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觉得倒不像是特地去的啦，为什么许瑷这么说起来，似乎很羞耻的样子？
  许瑷的心情，怎么说呢。舒德音说是许家的媳妇，但她们相处起来，其实也只当她是个姐妹的。又见她年纪实在是小，几乎都要忘了她和许厚璞之间的那层关系。
  如今突然听说许厚璞原来已经对这个小妻子“情根深种”的，她总觉得怪怪的。说到底，舒德音也只是个孩子呀。
  事实证明，许家的人大部分的三观都还在线，二太太那等奇葩实属意外。
  许瑷并没有马上和舒德音凑在一起，开始和她分享起人生初次被爱慕的体验。而是拉着她的手，严肃地看着她。
  “呦呦，等回家的时候，你陪我去见姨娘好吗？”
  舒德音也没有多想：“好啊，我也许久没有去见姨母了。”
  到了书院，她不知怎的，上史学课时，总忍不住要去偷看几眼秦玉儿：因着她知道秦玉儿最是爱慕许韧，连她看来都昭然若揭的。
  她就去看秦玉儿闪闪发光的眼神，咦，好似许厚璞也并没有那般看过她呀；
  她又看到秦玉儿托着腮，视线只追着许韧的身影移动，千方百计要去寻一个对视的瞬间。嗯，许厚璞也没有这样追寻过自个儿的目光，还是自己没有发现？
  她还看到，无论许韧说什么话，秦玉儿都捧场点头。哪怕某一句话并不幽默，秦玉儿也要笑得心领神会的。好吧，这个症状在许厚璞身上是真的没有。
  她就又茫然起来：许厚璞真的喜爱她吗？喜爱她什么呢？
  她便又拉着徐掌珠来悄悄话：“你喜爱我什么？”
  “啊？”
  “你昨儿个不是说最喜爱我吗？快告诉我，都喜爱我哪些地方？”
  徐掌珠好懵哦！看着舒德音闪烁着期待的眼神，只好压低了声音。
  “当然是喜欢你聪慧啊，你还促狭，最有趣不过的。我们也极谈得来，从来没有冷场的。你有赤子心肠，我在旁人身上便难以见到。啊，你记得么，我们头一回见面，那时赵语嫣和她姐姐同你为难⋯⋯”
  舒德音听了就傻笑起来，心都飘到半空中去了：原来我这么好的，嘻嘻！
  这么一来，就偏离了话题，她投桃报李，也对着徐掌珠商业互吹起来。
  “我也喜爱你的！第一回见面，你就仗义执言替我姐姐分辩的，那时我真是感激。侯爷在西北有难，我胡思乱想的，其实也有疑虑啊，可你对侯爷没有丝毫的怀疑⋯⋯”
  那样的徐掌珠，真是叫她羞愧呢。于是又说开来，说到徐掌珠的种种可爱之处，说到了徐掌珠在疯马事件里的勇敢无畏。
  “⋯⋯我那时真是觉得，你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呢！真是又勇敢，又果断，又能干！”
  都是少女家家的，听到好姐妹竟如此观察入微地发现自己每一个不经意的细节，在每一个细节里发现自己不可取代的闪光点，从而发现自己的优秀，自己的善良和可爱，然后毫无保留地肯定自己，赞美自己。
  这种感觉，不要太爽了好吗！两个人已经沉迷于相互吹捧不能自拔了！
  许韧也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摇摇欲坠了：顶撞自己便罢了，调侃自己也忍耐了，可在他的课堂上如此无视自己，公然开小差讲小话，他实在不能忍！
  秦玉儿对许韧的细微变化瞬间感知到了，顺着许韧的视线往那边一望，这两个人也太过分了！
  她就认真看了许韧，且看他要怎么处置这两个学生！
  许韧只默默停止了讲课，默默将轮椅转过去。那两个犹自未觉呢！手拉着手，热泪盈眶，此刻便是她们友情的巅峰！
  同窗们都隐隐兴奋起来，她们是不敢得罪舒德音，但要是能看她在先生面前受训斥，那还是很乐意欣赏一下的！
  许韧默默将轮椅在舒德音身边停了，将她们的相互表白听了一耳朵。
  等到徐掌珠余光扫到他时，他呲牙一笑，徐掌珠瞬间从友情的高峰跌进恐怖的深渊。
  舒德音也是肌肉一块块绷紧了，也不敢回头，只悄悄问徐掌珠：“是不是⋯⋯”
  徐掌珠如丧考妣点点头，舒德音的脸也跟着垮了，慢慢转过身子，讨好地看了许韧。
  “先生⋯⋯”我错了！
  许韧表示你的认错如今在我眼里，一文不值！蔑视我许守正的课堂，必须付出代价。
  于是，在这堂史学课剩余的时间里，秋年梅班的女生们，见证了云鹿书院一个奇葩的历史：
  在讲桌前方，舒德音和徐掌珠哭丧着脸，手拉着手，被迫将她们方才真情流露说的一字一句，复述出来！
  “我⋯⋯我喜爱你聪慧⋯⋯”这是因太过羞耻而暂时性结巴的徐掌珠。
  “你⋯⋯闪闪发光⋯⋯”这是被自己肉麻到神经性抽搐的舒德音。
  “大声点⋯⋯用点感情⋯⋯这一句说错了⋯⋯还有一句‘我也喜爱你’漏了没说⋯⋯”这是导演了云鹿书院史上最羞耻事件的许韧。
  “噗噗噗噗噗噗哈哈哈哈哈⋯⋯”这是秋年梅班同窗们抑制不住的偷笑。
  许韧这一招有多么狠呢？至少舒德音和徐掌珠当天都不好意思再看彼此的眼睛。但凡眼神碰撞，就必要爆红着脸避开的。
  这件事简直承包了秋年梅班同窗们一整年的笑点，她们热爱分享的属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等到散学的时候，连许瑷都听说了此事。
  她也不好意思看舒德音，只在马车上垂头坐着，嘴角抽动着，牙关咬得死紧。
  舒德音那叫一个生无可恋哦：“阿稳，你若想笑，那便笑罢！”
  许瑷抬起头来，给了一个无辜的眼神：“啊，呦呦你说什么？我笑什⋯⋯么⋯⋯”
  对上了舒德音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破功，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舒德音便知道了，从前那个小天使阿稳，是一去不复返了。
  其实若只是被许韧这般整治也就罢了，关键是许瑷她知道前因后果：此事必然是从许厚璞的表白引发出来的。
  舒德音只得和她说了自个儿的那番心路历程，许瑷这会儿只想扶额轻叹了：“呦呦啊⋯⋯”
  徐掌珠和我，我们对你的喜爱，同三哥对你的喜爱，是不可能一样的啊！
  她更觉得有必要带舒德音去见小安姨娘了。
  可才回了府，瑶柱已经在等着了：“世子夫人等您呢，”看了许瑷一眼，轻声道，“是为了三少爷昨夜留宿湘仪院之事。”
  许瑷担心舒德音不懂这些，到时在世子夫人面前也说错了话，索性跟着去了。
  世子夫人其实已经敲打过孙妈妈和曹妈妈，知道了昨夜的前因后果，暂时放心了。
  只是她想着，也必要再好好教导舒德音一般，万莫懵懵懂懂的，到时奴才们不敢规劝，岂不是要坏事？
  等见了许瑷和舒德音一道来，她又只能把原来准备的话咽了下去，只委婉地告诉舒德音，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云云。
  舒德音从前已经听孙妈妈和曹妈妈说了许多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许厚璞不过已留宿一晚，就让大家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她也有些着急了。
  “大伯娘，不是的。三哥他那时有酒了⋯⋯”
  世子夫人听她说了，和孙妈妈等人的回话并没有一丝出入，这才真正放了心：想来并不是上下一心来糊弄她。
  “傻孩子，你和小三都是好的，大伯娘自然知道你们有分寸。我来多嘴这么几句，也是盼着你健健康康地长成了，再给我们许家开枝散叶的。那时才是圆满。”
  舒德音就表示受教了，许璐此时踏了进来，却是白了她一眼：“好生没脑子！”
  舒德音扁了嘴，可怜兮兮看着世子夫人：“大伯娘，二姐姐又欺负我！”
  嗬，你倒是会告状的！
  “我这便叫欺负了你？你怎么就不怕许小三酒后狂性发作，欺负了你？”
  “璐儿！”
  世子夫人厉声将许璐喝止了：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许璐不情愿地闭了嘴，还对舒德音瞪眼睛呢：我可没说错的！
  许厚璞今日确然能和舒德音称得上是一对难夫难妻。
  他醒来见自己在湘仪院，离开时确实有点慌不择路的意思：换了衣服，连早饭都不敢留在家里用，就直接去了书院。
  一整天的，上课下课都心不在焉，许厚琦都以为他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同许厚琦说这满腹的心事，昨夜迷迷糊糊间，似乎有过很欢喜的时刻。只是到底为了什么欢喜过，他又有些记不清了。如今留下的，只有“覆水难收”的怅惘和痛苦。
  他知道自己的心魔。他关不住心中的魔和兽。
  散学了，他也不愿意回府，似乎暂时逃避了，就还可以当它并没有发生过。
  其实他实在应当同许厚琦说一说，不然许厚琦便可以脱口而出一句“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啊”，来给他以暂时的解脱。
  中二少年们的感情，便是如此激烈，转瞬间已经在脑海里演了一出生离死别、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