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拧巴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7      字数:3237
  等晚上许厚璞回来,二太太又找他闹了一场,直嚷着舒德音这样吃里扒外的贱妇,必须马上赶出去!必须休了她!
  她嚷得再凶,也不敢再上湘仪院去。
  舒德音是个狠的,她那些护卫丫头婆子们,个个都不是东西。那都是说动手就能动手的牲口啊!
  二太太越恨她,越奈何不得她;越拿她没有办法,就又越恨她。
  许厚璞已定好了方针,自然不去同她较真,敷衍着呗。
  哄过去了,二太太又道:“明日你舅舅们就到了,你到城门外去接着,先送到院子里去安顿,叫席面去吃了。等晚上再慢慢过来,在府里请宴。”
  这是叫清心哄骗住了,以为王家舅舅的命格和许玥有些不合,接进府里怕是会有阻碍。
  弟弟虽然重要,但当皇帝丈母娘这件事,比天还大。她自然知道如何选择的,默默就不提叫王家住进来的事了。
  许厚璞已将一应事体都安排妥当了,自然无有不应的。
  他当下又和二太太说了,从自己的私账里再出一千五百两,到时算是给舅舅们的安家贺礼。
  二太太心一软,小三还是她的小三,还没叫舒德音彻底给腐蚀了!
  许厚璞想了半天,又往湘仪院去。
  其实从上次来,也不算过去太久,只是他心里也有些恍若隔世的意味。
  却是扑了个空,说是舒德音去绘春苑了,已是有了一会子,估摸着很快就回来。
  舒德音不在院里,丫头们都自觉不往许厚璞的跟前去。还是孙妈妈亲自接待了许厚璞,给他奉了茶奉了点心。
  候着他润了喉,小心翼翼道:“近日府中事多,少奶奶也寻不出空去瞧您⋯⋯”
  许厚璞只觉得一块点心黏在喉咙里,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他用茶漱下去了,看着孙妈妈殷切的脸,心里堵得慌:原来真不是错觉,恍惚间,他和舒德音间的隔阂,已大到需要身边的人来帮忙找补的地步。
  等舒德音回来了,他忙站起来,笑道:“你回来啦?”连自己都能感受到脸上的僵硬。
  舒德音仿佛没有看出来,搓了搓脸,道:“今儿个夜里真是冷,脸都要冻花啦!”说着,自己捏了捏脸,冲许厚璞粲然一笑。
  许厚璞的生硬叫她冲淡了些,看着她渐渐红润起来的小脸,倒是全没有去捏一把的意思。
  舒德音放下手,在暖炕上坐了,又道:“大伯娘说了,明日傍晚,在府里开一席给舅舅们接风。”
  其实不应该这么仓促,过得几日,王家人修整过来了再上门,那才是正经的做法。
  奈何二太太吵着嚷着,不当天请了她娘家人上门,那就是瞧不起王家人。
  还有什么说的?折腾的也是王家人,许家能累着什么?世子夫人索性把操持的差事都交给了许玥,自己最多就是人来了陪着坐会儿呗!
  许厚璞应了,又问:“你去绘春苑就是说这个事么?”
  舒德音下意识要说句是,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是。这也是大伯娘和我提了一句。我去,是同大伯娘说一说今日遇到老燕王妃的事情,”她看着许厚璞的神情,估摸着他已听过了这回事,“我自个儿拒了后,其实若是要荐,最应该先荐大姐姐和二姐姐。不过老燕王妃已说了,怕耽误大姐姐说亲。二姐姐和大姐姐年纪相仿,我想着也不好同老燕王妃开口,就荐了阿稳。”
  她回来时复盘了一天的经历,想着怕是也忽略了世子夫人和许璐,赶着去分说一二。
  许厚璞点头:“这是自然的。”
  二太太不懂这个道理,只会迁怒舒德音;而世子夫人呢,道理她懂,但情感上接受不过来,因此对舒德音多少是有些嫌隙的;而三夫人,唉,她的心思从来无人能懂,不说也罢。
  其实说真心话,这些虽是正当的理由,但也不全然如此。
  若不是为了许瑷,舒德音根本就不会多此一举给老燕王妃荐人。老燕王妃是什么人?她寂寞是真,但只要放出句话去,前来讨好的人只怕不知凡几。
  这些话,她却是不会同许厚璞说了。
  两人默了一会儿,舒德音脑子飞速运转着,正要找个安全的话题,就听许厚璞突然道:“你为何不去呢?”
  这个许瑷也问过,但舒德音其实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三哥希望我去么?”
  许厚璞叹口气,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定要同祖父请命到西北去的。到时只剩了你和娘⋯⋯”
  “我们说好了的,过段时日,我就出府去。”
  “纵是出府,也不会就此跟娘再不碰面。我是想着,若是你能给老燕王妃做伴,也算有了靠山⋯⋯”
  有句话,他在说不出口的:到那时,哪怕是“狐假虎威”,也能让娘收敛几分。
  舒德音扬起眉:“三哥,多谢你,”这是诚心诚意为她着想的,“我当时其实没有想那么多。你就当我意气用事吧,我模糊想着,舒家倾覆,我靠上了侯府;手头紧,就厚颜收了舅爷给的嫁妆。我要是说一句不该如此,那是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但我有时也提醒自己,借势无可厚非,但若是习惯了凡事巴着旁人,我这么懒的,怕就越来越懒得自己上进了。”
  许厚璞有些理解她,又有些不理解。他不觉得舒德音是个懒惰的,至少从进侯府起,桩桩件件,有目共睹的,她上进得快把她自己要逼死了。
  中二少女舒德音其实是对自己太苛刻了:跟着老燕王妃,也可以学习上进的,哪里至于从此就做了惰性的奴隶?偏偏就担忧在别人的羽翼下呆久了,自己就修炼不来乘风破浪的能力;今天借这个的势,明天借那个的势,自己有没有势借给人呢?
  太拧巴了。太中二了。太自虐了。
  许厚璞就不多说什么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在变?
  那个只想着吃吃喝喝快活的小三,也夜不能寐。恨不能这就有一身本事,风雨来时,将一家人纳入羽翼之下。
  第二日,许厚璞一大早就去城门外等着,好接了舅舅们进城。
  二太太原本也要去的,但她还要在佛前跪经呢,抽不开身。只得在家里等着,千叮咛万嘱咐许厚璞殷勤着些,别冷落了舅舅们。
  舒德音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王家的亲戚能和她有多少来往?她连二太太都不在意,更别提王家人了。
  但王家人在意她啊!
  大下午时,王家人到了府里,男丁们由许厚璋和许厚璞陪着,就在前院坐着说话;女眷们就都引到了水云居,一府的夫人小姐都来了,认一认亲戚嘛。
  舒德音一踏进这个地方,真是从脚指尖到头发丝都在不适。后世有个名词,叫“生理性厌恶”,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
  到底是对外,她没有堂而皇之和许瑷坐一起,不去惹那个话头子。在许玥旁边坐了,横竖不挨着二太太。
  许玥看了舒德音一眼,得了她一个笑容。许玥抬了抬嘴角,到底没有笑出来。
  舒德音倒不知头一天的事情给许玥带来了惊涛骇浪,只觉得今日许玥似乎心绪格外不佳,竟连场面上的虚势都应付不过来了。
  当着二太太的面儿,她也无意同许玥多亲近,只垂着头默念着来前读的书。
  二太太多年没有和娘家人亲近,已是坐立难安地等着,一时也没心思找舒德音的茬。
  等院外一阵喧哗声,二太太就再也等不及了,起身就往门外迎去,眼泪已是夺眶而出了。
  舒德音作为媳妇,本应该是紧跟着婆母的脚步去迎的。但她并没有这份殷勤,故而也只是慢慢站起来。
  余光里,许玥也是怔忪着,努力却无法从某种思绪里拔出来的样子。竟是落后了舒德音好几息才起身了,眼光漫不经心地朝门口望去。
  舒德音满腹疑虑,也不压抑了,心思分了大半在许玥身上绕着。
  那厢二太太已经和娘家的亲人们接上头了,又是哭又是笑,动静挺大。中间夹杂着刘妈妈的声音:“快请进屋里坐吧,留心别在外头吹了风。”
  便又彼此拉着扶着进屋来,采菱立在门口打帘子,实在是手臂都抬得酸麻了,才算完成了使命:王家的女眷,来的真是多啊!
  二太太的父母已是没了,平辈的有三个兄弟,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因此就有三位舅母;每家又生了好几个女儿,这就是八九个小姐。
  等介绍起来了,才知道里头竟有两位小姐,她们并不姓王的,一个是大舅母的娘家侄女儿,姓杜;一个是三舅母的外甥女儿,姓孟。
  这也轮不到舒德音来皱眉,世子夫人先腹谤起来。
  其实王家人最终住在外头,他们哪怕带了百十来个人养着,横竖和世子夫人牵扯不上关系。
  但世子夫人对二太太的操守已没有了一丝信心,本能就疑心王家人带了这么多娇小姐来,怕是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都要效仿二太太攀附亲事来的。
  若真如此,倒霉的即便不是许家人,也唯恐是京城其他有头有脸的人家。那时许家还是要陪着没脸的。
  二太太哪想那么多,都欢欢喜喜接待了,又让许玥几个来拜见舅母们。
  一个个见过了,舅母们都笑眯眯地,递了荷包过去。
  轮到舒德音时,大舅母和二舅母还没什么,只那三舅母停了一停,手里的荷包捏着没递出来:“你就是璞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