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坑儿媳,口腹蜜剑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6      字数:3666
  中二少年许厚璞在艰难地选择人生道路时,舒德音也在思考侯府的前路。
  历来鸟尽弓藏,掌兵之家最为上位者忌惮。尤其是定远侯这种镇守一方的鼎柱,在皇家眼中地位更为微妙。
  舒德音从前想不通祖父为何要做孤臣。孤臣的意思,就是把自己的枝枝蔓蔓都生生砍断了,只看着皇上一人。
  她也曾问过祖父,只看着皇上,那百姓要放在哪里呢?
  祖父对她的问题是欣喜的,摸摸她的头,道:“万民福祉,系于一身。祖父想做的,就是当中间的桥梁,叫陛下没有一刻忘记,他是万民之父。不砍断了枝蔓,要如何才能不偏不倚呢?这桥要是歪斜了,离坍塌也就不远了。”
  这桥梁没有一刻歪斜过。只是不知祖父有否想过,有一日,高坐在朝堂之上的天子,他不再需要这座桥梁了。
  而侯府呢,则是天子手中一把利器,他会不会有一日,觉得这把利器不再趁手呢?
  说起许家的家史,实在有些心酸。
  当年老侯爷跟着太祖打天下,年纪老大了愣是找不到媳妇儿。
  天下初定了,太祖瞧不过去,给许了个前朝的落魄贵女。
  贵女满肚子的学问,更满肚子的三贞九烈,对前朝忠心一片,洞房夜里险些把个老侯爷给废了。
  老侯爷也是个豁达的,将贵女送进京郊的庵堂里,算是成全了她。
  但媳妇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呀,又找上了太祖。这回学了教训,怎么都不肯要“读书读傻了的小姐”。
  那时老燕王自己还没娶媳妇呢,偏爱掺和这些事儿,还真叫他歪打正着撮合成了。
  对方是谁呢?有个妇人,娘家被前朝抄家了,因罪不及出嫁女,留下条性命来。她性烈如火,听闻了噩耗后就卷起包袱,要拉着丈夫投奔太祖起事的旗下。
  奈何她丈夫对岳父家实在没有感情,哪肯豁出去做个逆贼。于是,妇人拿了张和离书,彪呼呼地加入了起事军。
  她也做不了打打杀杀这些事儿,为了不被赶出去,伙房绣房哪里需要哪有她。
  老侯爷听过这个妇人的事迹,心里就满意了几分。妇人对老侯爷自是仰慕的,也没什么要对前夫从一而终的想法,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呗!
  这么的,就有了侯爷。
  老侯夫人随军这些年月,伤了根本,给老侯爷留个后已经用了洪荒之力了,想要多多地开枝散叶是再不能的。老侯爷也不计较,和老伴儿扶持着走了一世。
  因此,侯爷并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来帮扶,吃了不少独生子女的苦头。娶了侯夫人后,努力耕耘,整出了三子一女来,已觉着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了。
  子女长成后,就要各自婚娶。除开娶了远房表妹的二爷,许绍谦联姻平宁侯府,许绍谨联姻忠勤伯府,许绍诤嫁的也是武将——姑父周大生虽出身寒微,侯爷不拘一格将唯一的女儿许配了他。他靠着出众的人才,如今已在京城卫中爬到了指挥同知的位置。
  这样的姻亲网,放在动荡时代,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无它,军中关系网每一丝每一缕,都是绝对的实力体现。
  然而如今的晋朝,烽烟已远。从上到下,只盼着能建立一个承平盛世。
  对天子而言,手里的武器越锋利,越有可能割伤自己。
  舒德音轻舒了口气,这样一来,这一代的弟兄姊妹的婚嫁也是桩难事:联姻权贵恐有结党之忧,结亲清流就脱得开弄权的嫌疑吗?未必。
  在一个野心勃勃要全面收拢权力的君王眼中,侯府的进退,从来不会简单。
  舒德音算是明白了:许璐和许玥年纪都不算小了,为何至今还没有定下亲事呢?
  世子夫人和二太太挑花了眼是一方面,侯爷摸不准朝堂脉搏怕是最重要的原因。
  绕着书房,舒德音把这些事情反复想了无数遍,终于暂时放下了。
  能做的都做了,日子还得照常过。
  初二时,世子夫人和三夫人都带着子女回了娘家。偌大的侯府忽的像空了一般,只剩了二房的几个主子。
  二太太娘家隔得远。当年她是千里迢迢进京投亲的,自打嫁了二爷,把娘家都拉拔到京城来的心思就没断过。
  奈何先有侯夫人压着,后来二爷又没了。一大家子人真来了,哪来的倚仗呢?只好作罢。
  这几日二太太心思活络了些,又把这事儿提出来跟儿女絮叨:
  “你们的爹算是抛下咱们走了,咱们孤儿寡母的谁也靠不住。如今小三也大了,顶门立户的,光棍一人可撑不起来。娘是想着,你们几个舅爷都是最疼你们的,也都是有本事的。把他们都迁到京城来,我们也是有外家的人了,谁也欺不着咱们。”
  许玥只觉这番话里槽点满满:“娘,祖父和大伯父、三叔从无半点亏待咱们的。您总是说些靠不住他们的话,再多的感情也经不住这么消磨,早晚要寒了一府的心。”
  二太太张嘴就要细数侯府这些年亏待二房的种种。看着女儿含着薄怒的面庞,好歹咽回去,拉着许厚璞叹道:
  “小三呀,你外家那是一家子的老实人。你那几个舅舅,没半点弯弯绕绕的。这样的骨肉至亲,他们念着你没了爹,唯恐外甥叫人欺了去,都攒着劲儿要顶着你上进呢。”
  许厚璞还想着侯府此次的危机呢,哪有心思在这当儿把外家拉进来:“娘,儿子要上进,自会在学堂好好进学。舅舅们来了能帮上什么忙呢?他们在家里好好的,何必为了我一个人兴师动众的?”
  二太太一噎,背过身拭泪:“我也知道,我娘家没几个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你是侯府的公子爷,自然是瞧不上的。也是我带累了你们,若不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你们如今也有风光的外家⋯⋯”
  许厚璞和许玥无奈地对视一眼,这胡搅蛮缠的娘,能怎么办呢?
  “娘,我何时嫌弃外家了?”
  “那你说,这京城也不是你许家的,你死死拦着不叫你舅舅来,是几个意思?还不是怕丢了你的颜面,叫人知道你有这样的破落户外家。”
  说着悲从中来,实实在在流了一长串眼泪。
  许厚璞叹气:“我也没说不叫舅舅们来,只是⋯⋯”
  二太太回转身来,眼泪也顾不得擦了:“那叫他们来?”
  许厚璞望着她娘脸上那斑斑点点的泪痕,心一软,罢了罢了:“我差人去接吧。”
  二太太破涕为笑,拉着她的小三爱不释手:“娘早知道,我的小三是最心痛娘的。娘不是那等只要娘家不管婆家的糊涂人。你想,要是你舅舅他们有了出息,你脸上也有光不是?再把你弟弟妹妹们拉拔出来,好好结上亲事,以后都是你们两姐弟的助力⋯⋯”
  等舒德音知道这事时,二太太已急急捎了信回去,叫外家收拾行李等人去接了。
  舒德音不过是个媳妇而已,在这等事上是做不了主的,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说。
  只是,二太太拉着她反反复复说那一家子有多老实可靠,着实耽误她的创作时间。
  舒德音微笑道:“骨肉至亲住得近些自然好的,也亲香些。以后母亲有个去处,无事寻舅母们说说话,想也能舒心许多。”
  二太太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一家人走到哪里都是一家人,外人再怎么也比不了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这话舒德音真不知道怎么接,二太太这般热情,到底想说什么呢?
  “唉,小三也是个苦命的⋯⋯”二太太看火候也差不多了,慢慢引进正题了,“若是他爹还在,外家来人这些事体,哪里需要他来张罗呢?旁人家的少爷还在享福呢,我的小三已经为外家奔走了。”
  舒德音心里觉得不妙,这走向不太对。
  没等她说出些什么来,二太太已执了她的手,深情道:“你们夫妻一体,你要多多为他分担才是。他外家好了,以后得益的还是你们小两口。”
  舒德音不动声色地伸手去端了杯茶,塞给二太太,把自己的手解放出来。
  “我年纪尚幼,许多事还稀里糊涂的,实在不知能为三哥如何分忧。”
  “怎么不能?眼下就有个大难题,正用得上你⋯⋯”
  舒德音心里冷笑一笑,正用得上自个儿,倒是给了自己天大的荣幸来为她娘家效劳。
  “⋯⋯我们王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到了京城里,若是依傍侯府过活,你舅舅们固然不肯,你和小三的脸上也不好看。我的意思,是在侯府附近置办些产业,先安顿下来,慢慢站稳脚跟。”
  “母亲说的是。三哥前阵子寻食肆铺子,也结识了几位厚道的中人。请他们帮着找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王家的家底是有,可眼看着一个个要嫁要娶的,活钱变作了院子、铺子,孩子们的大事就铺排不过来了。小三他是个孝顺的,说舅舅们抛家舍业的来帮他,哪里能叫舅舅们为难呢!就说了,这份产业咱们给置办出来。横竖肉烂在锅里,舅舅们手里宽松了,也能做份本钱在京城谋营生⋯⋯”
  二太太一边娓娓道来,一边觑着舒德音的脸色。
  也不知道舒德音是没听懂这话的走向还是什么,从她脸上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舒德音如何不懂呢?二太太既想贴补娘家,又不想二房出这个钱,可不是就来她这里哄骗了嘛!
  二太太正是这个意思。
  她都想好了,哄着舒德音先给王家置办一份丰厚的产业,王家算是在京城扎下根来;
  慢慢地,再接管舒德音的嫁妆产业,以后可不是就任她取用了吗?
  舒德音不过是个孤女,外家远在江南,怎么拿捏还不是她说了算?
  要不说二太太是个人物呢,她的野心是没有局限的:“⋯⋯小三这份心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只是他读书人,哪懂得这些俗事呢?京城早叫人挤得满满当当,轻易到哪里找到合适的院子呢?这是一桩;另一桩,外甥给舅爷置办安身之处,传出去,如何好听呢?王家可不是那等破落户,断不会接受这份心意的。”
  舒德音点点头:“大男人寄人篱下,别说外人,只怕妻子儿女都要瞧不上。”
  二太太:“⋯⋯可不是嘛!我也为难,想了许久,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什么办法?”总算说到了戏肉上。
  “我听说你的嫁妆里头,就有一座两进的小院子。地段虽算不上好,到底也在没远到京郊去。拾掇拾掇,应该勉强能住人。不若先清出来,请你舅舅们先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