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叩关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6      字数:3360
  许厚璞小时候听说了徐掌珠的事,一时把徐掌珠想像成神仙托生般的人物。
  等徐掌珠到许家来做客了,他一本正经地走到她面前,伸手抱拳,作个揖,虔诚道:“仙女妹妹,还请发个慈悲,把明日先生要考的试题告诉我罢!先生打手板,实在是痛煞小生啦!”
  方开蒙的孩童,作揖什么的,仙女妹妹什么的,小生什么,实在有趣,在场的大人都笑破了肚皮。
  徐掌珠也小,揪着头发,拼命发功要为面前的小书生解决难题。但她哪里能知道试题是什么呢,苦着脸道:“小女子实在不知呀。”
  小许厚璞有些失望,想问一问,那你到底是不是仙女啊?
  看着她那张粉嘟嘟婴儿肥,却花样耀眼的脸蛋儿,不自觉就探手揪了揪。
  没轻没重的,把个小徐掌珠揪得眼泪汪汪的:“疼呀!”
  一旁的大人忙上来分开两人。小许厚璞有些赧然,他不是故意要弄疼她的呀!
  却见小徐掌珠噙着珠泪,努力不哭:“我帮不上小书生哥哥,哥哥要叫先生打了,方才就算我赔给哥哥的罢!我不哭,打手板时,哥哥也不要哭哦!”
  一时又逗得大人们又爱又叹,这花朵般的女孩儿,竟如此可人疼。
  小许厚璞着实叫了小徐掌珠好几年的“仙女妹妹”。后来到了人憎狗嫌的年纪,就不喊了,实在是没见她施展神通嘛!改叫人“徐铁口”,这能是叫女孩子的吗?
  少女徐掌珠也是气苦,断交了许多次,又多了个称呼“野丫头”,冤枉得不行。
  这会儿站在徐掌珠面前,许厚璞收了以往的调侃,严肃郑重的样子,和从前那个小许厚璞别无二致:“徐掌珠。”
  徐掌珠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她不动声色退后半步,抬头看许厚璞,一双黑如点漆的瞳孔里,映着许厚璞的身影。
  “我祖父,真的会没事吧?”
  徐掌珠弯眉一笑:“会没事的,”她想了想,又道,“我不是徐铁口吗?我铁口直断,再不会有错的。”
  许厚璞不由自主就跟着笑了:“你从前最恨我这么叫你。”
  徐掌珠耸耸肩:“外号虽然不好听,意思却是没错的。再难再险,许家爷爷总有办法的;姑父和诤姑姑现下应是到了西北了,过几日我祖父也要去,西北的局面会越来越清楚;朝廷里还有这么多人为许家说话,陛下且离不了许家,百姓也离不了许家,这一劫,总能渡过的。”
  许厚璞默默听她说了,神色不明道:“你说过,你最崇敬祖父那样的英雄。”
  徐掌珠重重点头,插在发间的珍珠流苏活泼地晃动着,映在眼中如水光旖旎。
  许厚璞有些被那光刺伤了似的,仓促移开了眼,蹬蹬蹬后退几步:“你⋯⋯你走吧。”
  徐掌珠睁大双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许厚璞目光接触了那双不染半点尘埃的眸子,闭了闭眼:“我走啦!”
  徐掌珠想说句什么,许厚璞却已摆摆手,转身大步走远了。
  且不说京城如何暗潮涌动,西北,确然是一触即发的危局。
  许绍谨早前派出去找寻定远侯的人迟迟未归,他本就心忧得夜不能寐;
  接着京中许家派来的护卫就到了,把除夕夜的异常告知了,许绍谨这才怀疑起袁善来的奏折有问题;
  他正要上门找袁善来分说,姚羡农已经打着做客的旗号,和一群锦衣卫登堂入室,借了西北总督府的府兵来,算是把许绍谨看管起来了。
  他急急送了申辩的折子回京,也不知此事如何善了。最怕的,莫过于手底下一群血性的汉子,一言不合就要把“姚羡农扇到西北军脸上的巴掌”扇回去。
  姚羡农也有些后怕。他实实在在的带兵出身的,深知军武之中,水深不见底。
  设想一下,定远侯若是缴了他的武器,跑去指挥禁军,纵是再有能为,也是吃力的。
  更何况西北天高皇帝远,西北军日常和风沙、荒漠、游牧民族打交道,烈性、不羁比禁军只多不少。
  他带着密旨来的又如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也是活该有此一劫。锦衣卫领头的人叫蔡靖,此人和洪元帝有些七弯八绕的裙带关系。
  什么关系呢?蔡靖的哥哥,叫蔡潜,是洪元帝嫡姐云阳长公主的驸马,不过几年前,蔡潜因病故去了。
  成了寡妇的云阳长公主,并没有再嫁,而是选择了放飞自我,私生活剧情丰富。据传,这蔡靖,也是入幕之宾之一。
  大嫂和小叔子什么的,扯上皇家,少了些禁忌,更显香艳。
  就是这个蔡靖,锦衣卫里锋芒无两,平白多了几分轻狂。
  他查出来袁善来密折所言并无捏造诬陷后,就认定了许家通敌的罪名,当下就要收押许绍谨。
  还是姚羡农和袁善来齐齐反对了,才勉强同意改成府内看管。
  袁善来也觉骑虎难下,他主事西北政务,和许家一样,最怕西北生乱。
  此刻他对洪元帝,是有一些怨念的,但最恨的莫过于自己。若是明折进京,老大人商议着处置,也不会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姚羡农和锦衣卫长住许府,他便也一日三趟跑得腿的细了。今日更是惨白着脸来了。
  “我接到线报,说西岐有近万骑兵,正往莫开关而来!”
  姚羡农和蔡靖的脸色都变了,姚羡农腾地站起来:“消息可确凿?”
  袁善来气都喘不匀,自己倒了杯茶水,顾不得烫,咕咚咕咚喝了:“十之七八!”
  姚羡农握着剑柄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近万骑兵!
  他看一眼蔡靖,蔡靖点头:“我马上命人出关查探!”
  说着,挟着冷风去了,姚羡农攥拳往椅子上一砸:“袁总督,姚某行差踏错了。”
  若此时没有和许绍谨撕破脸皮,西岐真有异动,借许绍谨之手指挥西北几万将士,还是大有可为的。
  袁善来也是叹息,是谁之过?君心难测,更何况是个正要摸索着收拢政权的帝王?一步岔开来,事情便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如今要命的是,西岐所为,是真与定远侯密谋,还是趁乱打劫?”
  姚羡农也不知道了,此事处处透着诡异。理论上定远侯满门都在朝廷手上,他独个儿反了?失心疯了吧这是!
  但定远侯到底为何打着幌子,去见敌军将帅?若定远侯和西岐并无勾连,西岐为何能如此快速反应,做出叩关姿态?
  他这里冥思苦想,袁善来已草拟了一份奏章,把西岐动向写明了,请姚羡农看过,加盖了两人的印章。
  袁善来迟疑了一下:“姚统领,此事干系实在太大,这封奏章,不知如何投递才好。”
  姚羡农看他一眼,两人齐齐移开了视线。
  姚羡农清了清喉咙:“想必满朝上下,都是心忧西北动向的。”
  袁善来吁了口气,赶紧用了明折的封皮,八百里加急往京里送。
  这个消息会在京里震荡出什么水花且不去说,袁善来左思右想,道:“此事,是否和许绍谨透个口风?”
  于是,袁善来和姚羡农就撇开了蔡靖,去拜访许绍谨。
  许绍谨已在自己的小院里被困了几日,脸色都青黑了几分。
  对着二人,不由嘲道:“两位大人莫不是寻到了许家叛国的铁证?这是来拿许某下狱的么?”
  两位都有些不自在,虽说无风不起浪,西北这一遭,很有刮了股妖风的感觉。
  许绍谨皱了眉头:“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是手下那帮莽人乱来了吧?
  姚羡农请许绍谨坐了,观察着他的表情,道:“西岐有近万骑兵往莫开关来。”
  许绍谨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
  这震惊再怎么都不是伪装的,袁善来就说得多了些:“锦衣卫和我的人都去探消息了。在朝廷旨意来之前,西北,就看你我了。”
  许绍谨冷笑道:“纵使朝廷有旨意来,西岐真要犯关,朝廷又能抵什么用?”还不是西北将士血肉之躯来守?
  这话不好接,姚统领道:“许将军,如此看来,西北的风吹草动,尽在西岐耳目之下。西岐人若是先我们一步寻到令尊下落,只怕⋯⋯”
  许绍谨眼前阵阵发黑,连“你们不是说我爹通敌么,他在西岐人手里不是应有之义”的讽刺都无心出口。
  定远侯行踪不明,最大的可能是中了暗算,叫西岐俘虏了。最好的情况,也是受了重伤,困在某地。
  无论何种情况,一旦不幸落到西岐手里,一来通敌的罪名再难洗清;二来若西岐要挟西北军,他们将彻底陷入被动局面。
  他大脑迅速思考着,怎么做,到底怎么做?
  院子外一片嘈杂声,有府兵奔进来:“朝廷的钦差来啦!”
  三人的心都剧烈跳动起来,许绍谨申辩的折子才送出去两日,还没到京城呢。这时候来的钦差,想是针对袁善来的第一封密折。
  果然,三人迎出去,来不及摆出仪仗来,就见当前一个英气勃发的身影,正是身着男装的许绍诤。
  姚羡农和袁善来都不识得眼前人,许绍谨大惊失色:“你怎么来了?”
  许绍诤高声道:“陛下钦封定远侯世子许绍谦为钦差,协助袁总督、姚统领与锦衣卫彻查定远侯通敌一案。”
  袁总督觉得有些奇怪:“你是?”
  许绍诤抱了抱拳:“在下乃定远侯第四女,许绍诤。护卫定远侯世子而来,见过二位大人!”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见许绍谦踉踉跄跄而来,想是骑马久了,腿都快骑得瘸了;脸色也难看得紧,再有精神抖擞的许绍诤做对照,简直憔悴得令人心酸。
  许绍诤就问许绍谨:“我们一路上就听说,父亲已是在西岐失踪了?你被看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