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笑了：“正是！江南世家豪族多，集秀书院俊秀云集，每每于举人试中，能十中其一。”
  天下才子在江南，这句话不是白说的。自来南富北穷，江南钟灵毓秀的，真山真水真才子。便是三年一回的春闱，榜上有名者，江南十中有七。
  为此，取才之时，北地出身的官员每每要千方百计，只愿能叫政策做些倾斜，保证北地学子的考中比例。
  江南可不止常扬苏杭，偌大的富丽江山，有多少官学书院？多少莘莘学子？而集秀出身的学子能在秋闱举人试里，占到一成，那是多么可怕的中举率！
  所以余其敬在江南声望极高，他的态度，即便说是江南文论的风向标也不为过。
  “集秀书院早已从官学转变到彻底的私学，由江南几大豪族把持着。自然要保证了世家豪族青年的前程。”
  李叔点头：“正是。余山长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只怕不能撇了世家豪族的意愿，擅自发声。”
  舒灼华就笑了：“李叔念着余山长是我舅父，替我为长者讳么？其实我并不报什么幻想。余山长或许是江南一呼百应的大儒，但我冷眼看着，其风骨比之云集、云鹿两位，只怕有不如之处。”
  所以说什么被世家豪族的想法左右呢？只怕他自己也是精英之论的信徒。
  “小姐说过，江南文风如何，定会影响到京城。如此说来，纵然此刻京中两种论调平分秋色，也有可能被江南之风吹得一边倒？”
  “我看着不只是可能，怕是一定会如此。”
  李叔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一听也是扬眉：“如此，陛下怕要忧虑了。”
  舒灼华轻笑，可不是呢，洪元帝都“献身”了，得了这个结果怕也要欲哭无泪。但洪元帝能怎么办？还能找了江南的小姐们进京，再献一次？
  倒并非不行，天子选秀充实后宫，只怕天下都要趋之若鹜。但洪元帝自己，也没这个脸啊！
  舒灼华知道三件事：一，洪元帝阵脚一乱再乱；二，余其敬怕是要叫洪元帝厌恶上了；三，江南文坛在三年内，至多五年内，恐怕要酝酿地震。
  为何？大晋百业俱兴，正全力走向盛世，大晋需要人才，人才需要机遇和平台。
  江南多才子，才子多傲骨。当越来越多的才子有机会进学，有机会上升，有机会改变阶层，你将他们禁锢在原地甚至打回尘埃？
  余其敬得到的响应声有多热烈，只怕摔倒时叫好声就有多欢快。
  “李叔若能够，烦请继续关注着江南动向。”
  “乐意之至。”
  郑莹莹觉着近来日子不太好过。
  自然是得罪了郑光爱和郑媛媛。她本就寄人篱下的，如今在郑府里头，已成了一座孤岛——叔父家里的堂姐妹，抱起团来再不理会她的。
  她于是又有些摇摆了，想着舒德音和她分析的洪元帝心态，到底真也不真呢？若是不真，那岂不是白白背弃了家族。
  那日她特特等在舒德音的课室门口，见了舒德音，欲言又止的。
  舒德音只得同徐掌珠作别了，和郑莹莹绕着书院的翠湖走了一圈又一圈。
  郑莹莹将自己的忧虑说给舒德音听，颇有些盼着舒德音再给她吃一剂定心丸的意思。
  舒德音叹气：“郑小姐，便是寻常买卖，也没有十拿九稳的。你既做了选择，后怕又有何用呢？”
  郑莹莹讪讪的，倒没有脸面怪舒德音不该给她引她走到这一步。
  “我，实在是⋯⋯那时骑虎难下。如今想想，竟只能往前不能后退，前有狼后有虎。我不过一个并没经过风雨的女子，家族也好，贵人也好，任一个浪头打来，我都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忐忑胡思乱想，似乎也没什么好做。”
  舒德音沉默了一下，她说的也是真心话：谁都有各自的不易。
  “郑小姐，我分析给你听的，也有比我高明百倍千倍的人分析过。你如今要做的，不是想这事可行与否，是想这事如何必成！”
  郑莹莹被她说得一愣：“难道我还能做什么？”
  “你即便什么也不能做，也不能叫别人做了什么，对么？”
  等到和许瑷、徐掌珠会和了，她摊了摊手：“做了一回搅屎棍。”
  那两人都是皱眉：哪有女子这般说自己的。
  舒德音摸摸鼻子：她并非要帮助郑莹莹，而是想着，若是世家必然有人要入宫，那还是郑莹莹比较好吧——她替舒皇后换位思考一下，拥有郑莹莹这样的对手，自然要少花费许多的心思。
  确实很多时候，你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更多是在帮助自己。
  这天好不容易空了些，她便去看碧影，不然总将人扔在那里，怕是要不安的。
  果然一见了她，碧影简直扑了过来：“哥儿！”
  舒德音就笑：“碧影姐姐可是想我了？”
  碧影小鸡啄米般暴风点头，惹得舒德音又是一阵嬉笑：“姐姐近日好吗？可想好了日后做什么营生？”
  碧影还犯愁呢，她也不是要巴着哥儿不放。只是红尘里打滚，她会的也只有些取悦男子的手段。
  如今离了那种环境，竟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用处了。
  舒德音捂脸：“姐姐可善乐器？”
  碧影忙点头：这个是会的，像在红袖招那样的地方，风尘女子若是不懂乐器，哪里好意思挂牌呢？
  舒德音便道：“姐姐不若将乐器好生练起来。等过些时日，便去做个乐师如何？”
  碧影也不多想，哥儿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好！”
  舒德音简直要叹气了：“姐姐怎不多问问，不怕我坑了姐姐？”
  “哥儿要如何坑我？最多是将我卖到旁的青楼勾栏里去。那也无妨的，有了这些时日的清静，我已经死也值得了。再说了，哥儿这般好，如何会坑我？”
  这样的女子，舒德音还能怎么办？若是不放在羽翼下，叫她自己出去谋生，怕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倒贴钱的。
  舒德音便仔细同她说了开园子的事情，一说到弹奏乐器是给夫人小姐们听，她反倒怯了。
  “我⋯⋯我恐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