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嫁祸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6      字数:3515
  遣出去送信的人是舅老爷派来的,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叔。精瘦,一双三角眼泛精光,看着红袖招的姑娘都挪不开腿的。
  偏到了舒灼华跟前,立刻切换到主从模式,再没有比他正派的人了。
  他也没个正经名字,自称李狗,舒灼华愣是没能叫出口,便跟着榆钱儿叫他李叔。
  李叔拿了纸条,去定远侯府附近转了一圈,见已布下了暗哨,就大摇大摆走了。赶在宵禁前找到莫秋来,在他家挤了一晚。
  莫家也正急着,看他带着消息来的,恨不能天顷刻就亮,好赶紧去通知舒德音。
  李叔却没那么乐观。就算有莫家这层关系在,避过了洪元帝耳目的注意,但这个当口,侯府未必会放莫家人进去。
  果然,第二天侯府送走了许绍谦,就大门紧闭、概不见客。
  莫秋来急得团团转,李叔脚跟一转:“走。”
  “去哪里?”
  “定远侯他女婿家。”
  说起来朝廷办事是最没有效率的。你激进他保守,你一心为公他汲汲营营,你要拉人下马他要荐人占位,兼之你想捅他一刀而他忙着替人擦屁股,真正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十分的热闹。
  纵撇开这些,还讲究个谁比谁高明,谁比谁受重用,吵不完的架,扯不完的皮。
  然而这回没有耽搁。洪元帝自作主张派出的人都到了西北了,还争个屁啊。你得面子我得里子,往下就看西北的了。
  因此,定了章程,头晚就下了明旨。
  次日一早,许绍谦跟兵部、大理寺的几名官员会和,快马离京。
  文官不善骑?不好意思,把自个儿绑在马背上,颠吧!
  到了离京城八十里地,一行人下马方便完,有个人影纵马奔来,把正要上马的许绍谦惊得差点跪倒在地。
  那是女扮男装的许绍诤。
  许绍谦哪敢把妹妹拉到一旁质问,捏着许绍诤的手腕,先同几名官员告罪:“这是我家的姑奶奶,请容我同她说几句话。”
  许绍诤说给他听,更是说给几名官员听:“我知道自己莽撞了。只是我一个女流,实在不能为家里做些什么。不过是念着你一路艰险,你就当多个护卫吧!”
  许绍谦斥道:“胡闹!我还缺你来做护卫吗?你当还是待字闺中,惹了祸都有老爷子兜着吗?周家怎不管好了你!”
  许绍诤甩脱他的手:“我姓许,用不着看周家眼色!老爷子什么人,你知我知。即便是西岐人绑了我许家满门,在他面前一个个杀过去,他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反’字!疑他忠心之人,想是忘了西岐马蹄过境时生灵涂炭的年月,忘了西北军死在战场上的无数亡魂⋯⋯”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莫名有些脸热。
  “⋯⋯我只想尽快找到父亲,问明真相。纵是陛下,也没有限制我自由、不许我去西北的道理。”
  许绍谦觉得和她说不通:“你去有什么用呢?反让我们为你分心。”
  许绍诤上下扫视他一通,嘴角斜斜:“你去又有什么用呢?”
  绍谦哑然,他也知道自己就是个吉祥物的存在,一个和平的象征。认真说起来,定远侯真遇上意外,或者西北起了乱局,他的作用还真及不上一个能打敢杀的许绍诤。
  见他不说话了,许绍诤大喇喇冲几个官员抱拳:“大人们放心,我定不会拖累各位行程、给你们增添负担。就把我当成普通侍卫就成。”
  方还能说什么?他们还真管不着许绍诤头上去。再说了,看许绍诤那骑马的架势,她不嫌他们拖累行程就谢天谢地了。
  就这么的,队伍里多了个许绍诤,提前预定了捡回她大哥许绍谦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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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的刘乘歆小舅子都知道的事情,朝廷却一点风都不透?”
  等周大生就许绍诤去西北一事向朝廷请了罪,又上门来说了,许厚璞第一个想不明白。
  周大生却是知道一点因由:“刘乘歆原配早逝,十多年都没有再娶。他家里一个寡母,不耐京城的气候,只在老家儿呆着;
  “而那钱家是当地的大户,常年和关外做生意的。江南卖的关外宝石皮货,六成是从钱家出来的。
  “钱忠就是钱家四房出的。他有个姐姐,几年如一日上门陪刘乘歆的寡母说话,刘母极爱她,做主压着刘乘歆娶回家了,也不带到京里来,只替刘乘歆在老家孝顺寡母。
  “这钱忠就跟着到京里来,接管了钱家从关外到京中的商路。”
  如此就说得通了,不是消息传到了刘乘歆小舅子耳里,而是这消息,还真是刘乘歆他小舅子从关外得来的。
  刘乘歆的手伸得极长,西北若是水泼不进,他就施展不开了。
  小舅子给姐夫立了一大功,生意也有大概率要打开新局面,可不是要和狐朋狗友庆祝么!定远侯怕是凉透了,再说舒灼华一个勾栏女子,还能扭转局面不成?说了就说了呗。
  所以,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刘乘歆根基不稳,这事他不是幕后人,可能只想浑水摸鱼。”许厚璋努力地让心思从祖父失踪的消息上转移,分析刘乘歆在这件事上扮演的角色。
  舒德音也在场,这样的关头,能出力的都出力。许厚璞背地里和许厚璋说了说,许厚璋就提议把她也请来一起商议。
  舒德音同意许厚璋的看法:“⋯⋯不过还是要注意,他很有可能把水搅得更浑。”
  周大生道:“章老大人在南书房盯着,老大人们都怕乱起来,刘乘歆多少会收敛些。一旦沾上了,就说不清了。”
  舒德音眼睛一亮,欲言又止。
  周大生头一次见这个侄儿媳妇,但对舒德音的印象不错。他喜欢愿意承担责任的人:“小三媳妇可是有话说?”
  舒德音突然被点名,一屋子的兄弟都看着她。
  舒德音难得如此踟蹰,说出来了,或许以后他们看自己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她迟疑的目光对上许厚璞的,许厚璞就站起来:“咱们出去说?”
  舒德音:⋯⋯算了,也别掩耳盗铃了。
  舒德音就说了:“无论幕后是否真有人布局,可在许家真正洗清嫌疑前,朝廷不会下力气往这个方向处理,”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咱们给朝廷一个幕后主谋呢?”
  大家都没明白过来:“咱们不知道是谁啊!”
  舒德音:所以不是错觉,所有人都比我纯良(捂脸)⋯⋯
  许厚璞盯着舒德音略带赧然的脸看了半天,灵光一闪:“刘乘歆?”
  舒德音微微点头,许厚璞不自觉倒吸一口气:媳妇的路子,挺野啊!
  这会儿,该明白的都明白过来了。
  周大生有些牙疼看着她:“小三媳妇,我知道刘乘歆对你祖父⋯⋯不过,这不是个报仇的好时机。”
  许厚琦已经嚷嚷起来了:“就这么干!刘乘歆一心想让陛下就此给祖父定罪,把西北的兵权收回来⋯⋯”
  许厚璋“嘘”了声,许厚琦把声音收了收:“⋯⋯对付小人就要用小人手段!”
  舒德音:⋯⋯泪流满面。
  许厚璋不赞成:“盯着的眼睛太多了,祸水东引,岂不是应了包藏祸心的谣言。”说好的病急也不要乱投医呢。
  许厚珏斟酌着用词道:“风口浪尖上,我们动了,是果有异心;不动,就是做贼心虚。”
  众人皆是心中苦涩:是啊,动也好,静也好,总有说头。如今的侯府,可不是动辄得咎、里外不是人吗。
  许厚璞:“媳妇儿,你是怎么想的?都不是外人,甭管法子能用不能用的,总是条路子。”
  舒德音就说了:“之前一动不如一静,是因着皇上态度不明。皇上若是不信祖父忠心,西北的乱局在所难免;如今大伯父已带着圣旨去了,朝廷安抚西北、徐徐图之的章程暂时不会改,焦点很快就会转移到京中。
  “一则虽真相不明,祖父的失踪包不住的,皇上的密探很快就会把消息传回来⋯⋯”
  周大生的表情凝重起来:“那刘乘歆手里捂着的消息,就没用了。”
  许厚璋的脑子迅速转起来:“您的意思是,他如果要用这消息搅乱局面,一定会趁锦衣卫传回消息前动手?”
  舒德音莫名有些激动:“到时他会如何利用此事,谁都预料不到。所以,咱们要抢在他之前,把祖父的失踪做一个解释,能拖住刘乘歆手脚的解释。”
  “左右京中的水会被搅浑的,不如咱们自个儿来搅,是这个意思吗?”许厚璞若有所思。
  舒德音:“不错。第二个是因为,反咬袁善来自然是不成的。如果真有幕后人,既然对准了侯府,定不会就此罢休。不把这人寻出来,正如芒刺在背。”
  许厚珏对琴棋书画颇有心得,最爱下棋:“咱们在明敌在暗,手头的子也不够用,揪出来只怕不易。三嫂是想要刘乘歆替我们把人揪出来?”
  舒德音心想,侯府的这几个兄弟,真真是个个不差的。侯爷实在应该多费心培养:“刘乘歆经营多年,耳目众多,又有关外的路子,此事他去查,最合适不过的。”只是,他哪里愿意替侯府做嫁呢?
  周大生觉得有些一言难尽:“所以⋯⋯咱们把罪名栽到刘乘歆身上,为了自证清白,他必须得把真正的幕后人寻出来?”
  许厚琦和许厚璞已跃跃欲试了:“就这么办!”
  许厚璋却顾虑颇多:“到底失之光明⋯⋯”
  舒德音再次中枪:⋯⋯来自大房的二连击⋯⋯
  许厚璋:“⋯⋯刘乘歆也未必会照着我们的设想走。朝堂攻歼的套路,他都做老了的,难免不会把箭头再指回来。”
  许厚珏微笑起来:“这也无妨的。如今是僵局,最怕的就是谁都不落子。咱们既要占个先手,就不怕他应对。咱们攻歼他,自然要许他攻歼回来。有来有往的,疑点都提出来了,嫌疑就不止在咱们身上了。到时刘乘歆不查,朝廷也会查。”
  许厚璋和周大生面面相觑,如此说来,确实值得一试。
  初初听了,只当是舒德音病急投医要拉刘乘歆下水,兄弟们再往深了一议论,说不定还真能乱拳打死老师傅。
  唉,光不光明的,政治不就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