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爱慕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8      字数:3491
  许璐简直能为这一场热闹笑上一年。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世子夫人考了考她。
  “赵家的世子夫人和弟妹不和,想借着我们的手给赵三奶奶一个没脸。却不知道,我们也想借着她的手,把赵三奶奶还有赵语嫣逼到骑虎难下的地步。”
  世子夫人点头,但她想的自然比许璐要多:“赵马氏再拎不清,她是赵家以后的宗妇。所以要借我们的手替她收拾敌人,她也有自己的聪明在里头。”
  是了,定远侯的“战机”选得好,赵马氏何尝不会看风向呢?
  赵三奶奶悟不到的微妙转向,赵马氏却看到了:她这时给自己人一刀,说不定英国公府要就坡下驴,赞她一句知机,能适时把赵许两家的关系修补回来。
  许璐眯眼想了许久,就叹:“确实如此。”
  如此说来,赵三奶奶和赵四奶奶,怕也就是在府里两位婆婆面前占了优势。可若是没有婆婆们的加持,加起来都未必是赵马氏的对手。
  世子夫人拉了许璐的手,叹道:“你也是要找婆家出嫁的人了。后宅这些弯弯绕绕,你要带眼看带耳朵听,万万不可懵懵懂懂的。不然真是,栽在谁手上都不知道!”
  许璐应了,转了转眼珠子:“您不会是在忙着给我挑选夫婿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好不害臊!”
  许璐嘟起了嘴巴:“这本来就是关乎女儿一生的事情,怎的就不能叫女儿也在里头说句话了?盲婚哑嫁的,女儿才不愿意稀里糊涂地就把一生交托出去呢!”
  越说越不像了:“爹娘会为你仔细打听,各处参详。如何是盲婚哑嫁呢?你自己难道又识得什么好儿郎,看人比我们还要准的?”
  “那总要女儿欢喜的才成呀!”
  世子夫人都气笑了:“你倒是去哪里欢喜去?难不成还能叫你同好人家的儿郎,坐下来说说话,玩笑几句?若是不成,你的名声又要如何呢?岂不是都毁了吗?”
  这倒是个难事,许璐撇撇嘴:“所以说男女大防其实最说不过去。硬是把男女来往看得庸俗了。如何男女间一定要有⋯⋯”
  世子夫人听不下去了:“快不要胡说了!叫人听了去,你便要嫁不出去了!”
  想了想觉得怪异:“你又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惊世骇俗的话?”不会也是舒德音给带引的吧?
  “我也不是没脑子的傻子。大家都在说男女有别、治学之本,我也总有自己的见解呀。”
  得,好好的一个孩子,算是被带偏了。
  世子夫人真是有深深的忧虑:孩子们越来越懂事,可懂事里头,又带了一点失控的意思。她们在想什么,以后会冒出些什么危险的思想苗头来,她是全然不知了。
  第二天,赵语嫣还是没去书院。
  舒德音觉得要她真的来书院,也是为难她了。毕竟像赵语嫣那样的贵女,脸面是多么要紧。叫她自打耳光,无异于公开处刑了。
  赵语嫣也是如此想的,她觉得赵马氏是要逼死她。
  “是你们和我说,我做的一点儿没错,舒德音确然不应当到书院里去!如今却要如何呢?治学之本的争论还没个结果呢!谁也不能说一句舒德音便该当到书院去!那我做的就是没错的!
  “这时候我要是去书院,那不是承认了,从前我做的一切就是无理取闹吗?人家要如何看待我呢?那陪我一同罢课的姐妹们,我要如何和她们说?”
  赵马氏轻言细语劝她:“你也不曾压着不叫她们去。如今你回书院,也不是向舒德音低头了。不过是为了上进,不舍得丢下课业罢了!姐妹们见你这般,只有说你识大体是个好的,哪里还会说出个歪话来?”
  赵语嫣因着房头间的斗争,对赵马氏并没有太多尊敬的,当下气道:“大伯娘说得倒是轻巧的!那自打嘴巴的横竖不是大伯娘!我却是个要脸的,既然说了舒德音在书院一日,我就罢课一日,那就要说到做到!”
  赵三奶奶也气鼓鼓的,在一旁坐了,并不劝一劝女儿:要不是府里的默许,她怎么会把事情搞大了?
  如今府里倒是摘干净了,她们母女背了这口黑锅,里外都不是人!
  赵马氏就不再劝,站起来道:“你不懂事,一时想不清楚也是有的。只是你须明白,许家人兴师动众的上门来陪不是;那舒德音更是求恳你放下成见。你若是犟着头不下这个台阶,你且想想外头会怎么说罢!”
  舆论总是会同情姿态低的人,同情表面上的弱者。
  赵三奶奶把这事搞得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许多贵妇人和舒德音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这期间定远侯府也没出来主导舆论、力挺舒德音什么的,事情发酵到一定地步了,世人回过头想想,再憎恶国鼠,也难免觉得舒德音个孤女,实在算是孤立无援。
  事件演变到今日,人家就要说英国公府得理不饶人了。舒德音如此被人针对,岂不是也有些可怜?她也不过是想上个学而已啊!
  赵语嫣能怎么办呢?英国公府不需要她出力时,她是千娇万宠的嫡小姐;如今英国公府需要她出力了,她也必须收起骄傲,为了赵家的声名和脸面把头低下去。
  她终究还是来了书院。两三个丫头簇拥着,遮了个严严实实。
  到了课室里,她也往桌上一趴,周身全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舒德音全没有打脸的爽感——情势比人强,赵语嫣不是屈服在是非对错上头,她是屈服在一个大家族的整体利益上。
  在家族的利益和方向面前,个人的意志和抉择,便是如此的毫无力量。
  说来也巧,她正这么想着,就有人来找她,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找她的人,是成初秋。
  舒德音本来不想见她,看着她笑得一脸亲热,听她喊着妹妹,舒德音就觉得对她又多讨厌了几分。
  她却对舒德音的抗拒置之不理:“德音妹妹,是你在许家的世子夫人面前,说了成家的不是么?”
  她看着舒德音的眼睛,纵然是说这句话,也似乎没有怨恨。看上去,就是一副“我当你是亲妹子,你在我背后捅一刀,我也能原谅你,我只是想知道事情原委”的神情。
  舒德音就和她走了,两个人找了间茶楼的雅间,恰恰在许厚璞那食肆的对面。一低头,便能看到食肆门口如水的客流。
  “我是同大伯娘说过,我认为,你成家不是好的姻亲。”
  成初秋抚着茶杯,神情有些凄楚:“我一直欢喜他⋯⋯”
  舒德音不由挑了挑眉,他?
  “我第一次见他时,也是你这个年纪。那时他春风得意,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很快就要做父亲。我去国子监找哥哥借书,远远看他的那一眼,我就欢喜他⋯⋯
  “纵然我年纪小,也知道是不成的。哪怕我愿意做妾,可成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舒德音听不下去了,彼时许厚璋夫妻举案齐眉,成初秋动了芳心,说什么“做妾”的话题,还只说成家的颜面?
  那小徐氏的心情呢?小徐氏如何愿意丈夫身边多了这么位爱慕者呢?
  “⋯⋯可是,就像是天意一般,他的妻子⋯⋯”
  舒德音已起身了:“我以为你要同我说什么,还劝自己听一听。觉着万一我真的做错了事,害了一桩好姻缘呢?如今才知,是我多想了。”
  成初秋的心思还没从回忆里拔出来,眼里都是隐痛:“你难道不是阻了我的姻缘么?德音妹妹,你可知道,我梦想做他的妻子有多少年了?我为了能让家里考虑他做女婿的人选,又做了多少努力⋯⋯”
  舒德音全没被她的深情打动:“那么,我很庆幸,我能叫你的努力变成无用功!”
  成初秋更不理解她的说法了:“我自问不曾得罪了你。那日在平宁侯府偶遇,我也对你报以十二万分的善意。纵使你恨成家没有履行婚约,也不应迁怒于我⋯⋯”
  舒德音愣了愣,原来她若无其事的表现,是在对自己释放善意么?是因为想着要和自己做一对和睦的妯娌,所以只把舒德音的拒绝当成小孩子的脾气?
  “成姐姐,善意不是你那般的。我确实不该迁怒你。但我最不喜的,反而是你那若无其事的所谓善意。你以为绝口不提,就可以当一件事不存在么?不是的,你若是提起来了,面对了,那才是你的善意。
  “你对许家的大哥爱慕已久,所以呢?这世界都要来成全你们终成眷属么?大哥认识你不曾呢?对你有情意不曾呢?若你们的情意是相互的,那么我可以保证,即便我说了成家的不是,大哥也必能有法子扭转了大伯娘的想法,迎娶你过门。然而不是的。你不过是拿了你一段单相思,就来绑架我的言行,请恕我不愿入毂。”
  她说了就要走,成初秋怔怔地来拦她:“你不懂情爱,自然不能理解我的煎熬。情之一事⋯⋯”
  说得好像感情就是一张道德的免死金牌,凡是有真爱的人,全世界都应当为她让路:
  “成姐姐,我劝你莫要再说了。我确实不懂情爱,我还冷血无情。你找我说这些,是没有用的。大哥心中对故去的大嫂十分爱重,为她守孝,为她洁身自好。他若是知道,你动过给他做妾的念头,会如何想呢?若是知道,你把大嫂的死,看做是注定你嫁入许家的天意,他又如何想呢?”
  成初秋陷入自己那顾影自怜的爱情里太久,想法可真是不善良了。
  舒德音这一番话,简直是掐住了她的命脉,她脸白如纸,再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等舒德音走出去好远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要追上去说了一番话:
  “你以为成家是因为背信弃义才不履行婚约的吗?你以为我哥哥没有煎熬吗?一个家族要长长久久兴旺下去,总有人要做出牺牲的。成家想好好活下去,错了吗?你一味怨恨旁人错待了你,怎么不想想,使你们姐妹落到今日地步的,是你们的祖父啊!”
  舒德音僵直着背听了,到底没有回头,更没有反驳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