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失踪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6      字数:3326
  这晚刘乘歆的小舅子钱忠请客,点了舒灼华和小百合。
  主宾都坐好了,小百合迟迟没来,倒是丹娘板着脸进来:“这起子丫头都是些死人!自家姐姐身子不爽利,趁早把牌子撤了呀,没得老拉了人家顶缸的。”
  钱忠拉了她在身边坐了,调笑道:“那岂不是爷平白得了便宜,丹娘姐姐可不好请。寻常想同姐姐喝一杯,都不一定求得来。”
  丹娘斜他一眼,发起牢骚来都是风情:“知道就好!人家可是答应了小顺王爷,撤了牌子专等他呢!”
  就有个满脸猥琐的男子吃吃笑了:“皇上听没听过他都不一定呢,哪门子的小王爷呀!”
  这小王爷,说的是太祖的一个孙子。
  当年太祖起事前,也有过元配。后来天下乱了,颠沛流离的,夫妻就失散了。
  再后来南征北战的,筹粮草联个姻,换战马纳个妾;再加上军中大将的姐姐妹妹们无处安放的也多,太祖并不缺老婆,也就没费心事去找那不知所踪的妻子。
  等太祖得了天下坐上帝位,衣锦还乡祭祖时,这个元配竟自己找过来,带了一个快成年的儿子。说是夫妻分离那会儿,她已是有孕了。
  这就不好处理了。一旦认了,这就是太祖的元嫡长子,议储时绕不过他去。
  但一来血统难明,二来苦着长大的,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这要怎么担当大位嘛!
  大臣们,尤其是家里有后妃的大臣们,争了好几个月,总算互相妥协了个结果来:迎回元配为后,又昭告天下,儿子呢,他其实不是亲儿子,是元配领养来的。给封了个世袭罔替的王位—顺王,荣华富贵不缺,皇位就不要想了。
  元后半生流离,身体已在常年的劳作中毁得差不多了。夫妻团聚大喜,亲儿变养子大悲,才过了一年多好日子,就撒手而去了。
  那以后,顺王爷就没人管了。
  老燕王给操持娶了媳妇后,怕他心中不忿,把话掰碎了说给他听:“没人理会你,就没人嫌你碍眼,安安生生活着罢!”
  这么多年过去了,顺王爷一家可不就活成了京城的小透明。
  可他们再透明,还有个世袭罔替的王位撑着呢。你算哪个牌位上的神仙,竟瞧不起他呢!
  丹娘呵呵冷笑着:“这位爷说的可是正理,不知您在皇上跟前儿,又排第几位呀?”
  猥琐男杯子往案几上一拍:“你什么意思?”
  丹娘的脸色更臭了,去白了钱忠一眼:“都知道我是个直人,最不会说话的。你这个小兄弟不痛快了,我还是走吧!”
  钱忠忙掐着她的腰揽住了,不住声地哄:“好丹娘,他有酒了,听不出好赖话呢!我叫他同你赔罪可好?”
  丹娘染着鲜红蔻丹的手在钱忠手臂上一拧:“不成!”
  那猥琐男本就被她闹得没脸,碍着平日靠奉承钱忠过活,不敢真闹起来坏了钱忠兴致。这会子听丹娘拒绝,脸上也挂不住了。
  正要再说几句阴阳怪气的,就见丹娘执了杯,刁蛮道:“除非他同我喝了这一杯。”
  众人哄笑,钱忠也点着那猥琐男:“你小子,倒叫你得着好了!还不快给你丹娘姐姐倒酒!”
  这峰回路转的,猥琐男止不住的得意。
  殷勤给丹娘倒了满杯,兴奋地端起杯子,就见丹娘缓缓从钱忠怀里起来,葱白的玉手懒懒拈着杯,另一只手拉了猥琐男的手臂,同自己的交缠。嘴角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直勾勾盯着猥琐男,喝了个交杯。
  猥琐男跟着钱忠出入过不少风月场合,但丹娘这种头牌姑娘,从来都轮不到他呀!这头丹娘都喝完了,他的目光还愣愣地从丹娘的嘴唇和喉咙间来回,不知今夕何夕。
  丹娘的笑意仿佛深了些,半点丁香舌探出来,一触即回,将嘴角的几滴酒液迅速卷入口中。慢慢地,慢慢地咽了下去。
  “咚”的一声,猥琐男的酒杯落到案几上,油腻的汤汁溅了他一身。
  丹娘噗嗤一笑,手如灵蛇般,一扭就收了回来。
  猥琐男下意识要去挽留那条玉臂,向前半步,被案几一绊,整个人差点扑倒在案几上,糟蹋了好几盘菜。
  钱忠纵声大笑,旁人更是拍着桌子笑个不止。
  猥琐男爬起身,看到自己满身的汤水,也是嘿嘿笑着。
  丹娘垂头掩过厌恶,抬起头时,又是一脸倨傲和得意:“你这小兄弟,倒是有趣。”
  钱忠迫不及待也给她斟了一杯:“好丹娘,同我也喝一杯。”
  “人家也不爽利呢!今儿就一杯的量,都叫你小兄弟占去了,再没了!”
  “好姐姐,瞧着我的面儿,就一杯,喝了这杯,再不扰你的。”
  “当真?”
  “哄骗谁也不敢哄骗丹娘姐姐呀!”
  丹娘扬眉:“信你一回,”说着,拎起杯子就是一仰头,“喝啦!”
  钱忠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大笑,捏捏丹娘的脸颊:“再没有比你促狭的!”
  自己也喝了一杯,又去看旁边始终不做声的舒灼华:“舒小姐身子舒爽么?能不能陪一杯?”
  舒灼华还没说话呢,丹娘已是捂嘴笑了:“钱大爷才是真促狭呢,咱们勾栏院里,哪里有什么小姐呢!”
  钱忠更兴奋了,瞧瞧丹娘,又瞧瞧舒灼华:“姐姐提醒的是,从前要叫舒小姐的,如今不能了。舒老大人倒极会取名的。灼华,灼华,这名儿在这里叫着,也真是好听。你说是不是,灼华姐姐?”
  舒灼华一手微微掀了面巾,一手捏着酒杯,也是仰面干了:“哪有什么舒老大人,如今刘大人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都是恭维,但从舒灼华的口中说出来,似乎分量都不一样了。
  钱忠自矜的样子,倒像那“刘大人”说的是他本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不上,但没我姐夫,舒万里搞的烂摊子,可就没人收拾了。”
  舒灼华又是一杯酒下肚,没被面巾覆住的半张脸没一丝表情,却硬是叫钱忠品出了幸灾乐祸。
  舒灼华道:“舒家的烂摊子还没理清,定远侯又不消停,户部怕是要乱起来了。”
  钱忠晃着酒杯,隔空点点她:“这是没盼着我姐夫好呢!”
  丹娘哼一声:“都把人全家给办了,还指着人盼你好呢!换了我,哼⋯⋯”
  钱忠偏吃她这一套,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子:“换了丹娘姐姐,又待如何?”
  丹娘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我就嫁到他家里去,花光他的家财,欺负他的大妇,打他的娃!”
  男人们又是一阵能掀了屋顶的大笑,钱忠揉着丹娘爱不释手:“可了不得,咱们丹娘姐姐竟是个毒妇!”
  丹娘满脸的洋洋得意,望向舒灼华的眼睛眨了眨:男人最大的愚蠢,就是瞧不上女人。他哄着你当个玩物,但打死他,他都不信你有能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怪。
  再愚蠢的男人,都自信比女人智慧百倍千倍。
  舒灼华没跟着笑,清丽丽的眸子望着杯中凌凌的酒:“乱起来岂不是好,正能显出刘大人的能为来。”
  钱忠一愣,目光灼灼看着她:“灼华姐姐这是心里有恨呐!”
  “区区女子,恨也好,爱也罢,又岂能撼动这世间分毫?”
  钱忠想想正是如此:“这世道好好的,去撼动它做什么?还不如多陪爷喝两杯酒呢!”
  丹娘幸灾乐祸:“咱们灼华姑娘心里有事呢,酒入愁肠,醉了可不美了。”
  “这是愁什么?说出来,爷没准就抬抬手给你解决了。”
  舒灼华似笑非笑抬起头来:“我妹子就嫁入了定远侯府,钱公子抬抬手,可别叫定远侯倒了。”
  钱忠一怔,又唤着他的一帮狐朋狗友:“都听听,听听,灼华姐姐这是瞧不上我呢!”
  狐朋狗友你应景地笑一声、他吹捧两句钱忠的能为,钱忠带着笑,瞧着舒灼华:“同爷做个皮杯,不定你就知道定远侯会不会倒了。”
  舒灼华起身就走:“钱公子莫同我消遣,我去更衣。”
  她才走到回廊里,身后一阵风过,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肩,将她转进怀里。
  舒灼华挑起嘴角:“钱公子这是?”
  钱忠却没什么笑意:“你不信我?”
  “钱公子有个出入南书房的姐夫,我自然是信的。”但她的表情却是明晃晃的敷衍。
  钱忠埋头嗅嗅她颈侧的幽香:“怎么就把脸给毁了呢?美美的,香香的,多好。”
  舒灼华意味不明地笑着,从他怀里退出来,拧身要走。
  “定远侯在西岐失踪了,你收拾好地儿,等着你妹子来罢!”
  舒灼华嚯地回头,钱忠得意地迎上来,手从她纤瘦的肩一路下滑:“回去给我做个皮杯,嗯?”
  这真是个要命的消息。
  趁丹娘拖住了钱忠,舒灼华匆匆写了条子送出去,再回到酒桌上时,心还砰砰跳着。
  丹娘悄悄蹭到她身旁,使了个眼色:送出去了?
  舒灼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丹娘就放松了不少,见她心煎,笑着倒了杯酒,拉着她交杯喝了。
  钱忠的小兄弟看见了,一片嚎叫声。丹娘索性身子一软倒在舒灼华身上,自然又惹起一片激动的喝彩。
  舒灼华有些无奈看着丹娘,隐在面巾下轻声道:“你何必来呢。”
  来往的虽然都是达官显贵,但能掌握有用消息的,又能被掏出来的,十个里头都难得有一个。瞎猫撞上死耗子,全靠碰的事儿。
  丹娘凑到她耳边,笑道:“我不来,还有谁来教你怎么对付贱皮子呢?”
  说着,如丝媚眼朝钱忠一带:“学得太快,怕是要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了。”
  舒灼华无语半响,神经不自觉就放松下来,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