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故事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6      字数:3158
  朝廷还没收到西岐骑兵的动态,但西北事件的“调查”确实有进展。
  刘乘歆大张旗鼓地配合调查,连小舅子钱忠都亲自送去了大理寺。有些往下细查就能水落石出的细节就不必再掩盖了,钱忠的故事很简单:
  他有个商队,常年走关外线,西岐、芙兰甚至更远的波斯,都留下了他商队的脚印。
  商队的人在一家客店歇脚时,遇到了另外一行商队。
  萍水相逢,对方也是多喝了几杯,就讲起了一桩奇事:定远侯在关外遇伏,手下的暗卫死里逃生,赶回关内报信,叫对方给救了,委托了对方传信许绍谨救援。
  钱氏的商队悚然心惊,还多嘴问过了,确认了对方已派出人手联络了许绍谨,这才把消息传回京城。
  钱忠又没那些个政治敏感,只以为许绍谨必然已回报了朝廷,便没有当个消息去同姐夫通气。
  他哪里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许绍谨竟没有第一时间奏报京城,反而选择了隐瞒呢?
  这么说来,刘乘歆似乎全然不知定远侯的消息,封御史的指控,是想当然了——谁也没规定,小舅子和姐夫要共用脑子,你知道的我也要知道啊!
  真真假假的,刘乘歆把自己和钱氏摘了出来,顺手泼了盆水回去:人家都给许家报信了的,许家瞒着陛下和朝廷,还是有嫌疑啊!
  封御史自然不信这个故事。没有刘乘歆点头,钱忠大张旗鼓布局西北市场?骗鬼呢?
  他就问了:“钱家商队仰赖边境稳固,又和朝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大事,必然是极敏感的。想必也问过对方,定远侯是被谁伏击?可是西岐人设伏,刺杀我西北守将?西岐意欲何为?”
  刘乘歆哪里不知道封御史的意图,似笑非笑道:“对方商队不过是些寻常百姓,听到事关侯爷,早慌了手脚,哪里问得那许多。倒是封御史,一开口便将此事钉在了西岐身上,竟是对定远侯深信不疑了?”
  章韬垂着眼皮:“定远侯身手了得,身边的人个个以一当百。能叫人暗算了,在西岐的土地上,也只有西岐王庭有此实力。”
  刘乘歆冷笑了:“先前众位金口一开,便说刘某是不怀好意的奸臣。当日怎不说刘某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如何有此实力谋算手握重兵的定远侯?如今你们嘴一张,又说西岐必是罪魁祸首,横竖定远侯是清白的?刘某再如何都想不明白,定远侯既然与西岐不曾勾结,如何就私自过境?如何就泄露了行踪遇伏?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勾当谈崩了?”
  封御史十分惊讶:“刘大人可是误会了?我也只怀疑是西岐人下了手,但西岐未必不是别人手里的刀,那握刀的人,刘大人还是嫌疑最大。”
  刘乘歆自闭了!抑郁了!封老贼,什么仇什么怨哪!
  “你只回答我,定远侯去西岐做什么!”
  封御史更不解了:“许绍谨也说了,定远侯怀疑西岐兵冒匪劫商。这事哪年都有几起,定远侯的儿子就死在这上头,他如何不上心?亲自料理了不也是应有之义?”
  “正经差事,却要办得鬼鬼祟祟,这恐怕说不过去吧?各位大人是不是忘了,袁总督早有奏报,他有确凿消息,说定远侯见了阿布满。剿匪却缴到西岐征南将军的头上?这是兵匪,还是国贼?”
  “许绍谨和袁善来各执一词,刘大人方才的调查结果,也只映证了许绍谨在西岐遇伏一事。刘大人既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设伏的是西岐人,那凶手到底是谁?刘大人也应揪出来给我们看看才是。”
  刘乘歆无缚鸡之力的手,已经快把笏板捏碎了:“封御史倒是替许家打的好算盘。血口一喷,刘某就成了布局西北、图谋甚大的奸臣;话锋一转,刘某就要跑断腿为你把真凶揪出来。你怎不把刘某是幕后主谋的证据摆出来?”你可要点脸吧!
  封御史的脸皮岿然不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御史只管喷人,不管查案。
  “刘某也就是个户部尚书!”
  话一出口,刘乘歆都想打自己一巴掌:自己正是不安于户部尚书,力图增加话事的机会和权力,怎么还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话了呢!
  他躬身对洪元帝道:“陛下,臣实在冤枉。封御史无故攻歼臣,臣也自证清白了。如今却是封御史为了替许家混淆视听,胡搅蛮缠攀咬臣⋯⋯”
  洪元帝在想什么呢?他在想,这就是自己想收拢权力的原因了。与其无休止地互相攻歼,何不各尽其职,令行禁止地当好臣子呢?
  他没有想过,那就不是臣子了,是奴才。
  但此刻,他对着这帮臣子,道:“众卿所言,都有道理。朕想,眼下西北,在于解开危局,倒不急于问罪。定远侯遇伏,若真是西岐所为,则西岐必有后招。敬时(刘乘歆的字),你既有线索,不必止步于此。往里深查,到底如何,总有个答案。”
  于是,纵是刘乘歆心中发苦,也只能跟着同侪们,躬身三呼万岁。
  朝堂上这一幕,周大生打听清楚了,也来许家说了。他品阶不够,日常又要当值,大朝小会的轮不上他,有劲都没处使。
  “⋯⋯情形还是对许家有利的。我揣摩着,岳父应是微服出关探查西岐兵匪动向,走漏了消息,遭了西岐的伏击;袁总督得的消息,只怕也是西岐做的套。”
  倒也相去不远,埋伏阿布满和定远侯,顺城事件,假情报,这是个连环套。
  之前只是说定远侯失踪,如今竟是确知他遭了伏击,生死不知。大家皆是七上八下,恨不能生了翅膀出来,赶到西北去,将定远侯夺回来。
  “陛下命刘乘歆继续查,想是信祖父多些。”许厚璋如今也很能从细枝末节里找风向了。
  周大生点头:“正是如此。”
  许厚璞心里一动:“若是如此,我能不能追上徐家祖父,随他一起去西北?”
  大家只当他是要去营救定远侯,许厚璋道:“父亲和姑母都去了西北,人手尽是够的。我们还是在京里待着吧。”引来怀疑就不好了。
  许厚璞有些失望,也是,还是等这个危局解了再说吧。
  舒德音却是敏感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出了书房时,把他叫住了。
  许厚璞有些惊讶的样子,如今他们两个中间有些挥之不去的尴尬,极少单独相处了。
  “三哥,你想去西北从军吗?”
  许厚璞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个想头,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舒德音有些答非所问:“你父亲一定会为你骄傲的。”下意识的,她没有直接称二爷为“父亲”。
  许厚璞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叹口气:“希望去得成吧!”
  从前侯爷不是没这么打算过,都被二太太搅黄了。二太太只当西北是龙潭虎穴,如何舍得放许厚璞去挣命?
  舒德音也知他的意思,但事涉二太太。她不好说什么,只笑道:“如此,三哥怕是要苦练武艺了。”
  许厚璞提起兴致,也笑了:“听说你日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功,莫不是要继承姑母的衣钵?”
  舒德音睁大眼睛:“这都叫三哥看穿了!”
  许厚璞笑着,没有再接下去。两人相对微笑片刻,都悄悄把头扭过去。
  原来我们,竟开始应酬对方了么?
  舒德音有些无力地回了湘仪院,又想睡一觉把乱如麻的情绪埋起来。但她不许自己这样,于是提起笔,练了半天的字。
  写着写着,心就静下来了。世事在变,她在变,他也在变,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着这点感触,清河来回报说门房递了信进来时,她平静地看了,把信顺手往炭盆里一掷:“钟太太想见见我。”
  这时节,许家闭门谢客不是白说的。除了平宁侯府、忠勤伯府和周大生,等闲人根本就不会放进来。
  当然了,为着避嫌,也几乎不会有人上门。
  舒易倩倒是不忌讳这个,放的眼线被收拾了,竟没有退缩,反要亲身上阵么?
  舒德音如何会见她,正要叫清河不必理会,又停了一停:“请她进来。”
  清河应声去了,她对着火盆静思片刻,又叫了波心进来:“你去同大少爷回报一声,就说我请钟太太进来坐坐。”
  波心有些不解,这和大少爷有什么干系,怎的要去回报给大少爷呢?
  舒德音笑道:“钟太太窥探侯府,大少爷和大小姐都知道的。我背了他们见钟太太,总有点不好。”
  波心懵懵懂懂去了,走到半路,火花一闪:难道少奶奶是怕许家人不信任她,特意要叫许家人放心么?
  今日舒德音身边又轮到阿司当值,她毫不见外地端着桌上的茶点吃着,摇头道:“姑奶奶又是何必呢?其实你真要此时离了侯府,也未必就是无情无义。侯府的人只当是你命硬克了他们,走了倒是桩大好事。”有情有义倒受这些闲气。
  舒德音头也不抬:“我怎么听出了一丝试探的味道。”
  阿司骇笑:“我又不是侯府的奸细,试探姑奶奶对侯府的忠心做什么?”
  “你想知道我值不值得你们四个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