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欢宴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7      字数:3304
  许厚璞兄弟几个,这会儿也是等不及了,相约去瞧许绍诤。
  许绍诤看着眼前许姓和周姓的少年郎,笑道:“你们的好日子快要到头啦!”
  都是心里一跳,还以为危机过不去了。又听许绍诤道:“经了这回事,你们怕也知道,富贵乡里,养不出经年的平安。”
  这话正是儿郎们——尤其是许家的儿郎们——近日的所思所想。
  许厚璋道:“姑母教训得是,从前是我们懈怠了。到了用人的关头,竟要劳动姑母。我们真是羞愧难当。”
  许绍诤点点头:“是应当羞愧。但知耻而后勇。以后如何,确实要看你们了。”
  许厚璞问她:“祖父⋯⋯是不是再难回西北去了?”
  许绍诤叹口气,道:“你们祖父这趟遭了大罪,身体也要好好养一养。西北条件恶劣,不是能休养的地儿⋯⋯”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便是定远侯要对外的说法,是许家给洪元帝下的台阶。
  “⋯⋯西北那里,只剩了三哥一人。我想着,你们总要去一两个,给他搭把手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厚璞抬起头道:“姑母,我去!”
  许绍诤眼里一点笑意:“你去得成?”这是说二太太不会放人的。
  许厚璞脸上多了凝重和些许阴霾:“我必要去的。”
  许厚璋倒不知许厚璞打了这个主意,忙道:“事关重大,还是要等祖父回来,请祖父定夺的。”
  二房只剩了许厚璞这个男丁,许厚璋宁愿自己弃文从武,也不愿意许厚璞去西北挣命。
  许厚璞知道兄弟们的心思,但他心意已决,只不在这里多说罢了。
  于是把这一桩揭过去,听许绍诤说着在西北的那些惊心动魄。待说到蔡靖一节,大家都不自觉提起了心:“那岂不是和锦衣卫结下了梁子?”
  “是的。你们祖父平安归来又生擒了阿谷穷,对那段时日的去向都有正经说法,袁善来和姚羡农也多半是信他的。蔡靖见大势已去,就蛰伏下去。不过我们想着,等回了京城,他还是要发作的。”
  儿郎们又换了忧虑脸,本来以为祖父回来,西北一事就能了结,谁知还有这么多仗要打。
  许绍诤叫他们的表情逗笑了:“什么大事呢!不值当忧愁!蔡靖那等走裙带路线的小人,也只能暗地里给咱们使些绊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许家的大局是稳固的——刚擒了西岐王子,你们祖父又知机地退一退。光是为了明面上好看,朝廷就不会给许家没脸。”
  说的是呢!只是这事说起来,确实挺没意思的。国之鼎柱,如何就到了这一步呢!
  等到黄昏,定远侯父子还没有回来,传了信说是洪元帝留了晚宴。
  这其实就是个大好的信号了。于是一家人欢天喜地,吃了一顿好宴。
  许厚璞想了想,又拿起杯子去敬周振业:“大哥。”因着要表亲近,许周两家的兄弟称呼,不加一个“表”字,都只按了各家的序齿称呼就是。
  周振业也知道要从许厚璞那里得一句道歉是不可能了。但他巴不得谁都不提他恋慕徐掌珠那件要命的事,赶紧接住了许厚璞的善意:“三弟。”
  两人喝了一杯,搞得许厚璋莫名感动,伸手摸了摸许厚璞的头:三弟呀,我的好弟弟呀!
  许厚璞:大哥你到底从哪里学来这瘆人的“老母亲笑”?
  王家的舅舅们也很欢喜。他们来京城就是指望能靠着侯府这棵大树。路上听了一些民间传言,都说定远侯府要倒了。他们怕得要死,本来都打算打道回府的。
  还是王二舅舅有些见识,说:“即便侯府倒了,我们也只是姻亲,牵连不到我们身上。外甥也没有捎信来叫我们别去了,想是不碍事的。”
  大家想想也是,去了牵连不到他们。可若是不去,许家要安然渡过了,外甥说不得就要怪他们明哲保身。以后再靠向许家,就没那么好说了。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王家的舅舅们和二太太确实是一母同胞,都有些赌性在里头。偏都还赌赢了,这就是人家的运道了。
  他们知道今儿个做东的虽是二太太的侄儿们,可个个不可小觑,以后都是侯府的正经主人们。因此都不拿出长辈的派头来,而是客客气气的同人交际,并不给许厚璞掉份儿。
  所以你看,家里有几个明白人是多么重要。
  女眷那头,二太太刻意地和许绍诤打擂台,不给小姑子、妯娌们好脸,只一味和娘家人笑谈着,一副“你羡慕嫉妒恨啊”的做派。
  许绍诤也就是当时听了人回报,说二太太如何对待舒德音,如何大闹湘仪院打舒德音耳光,那一时对二太太很是不耐。
  等大半天过去,情绪过了,也觉得这么个人,和她过于计较真是拉低了档次。因此压根就不再多理她的。
  许玥陪着王家的小姐们坐着,胃口并不算好,有些食不下咽的意味。
  王家的小姐们就战战兢兢的。觉着虽是表姐妹,可中间隔了天堑一般,相处起来怎地如此不自在。
  舒德音冷眼看了,觉得许玥实在不是冷落亲戚的人。到底是有什么心事,竟叫她心不在焉到如此地步?
  许璐也察觉了,过去同许玥说:“大姐姐近日是怎么了?祖父已平安了,你正该放开怀抱才是。怎的竟日渐消沉起来?”
  许玥“啊”了一声,慌忙看了舒德音和许瑷一眼,见她们也是担忧地看着自己:“我以为⋯⋯”还以为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呢!
  旁观者清,往往当事人自己不觉得什么。可一举一动,在有心人的眼里,其实昭然若揭的。要说有人对此全然不察,怕也只有她的亲娘二太太了吧!
  许玥打迭起精神,笑道:“正是天气多变时,我晚上不曾睡好,懒了几分。并没有什么心事的,你们不要担心。”
  她都这么说了,姐妹们还能说什么?
  许瑷最先道:“如此,我给大姐姐做个安神的药包。夜里枕了,盼能睡得好些。”
  许璐也道:“我那里有舅母给的安神香,回头就叫琴友⋯⋯”她瞥舒德音一眼,有点傲娇道,“那丫头改名啦,以后叫她琴友便是了。大姐姐,我回头叫她给你送安神香去。”
  舒德音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许璐说的,是她的大丫头,从前叫琴音的,和舒德音同了一个字。许璐从前特意地在舒德音面前总叫这个名字,用以打击舒德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想起来,利索地把丫头的名字改了。
  许玥也知道这个典故,笑道:“好,我等着琴友。”
  说着,端起杯子和许璐碰了碰,喝尽了,又倒了一杯:“三妹妹,多谢你想着姐姐。”
  许瑷陪了她一杯。许玥又看向舒德音,到底不知道说什么:“德音。”
  舒德音心中轻叹,举起杯来:“大姐姐。”
  连喝了三杯,许玥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倒是鲜活了几分。
  郁悒褪去,她笑着对王家的姐姐妹妹道:“我这些时日心绪不佳,怠慢了姐妹们,大家原谅则个。”
  王家的姐妹们忙陪着喝了一杯,都道:“没有的事,姐姐/妹妹极周到的。”
  这一幕看在二太太眼里,真真是极欣慰的。许玥若能多拉拔着王家的姐姐妹妹们,王家那是真真的未来可期。
  只是,她看一眼微微笑的舒德音,得提醒小三赶紧把丧门星赶出去。再拖下去,怕是不光小三,连玥儿都彻底被她拉拢住了。那怎么行呢!
  定远侯父子回来时,已是宵禁的时辰,周、王两家的人都归家了。只有许家上下备着宵夜和醒酒汤等着。
  果然是都喝多了。许绍谦稍微清醒一些,小心地扶着定远侯,道:“父亲叫灌醉了。催吐了两回,怕伤了喉咙,不敢叫他再吐了。”
  世子夫人忙亲手端了醒酒汤,许厚璋和许厚璞伺候着定远侯喝了,许厚琦和许厚珏赶紧去伺候许绍谦。
  许绍谦就着许厚琦的手喝了几口醒酒汤,满满的喟叹:“好,好。”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好,哪里好。只各人听在耳边,都有感触。
  那头定远侯晕晕乎乎喝了醒酒汤,睁开一双醉眼,正看到跟前的许厚璞。
  他眯着眼看了许厚璞半响,喊出一声:“老二啊!”
  许厚璞手一抖,眼睛刹那间红了;许玥和二太太都是怔怔泪下。
  舒德音望着这个铁骨铮铮的老人,也只有这样蒙昧的时刻,他才敢放纵自己,去怀念那个亲手教养、雕琢出来,却如流星般陨落的儿子。
  许绍谦真真的悲从中来,坐都坐不稳了:“儿子不孝!儿子无能啊!儿子无能啊!”
  若不是他没用,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从前也嫉妒许绍诚,自己是世子,是大哥,本该是最耀眼的那个人。可许绍诚把他的光环都抢走了。他无论怎么追赶,都赶不上老二在世人眼中的地位,赶不上老二在定远侯心中的地位。
  他错了啊,是老二替没用的他担起了家族的责任,替他死在了西北!没了老二,他还是继续平庸着,活在父亲的庇护下,活在老三的庇护下,甚至活在四妹的庇护下!
  “儿子没用⋯⋯”
  一家子都慌了神,世子夫人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又想捂住了许绍谦的嘴:在一屋的子侄面前,这是做什么呢!
  定远侯迷迷糊糊听了,醉眼朝他扫去,笑道:“唉,没用就没用吧!”
  许绍谦:⋯⋯
  众人:您确定不安慰一下么?世子的自尊您确定不再守护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