。关键是,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股子骄傲。
  “你不明白⋯⋯”
  舒德音大声道:“我都明白!是你不明白!你不会有好结局的,你会死的!”
  她凄厉一笑:“你会被二太太害死的,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明白⋯⋯”
  许玥的声音也抬高了,这一瞬间将她的委屈和怨怼也释放了出来。
  “那你要我如何?我不应,她会先死的!我不能看着她死啊,你没有娘了,你怎么会懂⋯⋯”
  她的话戛然而止,看着舒德音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的表情,她又局促起来:“德音⋯⋯”
  舒德音下意识直起腰:“大姐姐,后宫不是那么好混的。”
  其实舒德音是反应过度了。
  似乎是因着春日宴时,许家的当家人不在京城、也并没有姑娘赴宴的缘故。
  今日府里竟收到了舒皇后的谕旨,令世子夫人带着许家的女孩儿去宫里玩耍。她也算是趁机见见亲家。
  谁听了都知道,这是要在许家的姑娘里,也选一个进宫的意思了。
  所以舒德音乍听之下,有种荒唐的猜想:难道二太太真的窥见了天道,不然怎会有如此巧的事情?她才以死要挟许玥听她把控,这头宫里就给递了梯子拉着许玥往上爬。
  许玥已然是要去试一试了:不然她找定远侯做什么?直接听了家里指派,一窝蜂都去了。到时选谁不选谁的,自有定远侯和宫里周旋。
  况且,见了许玥后,定远侯便去拜会老友。总不能是生起气来,这便给许玥找一个合适的后生嫁了。
  只能是心跟着乱了,其实要出去走一走,抽身来看这一府的心思算计。
  舒德音其实不必着急:定远侯会做什么决断,还未可知。
  但她就是,就是要犯傻啊,不能看着许玥往这个火坑里跳啊。
  “大姐姐,我的腿如何断的,想必你也知道。”
  她又把郑莹莹姐妹的事,乔碧华和邱莲儿的事,赵语嫣如何惶惶不可终日的事,都细细说给许玥听。
  “你本是个质地高洁的,何苦要和人去争做下流!二太太是被迷了双眼,她并不知道那条路有多艰险。”
  许玥又不做声了,她坚定的心再次动摇起来。她一时恨二太太,一时恨自个儿,一时又恨舒德音逼她清醒。
  舒德音只一意要拉她回头:“你还有自己喜欢的人,你⋯⋯”
  许玥这下子是心神俱震:“你说什么?休得胡言!”
  舒德音咬了咬唇:“大姐姐,你心里喜欢的人也是个超凡脱俗的。如果他知道你⋯⋯”
  “出去!”
  许玥匆忙敛起了慌张,微颤的手指了门口:“出去!”
  舒德音无力地靠在轮椅上,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她能够如何改变许玥的主意。
  许瑷陪着她默默坐了,看着她的样子,轻声道:“呦呦,大姐姐有她自己要走的路⋯⋯”
  所以当她做好了自己的选择时,我们又算得什么呢?有什么立场要去告诉她,她做的选择是对是错。
  舒德音按了按眼角,不叫眼泪流出来:“我来的时候,真的喜欢大姐姐。她虽然总是很拧巴,可她的心气儿,叫我总觉得,总觉得⋯⋯”
  总希望二太太要少为难她一点儿,再少为难她一点儿。叫她能为自己的好而笑一笑,不必为了二太太或是二房,时时苦恼。
  或许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若许玥的骄傲是从骨子里淌出来的,譬如许璐,那么她不会屑于折腰向二太太妥协;
  若许玥的周全是不带一丝锋芒和尖锐的,譬如许瑷,那么她不会在内心里因着二太太的野望而自卑——果真要活成个人上人,以为那时才真的不用两相为难。
  舒德音突然苦笑了:“阿稳,我方才同大姐姐说,她会死的,她会被二太太害死的。”
  许瑷只握了她的手,慢慢握紧了。
  “可是我不会和她说,她会死的,她会被我姑姑害死的。”
  如果有天你和我姑姑你死我活,只要我能,我会帮着我姑姑害死你的。大姐姐,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
  许瑷有些明白,她将舒德音的手捏得死紧了:“呦呦,我们怎么办?”
  舒德音闭了闭眼睛:“我必须去见祖父。”
  定远侯并没有在老燕王处留宿,而是早早回来了。
  听了铁七回报,他挥挥手:“那孩子再来,就叫她回去吧。”
  舒德音再也想不到会得了这么个结果。她就堵在定远侯的院子门口。
  “我有要事见祖父,祖父不见我,我就不走。”
  她当真在这里堵着,从夕阳西下,到华灯初上。
  定远侯只得喊了她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若要说进宫的事情,那便出去吧。”
  舒德音实在不明白定远侯的态度:“为什么?祖父?”
  定远侯背了手,看着舒德音的眼睛:“你知道为什么。”
  舒德音不说话,只一意盯着他,良久,才哽咽说了句:“您不心疼大姐姐。”
  定远侯已经要被她刺习惯了:“是玥儿她不疼惜自己。德音,你明白吗?世间最防不住的,就是自己要去找死的人。玥儿怕她母亲真的要去死,所以她先去寻一条死路。”
  舒德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岔了,您拉她回来啊!您教她啊。”
  定远侯只看了她:“我拉了她回来,再把谁送进去呢?你二姐姐?还是你三妹妹?”
  舒德音募地愣住了,她没有心思去想这一点:“一定⋯⋯许家一定要去这么一个人吗?”
  定远侯从前以为不是的,如今不这样想了。
  “你可知道,我还在回程路上的时候,便收到你三叔密信。锦衣卫还在调查我密见阿布满一事。然而我确然见过阿布满,也和他同行数日。单这一项,他便要对许家磨刀霍霍。
  “他要把许家的权柄收回去,又不想让咱们多心。所以他要用一个人,来彰显对许家的恩宠。”
  舒德音不接受他这个说法:“您不喜欢这样!您有办法的,您原本一定有办法的。”
  定远侯默了默,竟有些悲凉,满府里明白他的,却是这个外姓的孩子。
  “我是有法子。可德音,你大姐姐今日来求我,叫我便是看在她父亲的份上,成全她这一次⋯⋯”
  舒德音有些瞠目结舌,已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许绍诚是定远侯最大的软肋,二太太混不吝的,定远侯可以不受这“遗孀”的胁迫。可许玥⋯⋯
  “⋯⋯她说自己若不能如此,只怕也一世不得快活。”
  很久很久以后,舒德音才知道许玥当时真正的想法:她觉着自己永生永世都不能陪伴心爱的人,无论嫁谁都不得快活的。那何不满足二太太的心愿呢?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心满意足的。
  年轻的时候,总有这样孤注一掷的想法吧?爱不得,便放逐自己,其实只要一个转身,或许是另一片天空。
  只是那个时候啊,我们如何知道呢?
  定远侯望着天上的月,朝她挥挥手:“去吧,说不定也不至于到那一步的。”
  舒德音眼睛迸射出希望来:“您是说⋯⋯”
  “她如今任性,不过是被她娘掐住了脖颈,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填。等她知道了里头的险恶,便知道那浑水不是她能淌的。”
  舒德音懵懵懂懂:“那时还来得及么?”
  许厚璞也是那个晚上才知道的,他冲到了望月阁,生平第一次对姐姐发了脾气。
  许玥只听着,忍着:“小三,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安心去西北吧。”
  许厚璞看着姐姐,真是疯子,疯子,一家的疯子,连他也是疯子。
  他连舒德音都搬出来了:“那是你弟媳妇的姑父啊!姐!”
  许玥闭了闭眼睛:“我会记得这一点。”
  从什么时候起呢,许厚璞原来牢不可破的世界,一点点坍塌了。他从废墟里慢慢爬起来,以为自己在成长,在变得更强。
  但原来不是,他只是越来越无奈,越来越无力。
  原来成长的终极要义,不是我们变强了,是我们终于意识到,再强的人,也有无能为力的事。
  他对舒德音说:“别管了,”他苦涩一笑,“你只要能少恨她一点点,我就很感谢你了。”
  舒德音低头,连假作的笑都挤不出来:这由不得我啊。
  她想起许厚璞对她说的那句“喜爱”,他们以后会怎样呢?
  舒德音一直打不起精神来,连在书院里看到许韧,都会想一想:如果许先生去劝大姐姐,那她会怎样呢?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许韧始终记得要和她保持距离,因着她已经是个已婚的妇人了。
  他也学着舒德音,隔了一丈远,带了点不耐看着她:“舒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