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看轻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6      字数:3230
  王宽这话一出,简直是在平静的水面扔了颗小石子儿。
  章韬:!!!
  洪元帝:!!细细一想,有点心动。
  平宁候也是武将出身,他家倒是一直都在军中,从地方到京中都轮转过一圈,对西北的军事是知之甚深的。
  妙就妙在,他是定远侯的亲家。
  在此危局中,选他,是对定远侯的信任和安抚,是给西北的定海神针;等事情了了,要分化两家,收拢权力,也是大有文章可做。
  这一步棋,是把主动权都捏在朝廷手里了。
  平宁候和定远侯的友谊经不经受得起考验呢?舒德音实在没有信心。
  但许厚璋兄弟,是切切实实松了口气——平宁候是他们的外祖父,同祖父也是生死之交。若他去稳住局面,出面寻回祖父,何愁危局不解?
  许厚璋原本想同周大生商议,借钟家窥探之事再推刘乘歆一把。如今又迟疑了,局面是朝着对许家有利的方向发展,小动作太多了,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舒德音没有催促。正如许厚璋所说的那般,许家的事,她提醒了,如何做是他们的事。她难道还能替许家擅自做主不成?她到底不姓许。
  二太太还骂呢:“姓舒的是我的仇人,是二房的仇人!侯爷骗了我,许家骗了我。这个媳妇,二房不要!她活着没有资格给二爷磕头上香,给二房传宗接代,她死了进不得许家祖坟,受不起许家子孙香火供奉!”
  她是听说舒德音挨了打后,没有在湘仪院缩着,竟然无事人一般出去晃荡了。这难道不是对她示威吗?如何忍得,拔腿就要去湘仪院。
  刘妈妈先扑通跪了,紧接着就是采菱。屋里的丫头婆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直挺挺往地上一砸,把个二太太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
  刘妈妈磕头如捣蒜:“太太,府里正不太平,多少双眼睛盯着。有什么,咱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二太太冷笑:“我不过是个后宅妇人,管教一个占了我家媳妇位置的丧门星,干朝廷何事?竟还能连累侯府获罪不成?”
  “太太自然是管教得的,只如今阖府都战战兢兢,实在经不起⋯⋯”
  二太太不想听这些,谁拦着不叫她找舒德音的麻烦,谁就是舒德音的帮凶,就是她的仇人。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她扭身往外走,刘妈妈和采菱都扑上来,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腿。
  采菱哇地哭了:“太太,您超生啊,太太。”
  二太太听着这话头就不对了:“什么意思?”
  刘妈妈瞪了采菱一眼:“太太,这丫头信口胡说⋯⋯”
  “我倒想知道,今日到底是谁胡说,”二太太坐了,拿出威势来,“是谁敲打过你们了?世子夫人?”提起世子夫人时,话音骤然多了冷意。
  采菱偷眼看着刘妈妈,再不敢说了。
  二太太把桌子一拍:“还不说么!我养的好丫头婆子!既然另外有了主子,那便从我这里出去,投奔你们的新主子罢!”
  个个脸色灰白,刘妈妈闭上眼,泌出一串老泪:“太太⋯⋯”
  采菱也是大哭,二太太干的这些事,府里没个老封君,认真起来没人辖制得住她。
  可真闹大了,奈何不得二太太,还奈何不得她们么?治一个不劝慰主子的罪,用她们的生死下二太太的脸子,上哪里说理去?
  “太太,三少奶奶就在后宅,您做婆婆的,其实不必明刀执杖,有的是法子⋯⋯”采菱也深知二太太的性子,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心一横,竟劝了这么一番话。
  刘妈妈心里一跳:“采菱死丫头,休在太太跟前胡说!”
  采菱噙着泪,低头不说话了。
  二太太冰冷地看刘妈妈一眼,看得她低下头去:“我问你们,是不是世子夫人吩咐了,叫你们看住了我,都不答是么?”
  刘妈妈和采菱都咬牙不说,旁边一个二等的丫头,叫采荷的,守不住这压力,哭道:“是三少爷!三少爷说,若是拦不住太太,您再去找三少奶奶,就⋯⋯就要把奴婢们都活生生打死了!”
  都知道许厚璞是故意将话说得严重几分。但做下人的,哪里敢不把主子的话当真,反而去寄望主子的仁慈和良心?
  二太太脑子空白了一下,反应过来,眼泪也掉下来了:“好,好,我的好儿子!二爷啊!我教坏了你的儿子啊!”
  天旋地转,痛不欲生。
  十几年,从一个粉嘟嘟的婴孩,到丧父的小儿,再到如今活蹦乱跳的少年。用心头血养起来的命根子啊,为了护住他父亲的仇人,对母亲的心腹喊打喊杀。
  好,好,好。
  她把手帕一丢,仰头咽回满腹的苦楚,起身:“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打杀了你们。”
  再无人拦得住,她一阵风往湘仪院飚去。
  这不光是新仇旧恨,这是对许厚璞的一次逼问:要我还是要舒德音,你选罢!
  不死不休,这回是真的,不死不休。
  湘仪院早叫孙妈妈拘紧了的,远远看了二太太的身影都如临大敌。
  小丫头跳儿炮弹般,腾地往院子里撞:“孙妈妈,孙妈妈,二太太杀来啦!”
  舒德音在正房都听着了她的脆嗓门,怎么竟听出了几分“敌人进村啦”的意味。
  孙妈妈和曹妈妈齐齐丢下手里的差事,奔到了院子里。廊下丫头婆子们都绷紧了神经,个个都一脸的视死如归。
  这一幕,实在有些可乐。
  舒德音从正房里出来,见了她们的模样儿,忍不住“噗嗤”一声。倒得了孙妈妈和曹妈妈有志一同的瞪视:少奶奶/姑奶奶,这不是演习好吗!
  这当儿,二太太已到了湘仪院门口。
  孙妈妈要去拦一拦,舒德音带着点笑意,道:“不必了,让她进来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逃避不是她的作风,也不是解决的方法。
  二太太本也预料湘仪院会摆出阵仗来拦着她,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时,她竟有些不可置信。
  但看了眼前将舒德音护得水泼不进的架势,她又冷笑了:“舒德音,你倒也知道怕的。”
  舒德音也是一笑:“二太太身手了得,德音自然是怕的。不知您今日来,又有何吩咐?”
  二太太慢慢走到舒德音面前了,孙妈妈和曹妈妈亦步亦趋贴在一旁。
  舒德音轻轻摇摇头,两位妈妈只得站住了,焦虑地盯着二太太的一举一动。
  二太太嘴角一抹笑:“我听说,你还有脸在府里横冲直撞的。舒德音,我真是佩服你们舒家的家教,”她直视着舒德音的眼睛,把怨毒和鄙夷都灌注在这一眼中,“不知羞耻!”
  舒德音收起了笑,毫不回避地面对二太太。斩钉截铁的反驳中,隐隐有金玉之声:
  “你的丈夫,吃朝廷俸禄,守国朝边境。生,是铁骨铮铮的将士;死,是马革裹尸而还的英雄!二太太,你凭了我祖父在朝廷中的一个决策,把二爷的死,当成文官戕害,当成许家和舒家的私仇。你看轻了我祖父的公心,看轻了定远侯作为一方守将的胸怀,看轻了他为人父的慈心和风骨!你最看轻的,是你的丈夫!你看轻了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气概,看轻了他不负朝廷不负百姓也不肯有负兄弟的血性!”
  二太太咬着牙听她说了这么多,她一句都听不懂,一句都不想听:“你舒家欠二爷一条命!你抹的掉吗?你死了也赔不起!”
  她说着又激动起来,只想上来挠花舒德音那张可恨的脸,撕烂她那张狡辩的嘴。
  手才伸出来,就被捏住了。阿司不费吹灰之力捏着她的手腕子,还戏弄似的甩一甩:“这位太太,动手动脚可不怎么好。”
  二太太身后的刘妈妈和采菱都抢上来要帮忙。阿英上前一步,朝她们甜甜一笑。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阿英优雅地抬起手,身影一晃,就绕到二人身后,啪啪就是两手刀,直接放倒。
  二太太有点慌了,用力抽了几次,没能把手抽回来,索性连左手也上了,屈起满手的指甲就朝阿司挠过去:“小贱人你敢拦我?”
  也不知阿司怎么弄的,捏着二太太的手一提,再一捞,二太太两只手就叫她掐一块去了。
  她从始至终只用了一只右手,游刃有余地将二太太的两只手腕握了,苦口婆心劝道:“二太太,何必呢,咱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可不符合咱的身份,不斯文。”
  就有不懂事的小丫头偷笑,被旁边的婆子捂着嘴拉到一边去了。
  二太太气得全身都在颤抖,额头上的青筋剧烈跳动着:“舒德音,你叫这个小贱人放手!”
  舒德音淡淡一哂:“放了好叫你再打我么?”
  二太太往前一纵,简直要跳上来咬舒德音一口:“我是你婆婆!你敢这么对你婆婆,你忤逆不孝,会遭天打五雷轰的!你会有报应的!”
  话放得挺狠。
  但她一纵,阿司便翻翻手腕,她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带着往下一压,倒像只被拴住了前肢的青蛙。
  舒德音还怕这些诅咒么?再说二太太这副样子,诅咒说得再恶毒,也没有威慑力啊。
  “二太太从来都不认我是你媳妇,老天爷要降下天罚来,自然会找准了对象,”她反而要凑过去一些,近到二太太眼前,“二太太不止一次要害死我,倒是要留心着,春雷来时,就不要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