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利器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8      字数:3097
  阿绿真是看不明白舒德音:你再有钱,也不是这么祸祸的啊!碧影也好丹娘也好,都是妓子,身价银子说出来,能买几十上百个小丫头。
  你花了大价钱买两个妓子回去做什么?你并不是真正的哥儿啊!摆着好看么?琉璃街多的是古董珍宝可以买来欣赏啊!那些还能升值,关键又不会年老色衰!
  想不通,想不通,她也不能做这个主。
  “贵人想必知道,我不过这个红袖招的管事妈妈,占了一点分红。丹娘不比寻常姑娘,她的去留,须得大东家做主的。”
  “那大东家是谁呢?我同他谈!”
  阿绿简直黑线:你和人家谈啥啊你谈!没必要你知道吗,没必要!
  她想了想,道:“不若这样,我找丹娘来,问问她愿不愿意走?”
  舒德音瞪大眼睛:还有能走不愿意走的?自己又不是那黑心人,赎了她回去亏待!丹娘也不是姐姐,一意要留在这里冷眼看京城的!
  可丹娘,还真的不愿意:“不走!”
  “为什么呢?”
  丹娘翻个白眼:“我乐意!”
  好嘛,丹娘竟然比舒灼华还生气!觉着舒德音这样跑来自报家门的,是不是蠢透了啊!我竟错看了你!以为你是个一等一的聪慧人呢!
  其实舒德音赎碧影一事,自被人贴了单子,书院的学生跟家里、朋友圈都传扬出去了,本来传播速度并不快。舒德音这回一闹,几乎一夜之间已经传遍了京城。
  许韧当天晚上就知道了。因着那萧逸清当时正在小百合房里,知道舒德音是自家表叔的学生,特特来告诉了他。
  许韧原来只说舒德音会是一个变数,如今才知,她是一道天雷。你永远不知道会劈在谁头上,炸出什么样的火花来。
  府衙里也闹翻了天,定远侯府的两个嫡公子,压着姻亲家的少爷来投监,状告对方侵害名誉——这年头也没这个罪名啊!
  没有也要好生接了、好生料理啊!两个衙内坐着,谁难道还敢怠慢了。
  于是正儿八经地审讯了,王宝和是个没什么骨头的,一五一十都抖落了:都是孟小姐出的主意,他就是替孟小姐跑腿的!
  好嘛,王家的三个舅舅赶过来还没攀上交情呢,这又搭了一个表小姐进去!
  府衙有那些专拿女犯人的壮妇,又一次叫开了王家的门,把个孟小姐从床榻上拖出去了!
  王家不过外来人口,唯一依仗的就是定远侯府这门亲事,如今要弄他们的就是定远侯府,他们何处求告去?
  若是许厚琦兄弟只动私刑,他们还能报官喊冤,可眼下就是权贵和官府明目张胆地,勾结了办这事,你怎么办?
  这许厚璞姐弟也不在啊!王三舅母心爱的外甥女被拖走了,她哪里还坐得住?
  “去找三姐姐去!”
  定远侯府的庄子那么多个,谁知道二太太在哪一个?王家人根本无处寻去!
  王三舅母智商开挂了:“清心!找那个师太!她经常找三姐姐说话的!”
  王二舅舅也只得赶上了马车,去找清心师太打听去。
  清心本就是舒德音的人,如何会说呢?王二舅舅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求了半天没问到一句有用的。
  偷偷又将庵里的小尼姑都贿赂了一圈,总算掏出来消息,把马屁股抽烂了赶在宵禁前出城了。
  到了庄子里,还是不能顺理成章地见二太太:庄子里都是定远侯的人,定远侯可没答应让二太太随时能接待娘家人!
  王二舅舅为了这身份上的天堑简直战栗不已。但侄子不能不救,那孟小姐在府衙里呆一晚上,基本上名声也不会有了。
  王二舅舅在这里为了见二太太绞尽脑汁,简直要跪倒在地、痛哭失声。而定远侯府里,却是一派和乐。
  舒德音也不瞒着家里的姐妹们,回了府就找到许璐和许瑷。
  “我做了一桩事情,或许会有碍你们的名声。不过我一向名声极差,世人只习惯我是舒家的小姐,很自觉不把你们的名声和我牵连。因此,你们不用担心。”
  许璐和许瑷面面相觑:“这半天你去做了什么?”
  舒德音就说了,那两个人看什么似的看着她:“你为何要这么做呢?”
  “我那时想这么做,便做了。从前有太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我想知道,随心所欲是个什么滋味儿。”
  好嘛,她好歹还时常放飞个自我呢,许璐和许瑷才是真正想知道随心所欲是什么滋味呢!
  “你如今知道了吗?”
  舒德音就绘声绘色说了,她们都不由笑了。
  “那些男子怕是打死都想不到,女子竟也要去同他们争一争好看的姐姐。”
  舒德音没有想到她们竟是这个反应,一时又笑着跟她们说了:那丹娘的愤世嫉俗,那碧影的天真烂漫,那小百合的清脆可人。
  那两个人何曾想过,人生中竟有一次,去认真听那妓子的为人轶事:那些人是活生生在她们看不见的世界里生活的,不是话本里的一个符号。
  大约是舒灼华的关系,舒德音对红袖招的姐妹们很有些不同:她能看到她们身上的可爱之处,以看一个“人”的眼光去对待她们。只要她们没有人品瑕疵,那便能得她一份平等的尊重。
  所以碧影见了这个哥儿就“花痴”;
  所以小百合还特意为了曾经殷勤拉着许厚璞喝酒,向她致歉;
  所以丹娘很有点把她当自家妹子,总以为她未来大有可为;
  而阿绿因着素养,从来在她面前不肯随便,一口一个“贵人”。但关键时刻也要叫她“刘小姐”,不让人发现了她的身份⋯⋯
  这样的一群女子,只有世间欺辱她们,她们却不曾对这个世间报以恶意。那为何就要将她们看做了脏污,连接近了她们的人,都似乎污秽起来了?
  舒德音想不通啊:我不过是去和她们说说话,你们就把我同烂污划上等号,在我的名声上尽情地泼洒恶意。
  可你们的父兄甚至丈夫,却捧着钱,求她们一块儿睡觉呢!岂不是要沾得更脏?
  还是他们生来有什么保护罩,竟能够免疫了?
  她如今真有点觉得世间的道理过于混乱,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道理可言:可见道理不过是人用来随心所欲的工具。
  所以她还是要去书院进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也要把工具都变成自个儿的!
  却说那小丫头跳儿,先还以为舒德音和一众妈妈、姐姐们,真的就把她们丢在侯府里自生自灭呢!蒙着被子哭了半响,哭着睡着了。
  再被肚子饿醒时,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只见湘仪院里灯火点点,姐姐们说说笑笑的,妈妈们指挥着人忙这忙那,端的一副热闹景象。
  她满头雾水,挠着头到了清河面前,迷惑地看她。
  清河不由一笑,摸摸她的头:“去吃饭吧!”
  “清河姐姐,莫非是我做了噩梦了?”
  你这样以为,那也未尝不可啊!
  小跳儿嘻嘻笑起来,笑着笑着,抱着清河的胳膊又哭啦:“我梦见你们都丢了我走啦!”
  哎哟,谁都知道走不成,连你个小丫头都带上,岂不是累赘么!清河看她实在委屈,只得又带了她去吃了顿好的,安抚她那颗受伤的心灵。
  要说王宝和、孟小姐贴单子这事儿,真要叫他们入罪,其实也不好操作——认真说起来,并没有违反本朝的明文律法。
  许厚琦兄弟也并不是要他们坐监:在官衙里惊魂一夜,想必就能把那两个人吓断魂了。以后王家的人估摸着就能知道,有二太太做纽带的姻亲关系,实在不算紧密。
  王二舅舅折腾了一晚上,最终无功而返时,王宝和和孟小姐也狼狈地被赶出府衙。
  一家人默默坐了,从前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原来大树不耐烦的时候,随意伸出枝条来,便能把他们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便是权力的力量!
  王二舅舅再把寻二太太的那番波折说了,大家又切实体会到了:原来二太太在定远侯府,是真的失势了。
  王大舅舅把王宝和狠狠打了一顿,王二舅舅也发话了,孟小姐不能再留在王家,嫁出去也好送到老家儿也好,随王三舅母处置。
  那王宝和从前倒是对孟小姐有意,但经过了这一遭,已经什么念想都没有了。再以后,吃喝嫖赌的也不敢出门了,就怕闹出什么事来,家里收拾不了。
  这也算因祸得福了。不过,都是后话。
  牧弘其实想叫王宝和当众给舒德音道歉,但舒德音不在意这个:“认真说起来,单子里说的桩桩件件,俱是实情。倒是亵渎了书院的文论墙,实在可恶,先生若是追究,自行处置了便是。”
  且说舒德音去了课室时,里头的同窗都静了静。舒德音目不斜视走了进去,有个女学生就站在路中间儿,见了舒德音,竟然把路让开了,让开了,开了⋯⋯
  舒德音不由就顿住了脚步,不过一息,她已是径直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