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都是你不争气误了我!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5      字数:3696
  想来想去,都难挑出个合适的人来,孙妈妈进来送晚饭,舒德音眼前一亮:“妈妈见惯了贵人,看气度,倒极有威仪的。”
  关键是孙妈妈常年在内宅,乔装打扮了,戴个幕蓠出门应承,谁能认得出?
  许厚璞就从上到下地打量孙妈妈,把个孙妈妈的脸都看红了:“哎呦我的三少爷,可不敢这么叫您打量着,婆子脸烧得慌。”话里带了几分亲近的调笑。
  许厚璞就收回眼光,冲舒德音点点头:我看行。
  孙妈妈被他们的哑谜弄得心里瘆得不行:“二位主子,这是要拿婆子取笑不成?婆子背有点发寒。”
  舒德音跳下炕,把孙妈妈拉到妆台前坐下。又唤了清河进来,两个人取了许绍诤给的那套镶宝头面,细细给孙妈妈打扮。
  孙妈妈如坐针毡地,一身的汗:“我的好少奶奶,您这是要折煞婆子呀!”
  许厚璞也没羞没躁地倚在炕上看热闹,噗呲噗呲笑道:“孙妈妈,还别说,你打扮起来,比大家夫人可不差着什么。”
  孙妈妈也不知这夫妻俩是要玩什么花样儿,看他们相处得好,心里只有高兴的,索性由着他们摆弄,道:“三少爷就哄婆子吧,大家夫人们天生的富贵人,那眉目间都带着底蕴的。我们做奴才的,眼睛里都带了谨慎卑微呢,那可糊弄不了明眼人。”
  一不小心,就说多了。
  许厚璞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这倒是难得的真知灼见,我从前不知还可以这般相人的。”
  孙妈妈被他哄得眉目都飞扬了几分,婆子也是见过世面的,肚子里装的学问,多着呢!
  这么一打岔,舒德音和清河已经给她妆好了。
  对镜一照,孙妈妈都不觉恍惚了一息:这个满头富贵气象的太太,是谁?
  清河亦是呆了:“孙妈妈,您真是有派头。”
  话说出来,赶紧捂住了嘴,孙妈妈也是一激灵:在主子面前有派头,可不是找死么?
  舒德音和许厚璞这会子算真正明白她方才说的“眼睛里都带了谨慎卑微”。
  舒德音按着她的肩头:“有派头才好,侯爷院子里出来的妈妈,可不得要能镇得住场面嘛!”
  孙妈妈心头稍定,到底还是不自在起来:“三少奶奶,这是要?”
  舒德音叫她在春凳上坐了:“我想请妈妈出面,替我们盘个铺子。”
  她把赵宽要变卖母亲嫁妆的事情说了:“这个铺子,三哥是看准了的,买下了做个食肆极好。只是,这铺子,咱们不能出面买,恐闹起来,两家脸上不好看。也不能把银钱给了赵宽,既是怕牵扯到我姐姐身上,平白又背一桩骂名;二来,也是不想他手头有钱,又生事端。”
  倒没有说希望借着这个事,把英国公府四房的水搅浑,给赵宽添些麻烦。
  孙妈妈心内微叹,三少奶奶对自个儿的名声全不在意,对入了楼子的姐姐,倒是还极护着她的声名的。
  “我们是想设个局,您来出面,只做从外地来的富商遗孀,要在京城置产的。也不用当面锣对面鼓地和人谈,只找个中人,您在屏风后头糊弄着。和赵宽这头谈妥了,那头把他爹四老爷引来,房地契从赵宽手里拿,银钱契约从四老爷手里过。回头再找了借口,跟中人商量了,把产业转手卖给三哥。”
  麻烦是麻烦了一些,也无非是多费些银钱。好在就能撇清了首尾,大年节的,别整个两府不和。
  孙妈妈倒是听明白了,就是觉得这事不好办:“那赵家父子能听咱们摆弄吗?”
  她还没忽悠过这么大的,有点怯,又有点兴奋,可怎么办哟!
  许厚璞手一挥,简直是挥斥方遒有木有:“这个我们来计划好,本子和话术都给你定好了,你只演好角色就成!”
  当下孙妈妈也没了顾虑,主子说干,那有什么说的,帮着干呗!
  当下就商议好了,孙妈妈跟府里告个假,只道去郊外的庄子里探个老姐妹,拿了运作的银子出了府。
  赁了个院子,又买了婆子管家,请了中人来说话,帮忙相看着要置产。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把个中人折腾够呛,末了,才入了正题,相中了赵宽的铺面。
  照舒德音说,这般七拐八绕的,也着实太迂回了,万一杀出个程咬金,可怎么好。
  奈何许厚璞兴致勃勃,完全是当个游戏在玩。舒德音想想,他整这些出来,也多是为自己着想,哪好意思说什么呢?让他玩呗!
  很快,就和赵宽把价钱谈定了。孙妈妈遣出去的随从,也把赵四老爷给盯牢了。
  当夜,随从就在四老爷邻桌大张旗鼓请客,畅想跟着主家在京城大展宏图;又耻笑京城的爷们是败家子,卖了娘老子的陪嫁来花天酒地,还国公府的少爷呢,呸,破落户罢了!
  一听是在说国公府的少爷,赵四老爷就竖起了耳朵。他一个国公府家出来的爷们,本能地关注啊,这说的是哪家呢?
  那头,随从就给他解惑:“说来,这英国公府的四房,也是可怜。都是老国公的骨肉,谁比谁高贵呢?结果呢?一个能达天听风光无限的,一个扣扣索索的,子弟出门都叫人看低三分。”
  赵四老爷心里那个酸楚喲!可不是嘛!别说家里的子弟了,自个儿出门,都称不上有脸面,要不那柳玉澄怎么就死活不上手呢!老子要生来是嫡长孙,就活该是柳玉澄来跪舔了!想着,胸脯子都热起来。
  又听那人说:“这家也是活该败落的,当老子的管不住儿子,也管不住家里的娘们。当老子的硬气不起来,可不是笑话嘛!”
  捧梗的问了:“喲,你倒是个能硬气的汉子!没少拿嫂子的陪嫁换酒钱吧?”
  那个随从笑骂一声:“我这能一样嘛!我媳妇儿的,就是我的,我花了,那是天经地义!我还没快活够呢,小兔崽子先享受上了,那我当这个老子,有什么意思?”
  赵四老爷在一旁深有同感点点头,那是,自古先父后子,儿子过得比爹还潇洒,当爹的未免窝囊,当儿子的实在不孝!
  要说舒德音和许厚璞真是把稳了赵四老爷的脉了。
  他一向都是有今朝没明日,自己舒爽了哪管妻小吃糠咽菜的。要能够,他能把一家老小都嚼吧嚼吧下酒。因此一听这话,哪管它颠三倒四逻辑不通呢!只觉都搔到了痒处,句句是为他代言的。
  既听进去了,自然也把结契和结银的时间、地点都听明白了。
  媳妇的嫁妆钱,不花白不花,儿子花不如自己花,他美滋滋地浮一大白。
  第二日,孙妈妈换上了新做的华衫,戴了副赤金头面,粉墨登场了。进了定好的雅间,赵宽和中人都已经在等了。
  孙妈妈眼睛在幕蓠后上下扫视了赵宽一通,长得倒不算顶猥琐,只脸色有些青白,显出几分纵欲过度的虚势。一双眼半垂着,没几分朝气,活似心血熬得半干了,半是疲惫半是灰心的,真叫孙妈妈看不上。
  于是,她算是莫名占了个心理优势,头就昂了起来,也不多说,幕蓠自然是不摘的,径自转到屏风后,压低了声音,吩咐中人:“快着些吧,早过到我名下,我也好早筹划起来。”
  话一出口,熟悉的人就能回过味来,模仿世子夫人,已经有五六分神似,又刻意变了声,谁能想到这是个内宅婆子?
  中人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道:“是了,今日的事也是极便当的,您二位银货两讫,契约书都签好了,我便陪太太您去衙门存档过户。别的都能耽误,就这桩事可半点耽误不得,过两日衙门就封印了,再要办事,就得等明年,可不是麻烦嘛!”
  说着,就把备好的契约书拿了出来,双方各给了一份,赵宽胡乱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倒是孙妈妈,翻来覆去看了几遭,道:“这契约书倒是极周全,只是⋯⋯”她默然不语,沉吟起来。
  中人和赵宽对视一眼,中人知道卖家不好上杆子催的,便问:“太太可是还有顾虑?”
  孙妈妈肃然道:“这位公子,我是寡妇守业之人,没半点依仗的。置办这些产业,后半生也只这点指望了,故而,出不得一丝差错。”
  赵宽敷衍应了:“那是自然。”
  “公子,那我就要你一句实话,这铺子,当真是你家里准你卖的?”
  赵宽有些恼羞成怒:“那还有假?”
  孙妈妈缓声道:“公子莫怪,非是我疑心公子,实在是一看公子,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人中龙凤⋯⋯”
  饶是她应承惯了主子,说这话心里也发虚,呸,你也配!
  “⋯⋯我是贵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倒的人,这要是⋯⋯我是睡觉都不安稳的。”
  方才还整出几分气势来,转眼就卖起惨来,要快着些的是你,犹疑不定的还是你!
  赵宽心中不耐,道:“爷做主的事,能出什么岔子?怎么都牵连不到你!”
  孙妈妈又默了半响,勉强道:“我能否看看您那房地契?”
  那上头,写的可不是赵宽的名,他哼道:“我娘是堂堂大家夫人,难不成还能自个儿来处置产业?你再看,也错不了!”
  中人也说:“太太,富贵人家都是如此,夫人太太们从不会抛头露面的。”
  话一出口,又恨不得打自己嘴巴,面前的太太,可不是自己在抛头露面谈买卖么!
  幸得孙妈妈并不是真的抛头露面的女富商,半点不曾吃心:“若是⋯⋯若是你家中长辈出面,我自是并不顾忌的⋯⋯”
  哪怕再想做成这笔买卖,赵宽也不由勃然大怒:“小爷在京城这许多年,没受过这等轻视!”
  起身就要走,还怕找不到买家么!
  隔壁雅间里坐着的赵四老爷就坐不住了,混账玩意儿,败家都败不利索,能指望他干什么吃?
  当下就起身,把门一拉,和往外走的赵宽打了个照面。
  赵宽不自觉倒退一步:“爹⋯⋯”
  赵四老爷没好气白他一眼,伸出手:“给我!”
  赵宽的手紧了紧:“什⋯⋯什么?”
  赵四老爷:“房地契!”
  赵宽捂紧袋子:“没⋯⋯”对上了赵四老爷贪婪的目光,强自定了定心,“爹,这是娘压箱底的产业⋯⋯”
  赵四老爷似笑非笑地:“那怎么就掏出来给了你?”
  赵宽挺了挺胸:“娘说了,先拿出来给我走门路谋个事做,等以后我赚得了,再给娘填回去。”
  为了不叫他爹把钱劫了去,这等隐秘都拿来说了。
  赵四老爷吊着眼皮子,把个儿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几个来回。眼神的轻蔑先叫赵宽局促不安,继而心里又簇了火:这是什么眼神?也不看看自己⋯⋯我有今日,都是你不争气误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