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教训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6      字数:3128
  二太太却做不来许绍诤的超脱,离了人就吩咐刘妈妈:“去问问,周家那混账玩意儿,怎么招惹小三了。”
  她知道许厚璞并不是个仗势欺人的,定是周振业欺人在先。
  她冷笑一声:许绍诤想的倒美,以为和稀泥就能帮那庶出的崽子脱身吗?枉费二爷在时,巴心巴肝待这个姑奶奶,人死灯灭,姑奶奶就是这么报答二爷的?
  刘妈妈有心劝一劝。即便错在周家少爷,但已叫许厚璞揍了一顿,再大的错处也抵消了。执意追究下去,除了和姑奶奶结梁子,讨不到半点好处。何不依着许厚璞的意思,就此揭了过去呢?
  然而,她偷看一眼二太太的眼色,想想近来二太太远了自己一味只亲近那清心尼姑,她又闭了嘴,忠言逆耳,何必碍眼呢?
  不过她注定扑空了,连着找了几个在听雨楼伺候的丫头,都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不是她们口紧,实在是许厚璋有先见之明,早早把人都遣出去了。故而都只知爷们闹得不快,其中详情,那是再不可能知道的。
  波心注意到刘妈妈的动向,就来报给舒德音听,又道:“奴婢也问了一遭,都说不清楚,只是⋯⋯”她偷看了舒德音一眼,低头道,“听说酒到中途,周家大少爷提过您,三少爷也夸赞了您。周家二少爷口无遮拦,说了几句唐突的话,三少爷有些不快。但大少爷和五少爷打岔,揭过去了。后来却是为何,就没人知道了。”
  舒德音倒想不到爷们的酒宴,还会提起自己来。只是再怎么也想不到徐掌珠身上去,对波心道:
  “三不想叫别个知道,咱们就不要去问了。二太太那里,既然问不出什么来,想也不至于会生事。你多在清心处留心,别叫她蹦跶得太厉害了。”
  波心应了,舒德音想着手头的事,又去找许瑷:“安家舅父怎么说?”
  她知道安家舅父来给小安姨娘送了年礼拜年,许瑷也去见了一面。
  许瑷倒是愣了一愣:“我还未同舅父提起。”
  “为何?”
  许瑷踟蹰道:“我想着府里不太安宁,你怕是无心此事,就没有同舅父提。”
  舒德音挑了挑眉。看样子,从前侯府大事小情,都不曾叫小辈们知道。
  或者,她看一眼许瑷,是把许瑷母女排除在外?
  是哪一种也不重要,舒德音正色对许瑷道:“府里到底是否遇上了事还未可知。即便遇上了,是大是小,能不能渡过,都是未知数。可咱们因此就不好好过日子么?不能的。”
  她瞧着许瑷若有所思的神情,道:“况且,还没到需要咱们出力奔走的时候。咱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个的事儿,把自个变强了。”
  许瑷是经事不多,但她最剔透不过,一点就透,笑道:“是我想岔了,我这就给舅父捎信。”
  安家舅父也是个爽利人,当晚就捎了信进来,说:但凭差遣。
  舒德音得了信,有几分心潮澎湃,其实她算得什么呢?能有这般底气,全凭了那位神秘的活菩萨舅爷。若真靠她自己,一点点开脂粉铺子、卖话本子,只怕还要拮据好些年。
  她选择了一条没有前路的路,本来以为会越走越孤独的。只是越走,她越能感觉到,她的亲人,好似从未离开过。
  他们带她见过的天地,给她开拓的格局,教给她的智慧思想,托着她一路向前。
  “⋯⋯不管遇到什么事,我总喜欢想一想,如果是祖父,他会怎么做。”
  舒德音坐在暖炕上,腰背挺得笔直,望着一旁的堂姑母舒易倩,脸上不带一丝暖意。
  舒易倩不想走这一遭。
  钟选文在舒万里的事情上,选对了边站,逃过一劫。
  后来接了侯府围炉宴的请帖,钟家商量了许久,总觉舒皇后长久不了,舒德音沾不得。
  但能靠上侯府,对钟家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一家子绞尽脑汁,想出个自欺欺人的法子:由钟老太太出面结交侯府,避过舒德音这一层。
  他们也不想想,要没有舒德音,侯府谁认识你大理寺的右寺正是钟选文还是钟选武呢?
  果然,围炉宴上,钟老太太坐了冷板凳。回去很是发作了舒易倩一通,谁叫她是国鼠的侄女呢?
  等到年下了,侯府送上年礼,钟选文的心思又活动起来:再怎么样,侯府也承认了舒德音这个孙媳妇,试探着走得近些,应该也没什么。
  真正改变了钟家想法的,是舒德音收到的那一宗嫁妆。
  京城里早传得沸沸扬扬,怀疑这是舒万里生前布局的人比比皆是,其中最深信不疑的是舒易倩。
  她从小养在舒万里膝下,舒万里的能为,她再清楚不过的,自然信了这是伯父的后手。
  既然是伯父留的,那有没有她的份呢?她是舒德音的长辈,捏住了舒德音,未必没有好处。
  这么着,等了好几天,却怎么都没等到舒德音和许厚璞上门拜年。
  舒易倩拿乔不起来,不得已在婆婆和丈夫的催促下,亲自来侯府见侄女儿。
  世子夫人忙着,二太太懒得来替舒德音陪客,舒易倩悻悻在舒德音房里坐了,数落起许家的怠慢:
  “⋯⋯不说别的,你娘家也就我这么一个亲人,你这个媳妇再不受宠,也没有把正经姻亲晾在一边的道理⋯⋯”
  “我的娘家,不止你一个亲人。”舒德音冷不丁插话道。
  舒易倩脸就拉下来了:“你说什么?”
  “我祖母、姑母、亲姐、堂弟,都好好活着。姑母怎么就说是我娘家唯一的亲人了?”
  舒易倩扁扁嘴,还能为什么,那些人也就能喘气了。正经说起来,哪有个中用的?
  到底不好明说,只训道:“你祖父才没了多久,你的规矩就扔到哪里去了?挑长辈的话头,动不动顶嘴,这就是你的能为么?”
  舒德音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堂姑母。
  舒易倩的父亲死得早,那时舒万里还未出头,舒易倩跟着她母亲很过了几年苦日子。
  后来舒万里把她们接到身边时,她母亲总战战兢兢的,生怕哪一日就失去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无论舒万里夫妻怎么善待宽慰,总是弯下腰伏低做小的。
  那时舒易倩还小,哪里知道母亲患得患失。只当伯父伯母刻薄,心里蒙了些阴影。
  她长大时,舒万里一来根底不稳;二来立下孤臣志向,无意联姻高门;三来对舒易倩的性子不看好,怕高嫁反害了她,就精心挑了几个有前程的寒门子弟。
  舒易倩就和伯父离了心,想着真把她当回事,怎么不能给她找个好人家?赌着气,自己在榜下挑中了钟选文。
  舒万里夫妻诚心诚意备足了嫁妆把舒易倩送出门去。随着舒万里在朝中地位的上升,钟家也算捧着她,渐渐的,她心里的怨恨就淡了些许。
  岂知,十来年后,阴差阳错间,舒万里的亲女儿竟嫁给了洪元帝,成了凤仪天下的国母。
  舒易倩心中如炭盆倾倒:嫡亲的堂姐妹,一个高坐后位接受诰命跪拜,一个在小官之家晨昏定省伺候高堂。
  她想不开。
  自此,她彻底怨上了舒万里。不说和你亲女儿平分秋色,至少,不要落个云泥之分。你怎对得起我死去的父亲?你怎对得起我母亲数十年的卑微奉承?
  她这些怨恨也不掩饰,时常带到脸上。舒家的孩子们都敏感,渐渐也不怎么亲近她。
  对于她拎起祖父的名头来指摘自己的教养,舒德音十分不快:
  “我初到侯府,心中忐忑,姑母未曾送来只言片语安慰;我忧心亲人夜不能寐时,姑母没有一句开导;我挣扎迷茫,不知今日怎过、前路怎走时,姑母亦不曾现身指引。我实不知,姑母今日怎的有心要来教训德音的礼仪?”
  她从前只以为钟家幸运地没叫舒家牵累,后来才知,钟家也踩过舒家一脚的。
  不是不愤慨的。你受我祖父母抚养教导十余年,我的父辈待你和亲妹妹一般无两。你的夫家为求生存远离舒家也好,插刀也好,我不怪你,你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可是你凭什么,理直气壮地端着姑母的身份,把我的亲人视若无物,对我的祖父语带不敬?
  舒易倩有一瞬间的心虚,她挺挺胸脯,道:“你也不用拿这些话来激我。舒家倒了,你姑父不过是个寺正,我们有什么能为来替你撑腰子?再说了,想想你姐姐今日的情形,你好好的当着侯府的媳妇儿,奴仆成群,珍馐美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越说越不忿,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他都给安排了大好亲事,这是哪门子的一视同仁?
  夏虫不可语冰,舒德音觉得没有意思。难道还能争出个对错来吗:“姑母喝茶吧。”
  说着,把茶杯往舒易倩跟前推了推。到底是自家亲人,她应对起来不能像对二太太般毫不走心,话语动作里难免就带了生硬。
  舒易倩也是气得不行。你也是没了根的浮萍,没了你祖父,你什么都不是:“我倒不想多管闲事,只是你这个样子,侯府如何容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