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赵雁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7      字数:2981
  等开宴了,舒德音同徐府的姐妹们聊起来才知道,外头有人说些有的没的,竟把许家的祸事栽到舒德音身上。平宁候夫人是为了给舒德音撑腰,才特地叫她来赴宴的。
  京城是有这种说法。许家这些年太太平平的,舒德音才嫁进去几个月,差点有了灭族之灾。
  就有些长舌妇人嘀嘀咕咕,说八成舒德音是有些邪门,说不定还真是个丧门星。
  这些闲言也算不得什么,还有什么难听的话舒德音没有从二太太嘴里听过呢?
  她笑道:“想来定是侯爷吉人天相,没有叫我克住了。这才遇难成祥,云开月明。”
  徐家那位八小姐本是失言说了这桩事,正后悔呢。听舒德音这么说了,便道:“侯爷有福不假,只那些话也是没起子胡说的。不过凑巧了,怎能怪到你身上。”
  徐掌珠也瞪了她一眼,怪她嘴快说出来令舒德音不好过:“我倒要瞧瞧,许家鲜花着锦的时候,他们能不能说一句,这是德音妹妹带来的福气!”
  徐八小姐讪讪,为着转移话题,赶紧道:“你们可听说了上午的事?”
  舒德音就想起了来路上的被堵住的马车,想是出了什么事,只是跟车的婆子不便说。
  “我娘房里的妈妈去瞧了,说是英国公府四房的二少爷⋯⋯”
  舒德音的耳朵立马竖起来了,那不是赵宽吗?
  “⋯⋯约是喝多了酒,跌得鼻青脸肿的,叫人扔在路中间。大上午的,人醒了酒还没醒,大吵大闹的撒酒疯呢!可算是闹了大笑话。”
  徐掌珠眼睛一亮:“可是真的?”
  “妈妈是这么说的,再多的,妈妈也不敢说给我听了。”
  “活该,”徐掌珠一拍桌子,伸手就去拿果酒杯,“当浮一大白!”
  舒德音和许瑷相视一笑,也端起酒杯,和徐掌珠碰了碰,一口干了。
  徐八小姐并不知道赵宽和舒灼华间的牵扯,着实看不懂她们在乐呵什么。但能把失言揭过去,也松了口气,凑趣陪着喝了一杯。
  去更衣的时候,清河就凑过来,特地绕到舒德音右耳边,小声道:“都打听清楚了。怕是叫人给下了药,神志不清,也狂躁得很。说是⋯⋯衣裳都扯烂了,衣不蔽体在街上吵嚷。”
  “真个鼻青脸肿?”
  “不止鼻青脸肿,露出来的肉没一块好的。好像腿也断了,不知是跌的,还是叫人打的。偏这样了,都不喊痛,有无穷精力要发泄一般。平宁侯府的人去了,好几个人都制不住他一个。”
  “我在马车上时,听到有人议论,说他活该来着,是什么缘由?”
  清河有些难以启齿,但也知道舒德音的性子,并不太避讳什么:“有人说了,他吃了什么脏药,要调戏良家妇女,被人的哥哥打了,偏药效上来了,就⋯⋯到底是不是,谁也说不清楚。”
  舒德音下意识就问:“脏药是什么?”
  “呃⋯⋯”
  她抚额:“⋯⋯当我没问。”人家都说是“脏”药了,还问个什么劲啊!
  她同情地看了眼清河:做我的丫头,辛苦你了!
  她早就想收拾赵宽的,只是被西北的事情绊住了。今天这事,是谁先动手了?和姐姐有没有关系?
  她在回宴客厅的半路上,皱眉苦思着。突然灵光一闪,问阿停:“不会是舅老爷干的吧?”
  阿停摇头:“不像。”
  舒德音来了兴致:“若是舅老爷,会是个什么路数?”
  阿停看了舒德音一眼,言简意赅道:“弄掉。”
  舒德音:“⋯⋯所以阿司是继承了舅姥爷的衣钵么。”
  进宴客厅的时候,成初秋正好抬头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息,成初秋弯眉朝她笑了笑,全无阴霾的样子。
  舒德音漠然移开目光,又对上一双翦水秋瞳,眸中含泪,无限的怅惘,无限的柔情。可那柔情投注的对象,却是舒德音?
  舒德音怔了一怔,定睛看去。那眸子的主人才发现了舒德音的回视,惊住了一般,仓促地转头避过了。一滴珠泪滚落,在她的前襟留下了一个极浅极浅的痕迹。
  舒德音不知为何,心就跟着一酸。
  她带着那一点莫名的酸楚回了座位,想了想,轻声问徐掌珠:“掌珠姐姐,你可认得那位姐姐?”
  目光轻轻一带,徐掌珠看过去,那里坐的一位十六七左右的女子。月白衫子浅淡,一张秀美的鹅蛋脸,偏有双深不见底的眼瞳,内有千万种愁绪。
  “那是礼部赵尚书家的孙女儿,赵雁姐姐,”想着舒德音应不是随便打听的,就多说了两句,“我家同赵尚书家并没有什么交情,这次也没有给他家发帖子。赵雁姐姐是跟了她外祖母来的,她外祖是邱阳姚家。”
  邱阳姚家,是洪元帝的外家。这关系,倒真是盘根错节的。
  舒德音全想不出来自家和赵雁有什么渊源,能叫她那般望着自个儿。
  她还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那会儿自己身后有什么人?这么想着,她又往赵雁的方向投过去一眼,视线相对,双双都是一惊,赵雁又匆匆将眼光移开了。
  徐掌珠也发现了,疑惑道:“德音妹妹,她好似一直在偷看你。”
  这就不是错觉了。等到散席了,舒德音就朝着赵雁去了。
  赵雁是一直关注着她的,见她来了,竟是慌了神,脸色都苍白了几分,浑身颤抖着站起来。
  舒德音笑着同她见礼:“赵姐姐,素未谋面的,我是舒⋯⋯”
  “德音⋯⋯”赵雁猝然开口,声音都是带着发颤的尾音,“你是舒家的德音。”她惶然挤出一个笑来,面色已白得透明了。
  舒德音默了默:“是,我是舒家的德音。姐姐认识我?”
  赵雁翕动嘴唇,身子还颤着,舒德音下意识扶了她一把,把她安顿在椅子上坐了。
  赵雁又是凄惶一笑:“我怪没用的,叫你笑话啦。”
  “怎会。姐姐可是身子不适?”
  舒德音还真是有些担忧了。眼前的女子,真真是随时能晕过去的样子。
  “我就是⋯⋯我就是⋯⋯”赵雁欲言又止,她拧过头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你好吗?”
  舒德音没反应过来:“姐姐是问我吗?”
  “不太好”的似乎是眼前的赵雁啊,她怎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竟问起了舒德音?
  “我听说,有人在胡乱说你的好歹,”赵雁慢慢说道,伸手轻轻将舒德音的手握住了,“你不要吃心。世人多庸俗,牵强附会的,其实全无根据。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同样是给别人提建议,从赵雁这里说出来,和秦柳儿全不是一回事。
  她是极殷切的,一字一句,从语气到神情,都出自全心全意的关心一般。
  舒德音越发觉得异样,两人素昧平生,怎的她对自己有这许多爱护?
  舒德音的手叫赵雁握着,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手,冰窖里出来的一般,仿佛怎么都捂不热似的。
  舒德音有些怜惜道:“姐姐的手炉可是冷了?”
  赵雁摇头,就要把手收回来:“可是冰着你了?”
  舒德音赶紧用了些力气回握住了:“没有的。我是怕姐姐冻着了。”
  赵雁捏捏舒德音的手,还是轻轻把手抽走了,拢在袖笼里:“我的身子不太好,血也冷了几分。故而手常年是是冷的,无妨的,你千万莫为我担心。”
  舒德音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有些不想追根究底了。她为何对自己释放善意,有那么重要么?重要的是,眼前的女子,看不出一丝作伪啊!
  和舒德音坐了这么一会儿,赵雁似已十分满足了。
  她有些不舍地看着舒德音,道:“我身子不争气,已是撑不住了。恐怕要先告辞了。你⋯⋯好好顾着自个儿,若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她下了什么决心般,微笑道,“你给我递个信儿。我虽不中用,但家里的祖父是极疼我的,我欢喜的小姑娘需要搭把手,祖父总能援手一二。”这是极度的的交浅言深了。
  她说完了,有些赧然地抿了抿嘴,似乎没能斩钉截铁说一句“我祖父能为你排除万难”,很对不住舒德音的样子。
  舒德音却觉她说这话怕也是一片真意。若是那信口许诺的,说不得张口就来吹嘘自家祖父的能为。
  但她不是,她说“援手一二”,既是真心盼着能帮一帮舒德音,也是知道这“帮”,需要借祖父的势,她只能尽力影响祖父的态度。
  舒德音收下了她这片好意,笑道:“姐姐放心。若有难为的,我定要想着姐姐的。”
  赵雁露出了第一个欢喜的笑,刹那冰河解冻,春妍明媚:“好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