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自惭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9      字数:3089
  姐妹俩又说到园子的情形:“亭台楼阁都已收拾出来重新布置了;小顺王爷他府里的采买介绍了几条线给安家舅父,竟是不用太过操心。如今难的,反倒是得用的人。”
  是啊,要建个专给高门女子游乐的园子,并不是随意搜罗一群人来调教了便成的。譬如王大舅母那般,忧心人手不够自己顶上,这个园子里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委派了最好的官牙寻摸着,过阵子要着人去江南走一趟,到时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可在江南补充。”她一直委派了莫秋来打听舒家旧仆的下落,只并没有线索。
  说到了这个,自然要问一问碧影的事情:“我这些时日也让人去问了,她只说要做些粗使,不愿意做乐师的。连茶艺、伴游等差使也拒了,实在不知道是什么章程。”
  舒灼华其实也挂着碧影这个事情。舒德音一时冲动将人赎了出去,便是要对人的一生负起责任来。
  “我私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对自己有厌弃之心?”
  “嗯?”
  “因着自己过去的生活,便觉着好似脏了,自惭形秽的。你说叫她去伺候高门女子,她其实哪里见过真正的高门女子也有不堪呢。只以为那是冰清玉洁、高不可攀的⋯⋯”
  舒德音很有些茅塞顿开的意思:舒灼华怕是说中了十成十。
  分析出来症结,便可以想办法对症下药了。
  舒德音一时崇拜看着姐姐:便说姐姐是世间一等一的聪明女子,从来就不会叫人失望的。
  可再一想,姐姐如何就明白了“自惭形秽”的意思呢?
  心里的得意又淡了,只余下涩涩、涨涨的意味。她头一低,伏到舒灼华的小腹处,将人的腰抱了,闷闷地不说话了。
  自这日起,宅子的碧影每日都听婆子说高门秘辛,讲的尽是高门女子蝇营狗苟、彼此戕害的伎俩,不由分说地打开了碧影新世界的大门:嗬,大家都是人,你们会投胎不假,可论起心地善良来,你们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咳咳,这倒不是碧影膨胀了,将自己看做了比高门女子高尚的人物儿——她说的是自家哥儿呢。
  得,这个魔障算是去除了。碧影从此就高高兴兴地,要为哥儿做个乐师,叫客人们沉浸在她造的温柔幻梦里,乐不思蜀才行!
  舒德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舒德音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同舒灼华说了舒皇后,说了洪元帝,说了许韧,还说了碧影,独独忘了说许厚璞的事情。
  她或许是怕说了又叫舒灼华悬心吧,嗯,定是这样的。
  但许厚璞的事情还真不能含糊。
  她想着许厚璞近段时间怕是不好意思来湘仪院,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于是,她便去了松涛院等她。
  丫头们都好生招待着,并没人敢在她跟前调皮的。
  她也没有问一问那浣纱之流如今怎样了,想必二太太出府后,大家都误以为从此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因此竟从来没敢刷过存在感。
  她还是在书房等,喝了杯清茶,抽了本兵法来看。隐隐只见了书脊后头,露出来几缕流苏。
  她也没有多想,顺手便将那流苏抽出来:原来是个月白的荷包,鼓鼓囊囊的,偏没有什么重量。
  她想了想,便将那荷包放到书桌上,并不去动它:私心里觉着,也不知是不是三哥的东西,贸然打开来看了,实在有些不好。
  坐在那里看书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好奇,隔一会儿便瞧一眼那荷包,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如何没有重量呢?
  她近日接受的成人教育实在有些多,一时竟开了脑洞:里头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哥儿们偷偷传阅和收藏的⋯⋯春图呢?
  她还记得以前二太太给她挑的两个丫头,红鲤和秋雨,内斗起来便是拿这等忌讳的物事做由头的。
  她其实也有些不解,不过几张图片,如何竟有这般大的魔力呢?难道竟比引人入胜的话本子还要好看么?
  正对着荷包胡思乱想的,一时竟有点克制不住,想要对荷包伸出魔鬼之手:这要是春图,说不定就是她此生唯一的机会偷看了,实在⋯⋯诱惑力太大啊。
  许厚璞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面色一变,竟大喝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然后便是健步冲过来,一把夺过了荷包,捏得死紧。
  舒德音也是赧然,脸涨红了,赶紧澄清:“我⋯⋯我还没打开!”
  所以春图冬图什么的,我全没有看到!
  她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落在许厚璞眼里,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个⋯⋯这里面⋯⋯不是我的东西!”
  好吧,他这才是标准的隔壁王二不曾偷呢。
  “三哥,你有点心虚哦!”
  舒德音笑得促狭:她现在已经有了七八成的肯定,荷包里装的,恐怕真是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许厚璞一时也有些疑惑,舒德音的表情真个有些诡异。
  “你⋯⋯你真的没有看?”
  舒德音眼珠子转了转,手握成拳在嘴巴边咳了咳:“我⋯⋯我其实看到了。”
  许厚璞一时竟有些摇摇欲坠,舒德音觉得他好似马上要昏厥过去了。
  “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些糊涂了,我⋯⋯”
  这下子轮到舒德音诧异了。
  许厚璞的表情,要说真是私藏了春图,那这反应也实在过于严重了吧?舒德音一不是宋老先生那样的老古板,一言不合就教育他;二不是定远侯那样的长辈,见他立身不正要罚他去跪祠堂。
  许厚璞手里的荷包越捏越紧,舒德音竟疑心他要把自个儿的手骨都捏碎了:“三哥?”
  许厚璞抖了抖,还没说出什么来,门就敲响了,清河走进来。
  “少奶奶,侯爷回府了。听闻您和三小姐去寻过他,叫您二位过去呢。”
  许厚璞在那一瞬间重新活了过来,劫后余生地挤了一个笑出来:“你快去吧!”
  同许瑷会和以后,舒德音也心不在焉的。只觉得今日的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对,那荷包里藏着春图的概率几乎为零。
  里面究竟是什么呢?竟会让许厚璞如此方寸大乱?
  许瑷满心忐忑的,也没有注意到舒德音的异样:“呦呦,这样求祖父插手后宅的事情,真的好吗?”
  舒德音勉强聚拢了心神:“一家子的事情,为何一定要分个前院后宅呢?后宅的女子,便不是祖父的亲人了?再说了,你嫁人出门子,结的便是姻亲,难道夫家和姑爷,也只和后宅来往,不与祖父他们打交道?”
  好吧,她认真讲起道理来,总能把人洗脑得明明白白的。
  “那,我便求求祖父。我不求能嫁到什么显赫的门庭里,夫君也不要多么上进出息。只要能一家子平安和乐的,安安生生过一世,也就是了。”
  等到许多年以后,当舒德音和许瑷再说起今日,她们都觉得命运的翻云覆雨手,真真是叫人啼笑皆非的。
  且说定远侯久在西北,倒和许多老友疏远了联系。如今正有大把的时间叙旧,倒时时不在府中的。
  等听许瑷低着头,胆怯地说了来意。他背了手,“唔”了一声。
  许瑷便叫那声意味不明的“唔”弄得一抖,头简直要埋进胸口里去,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是不是逾矩了,祖父怕是生气了,或许⋯⋯
  “我知道了。”
  定远侯却是这么一句,叫许瑷的头瞬间抬了起来。
  “你便不管这事。你不过是三小姐,玥儿和璐儿还没有着落,你母亲也不能越过她们先给你定下了。”
  许瑷还想着,祖父是不是要用拖字诀呢?可等到两位姐姐的婚事定下来,安家的兄弟却还有那许多⋯⋯
  “⋯⋯我横竖长日无事,也就识得几个人,便给你寻摸个好的。”
  许瑷睁大了眼睛,实在想不到真能这般轻易得了祖父重逾千斤的承诺。
  她下意识看了舒德音,只想和对方确认一番自个儿是不是听错了。
  舒德音却没她那些难以置信的,舒万里料理子孙的事情,那真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想了想,又有些得寸进尺:“祖父,您寻摸的时候,若是有合适的,能否给大姐姐也留意一番?”
  她私心里觉得,定远侯看人的角度虽然和世子夫人不同,但他看人的眼光其实极好。说不定就能找一个比许韧好上百倍的儿郎,叫许玥转了心思呢?
  定远侯简直没脾气:这什么孙媳妇啊,是把自己当媒婆了吧!
  可看了一眼许瑷激动得泪盈于睫的样子,罢了,孩子们难得亲近他,他也不舍得撅回去。
  舒德音私底下又特特叮嘱了许瑷:“祖父叫你不管这事,你便只做不知好了。祖父那里怎么和三婶说,我们也不去管。不然回头三婶不满,反要恼怒到你和姨母头上去。”
  许瑷点点头,带着泪笑了:“我省得的。”
  她没有对舒德音再言谢:有些人出现在你生命里,给你带来的影响,是多少句谢谢都报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