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入会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8      字数:3378
  舒德音觉得徐掌珠的眼神怪怪的,就是那种,故意不太正经的眼神,带着调侃的笑意。
  “你别这么看我,我毛骨悚然的。”
  徐掌珠就捂着嘴笑:“我没有看你,没有!”
  舒德音扑上去挠她,把她挠得笑着喘不过气来:“德音妹妹,好妹妹,快罢手!姐姐错了,姐姐不该那么瞧着你,不该笑话你!”
  舒德音眯起眼睛,手下更不饶她了:“好呀,你原来是在偷偷笑话我!快老实交代了!我哪里闹了笑话?”
  徐掌珠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道:“好妹妹,快住了手!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原来她昨天又偷着去吃蟹黄包,就在舒德音和成初秋去的那家酒楼。吃饱喝足了,正趴在窗沿对着窗缝往外看市井呢,你猜她看到什么了?
  “⋯⋯我就看到有一个玉人样的小姑娘,伸着粉雕玉琢的一只手掌儿⋯⋯”
  舒德音瞪大了眼睛,轻叫一声,扑上去要捂住徐掌珠的嘴:“啊!不许说!不许胡说!不是你想的那般!”
  徐掌珠这会儿才不会住口呢!
  她坏笑着躲闪着,道,“⋯⋯那小佳人柔情蜜意地,将手放到那儿郎的额头上,那儿郎也将那小佳人的手覆住了,一时眼神交汇,千万句话儿⋯⋯”
  舒德音觉得自己脸烫得要晕过去了,明明她也没觉着有什么,怎么叫徐掌珠这话本风的语言一讲起来,她就觉得羞耻满满?
  徐掌珠说到这里,也是脸红了。
  她是闺中贵女,平日里也被家里拘得极紧的,如何就知道这些羞人的话了?也就是偷看过几本话本儿,正好又看了那“美好”的场景,就把里头的话套用了罢了。
  她正是怀春年纪,看到年轻小夫妻“浓情蜜意”的,自然只觉得美好。虽然偷看差点被许厚璞抓到了,但光是想想,都要替手帕交脸红一场。
  舒德音自然要说明,实际情形不是徐掌珠透过滤镜看到的那般。可惜任由她怎么解释,徐掌珠都只当她害羞,并不肯信那一幕中还未曾有情意的。
  两个人是躲在假山后嘀嘀咕咕的,舒德音颇有些心虚,压着徐掌珠道:“好姐姐,你若是再笑话我,我可不饶你的,定要再咯吱你!”
  这威胁还是十分有震慑力的,徐掌珠当然知道,这事最多也只能提起来一次。要是再说,那就是自己轻浮了:“自然的。”
  两人再走出假山时,不自觉地又多了一层亲密,连许瑷都吃味了:“你们定是有秘密瞒着我的。”
  嗬!舒德音就凑到她耳边笑道:“那阿稳再说个秘密给我听,我们瞒着掌珠姐姐!”
  许瑷嘻嘻一笑,配合地偷看徐掌珠一眼,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架势,还真像是听了什么悄悄话。
  于是这回,又轮到徐掌珠心里有小猫在抓了:“德音!你这个促狭鬼!”
  两个促狭鬼回了课室,里头说说笑笑的声音就静了静。
  两个人脚步都没停,径自往座位上走去。
  那赵语嫣今天撑着脸皮,抬起了脖子,看着两个人微笑了一下:“你们交情真好!”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儿。
  舒德音无心和她再起烽烟,回了一个同样意味不明的笑:“是呀!”
  赵语嫣一双眼盯了她,就没再说话了。
  舒德音淡淡移开视线,扭头对徐掌珠笑道:“我数学上多有不足,预习时脑子都不够用。一会子先生来,你可得替我兜着。”
  徐掌珠挺了挺胸脯,又泄了气:“我不敢!”
  舒德音是个逻辑非常严密的人,于“数术”上倒不是不开窍。
  然而数学不光讲究这些思维方法,也讲究许多常识规律。舒德音略过了两年的学习,有些方面暂时还没有“通”。
  教数学的先生姓古,有学生背后叫他“古板先生”。
  这虽是个绰号吧,其实也有点爱称的意思:他真的是一心一意研究数学,旁事一概不理。要不是牧山长等先生时常关怀着他,怕是能研究题目到饿死,都不记得去吃一吃饭的。
  舒德音听了这件事,其实十分敬佩他的这份专注,能有桩喜爱的事情,且能耐得住寂寞,坐冷板凳去研习它,说起它就两眼放光,这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古板先生没有回应舒德音的这份敬佩:他在课堂上把舒德音狠狠批评了一通。因为舒德音竟然连夏年就教过的一个常识问题都没有弄明白。
  他实在想不通,就问舒德音:“我当日讲这个题目时,你可是走神了?”
  原来古先生全然不知她压根就没有上过夏年的课。
  但她也不解释,只道:“是学生的不是,以后定然加倍用心的。”
  古先生也没有因为她的保证就柔软几分:“你糊弄数学,数学就糊弄你!你无须同我保证什么!选了这堂课,总要对得起这个选择的!”
  舒德音真心受教了,什么都没有再说,专心听完课。
  下课了,徐掌珠可怜兮兮朝她拜了拜:“先生已经快要记住我的名字了!我只能先顾全自己,保命要紧!”
  舒德音忍住笑:“被先生记得名字难道不是好事吗?”
  徐掌珠看呆子样看着她:“先生是不是叫你名字了?”
  “是啊。”
  “那就是了!古先生有个特点,那便是对哪个学生不满意,预备着耳提面命压着你上进了,他便会腾出一点点精力来记住你的名字。等觉着你可以马放南山时,就再无留恋地把你给忘记了!”
  舒德音觉得后背一凉:“所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就是我来承受先生的‘关爱’了么?”
  连方彩韵都同情地看她一眼:你说呢?
  正如当初预料的那般,书院里的焦点已经渐渐从舒德音的身上转移了,如今大家都在争论女子受教育的问题;而书院以外,则慢慢从男女的教育权利之别,争论到寒门的教育问题。
  这个转移,是社会矛盾冲突的必然。
  其实舒德音并不是很满意:无论起因是不是女子,到最后,这个男人掌权的世间,总会把焦点抢回到他们身上。
  但她如今能做什么呢?也不过是在书院里,坚持住一个位置罢了。
  书院里有许多同好会,本来舒德音并未想好加入哪一个。
  许瑷是高山社的,取高山流水之意,主要是群音乐爱好者在此交流;徐掌珠进的是逐禽社,她爱好马术,武艺超群,自然能在这里寻到同好。
  舒德音倒是没想到,因着那个治学之本的争论,书院里新成立了一个同好会,取名叫“无类社”。吸取的便是那些思想开阔、愿意为了女子的地位而说话的学生。
  舒德音头一次听说有这个会,她都惊呆了。
  那会长叫黄远英,也没有自报家门,只对舒德音笑道:“我们都说你是个有见地的,这次争论,也是因你而起。因此,我们便想和你一起,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女子存活于世十分不易,更要守望相助才是。”
  舒德音就十分好奇:“无类社的章程是什么呢?”
  黄元英就道:“我们也在草创,具体的章程实在还没有定下来。正好你也可以给些意见来。”
  “这般也无妨的,章程早晚会有。那姐姐是想,我们主要是做些什么呢?”
  “我们可以开茶会,辩一辩女子如今的境地;也可以组织女学生们一起,来说一说要改良我们的境遇,能有什么法子。”
  “然后,我们便去实施?”
  “正是!我们要把我们的想法和见地传播出去,叫人都知道,这世间对女子的轻视是不对的!”
  舒德音想了想,道:“姐姐的想法是极好的。只是我琐事繁多,恐怕无法加入了。”
  黄远英和同来的女生面面相觑,在她们的预想里,舒德音怕是毫不犹豫就要加入她们的。
  “妹妹可是忘了,那日你便是在这个庭院之中,说出那番叫人面红耳赤的话。你说我们如今的日子,是前人们发非常之言、行惊世骇俗之事,为我们争取来的。我们如今做的,不是那些前人做的事么?”
  舒德音觉得她说得没错,不过:“我以为自己不是那能行惊世骇俗之事的人,我⋯⋯”有别的事情要忙⋯⋯
  黄远英怎么愿意无功而返:“德音妹妹!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为,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我们也不是要撼动世间的成见陋习,不过是希望撬动层层枷锁,放进去一点光亮罢了!妹妹!便这么说定了!你从今日起,便是我们无类社的成员了!以后要开茶会,我们会遣人来通知你的!”
  舒德音简直是懵懵懂懂地,就被人不接受反驳地吸收入会了!
  等到“清谈社”来问她要不要加入,她还迷糊呢:“我不是已经入你们社了么?”
  得,愣是把人家开辟新气象的“无类社”,和以辩论清谈为艺术的“清谈社”,当成了一回事!
  她初入书院,也不懂那许多规则。等和许瑷、徐掌珠说起时,那两个都深深地无语了:“入社要自个儿报名,要接受考核,还要凑茶份子的。”也就是入会费啦!
  舒德音觉得这是件正经事。还想着要找那黄远英说一说,既然自己什么程序都没有走过,那便当没有入会这桩事了吧!
  “妹妹,放心!姐姐已替你报好名了!我们是新的同好会,因此并不需要考核的。啊!还有茶份子,也不多,姐姐替你凑了的。”
  舒德音:⋯⋯好憋闷怎么回事。
  “黄姐姐!我⋯⋯”
  “唉呀!我都忘了!先生找我呢!我先去回了先生,等空了,再寻你说话!”
  还有这么赶鸭子上架的事情吗?舒德音现在对这个志向远大的社团是真的没半点好感了。
  她索性就不理会了:我消极抵抗总行了吧?随你们折腾,我总之是不会去和你们碰撞思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