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嫡亲的外家,还不是不闻不问!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5      字数:3648
  事情便定下了,舒德音也不推到明日,让铁七先去了练武场,清河翻箱倒柜,总算给她找出一套窄袖短袄配素裙,虽然不伦不类,行动倒是不拘束的。
  因是第一天,铁七也不教什么,只让她学着热身,告知了跑步的要领,就大手一挥:“绕着练武场跑吧!”
  舒德音望了望宽大的练武场,因天还黑着,好似无边际:“跑几圈?”
  铁七望天,你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能跑几圈?
  舒德音确实不能跑多少圈。她从前也算活泼,被祖母戏称“猴儿”的,并不将自己看做娇弱无力的小女儿。然而真的绕着练武场跑起来,才知道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侯府的护卫日日在这练武场训练,土地已踩得十分平整硬实了,被冬日的霜雪一冻,嗖嗖的阴寒之气透过鞋底往袜里、裤腿里穿;手在干冷的夜风中摆动,转眼就木得感受不到存在;眼前是介于黑和深蓝间的蒙昧,跑着跑着,像迷失在噩梦之中。
  她跑了一圈多一点,呼吸法子不对,肺里灌满了冷风。每一次吸气,空气就像长满了钩子,从喉咙一路冲进肺叶,行经之处,每一根血管都痛得嘶嘶哀鸣。
  孙妈妈上前喊道:“三少奶奶,停下来歇歇吧!身子要紧啊!”
  铁七抄着手站在一边,也不附和,也不阻止。舒德音要是无法坚持,他自然乐得清闲。
  舒德音停了下来,手不雅观地撑着膝盖,弯腰调整呼吸。孙妈妈和抱着披风的清河赶紧迎上去。
  铁七放下了手,莫名有些失望,却见舒德音推开披风,问清河要了块大手帕,叠了叠,蒙住了嘴巴,在脑后打了个结,继续跑了起来。
  她一共跑了四圈,最后的半圈,舒德音是走完的,脚软成了风中的柳条,汗水把衣领、蒙嘴的帕子都浸湿了。
  天渐渐亮起来,她的身影在晨曦中,一步步变得清晰,黑的是发,红的是脸,发着光的,是远处的天,和她的眼。
  铁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孙妈妈白了他一眼,赶紧用披风把舒德音裹得严严实实:“清河回去备水了,得赶紧到热水里泡泡,别受了凉。”
  舒德音朝铁七绽出一个笑脸:“今天还练什么?”
  孙妈妈不依了:“一口吃不成胖子,咱得慢慢来。”简直是在哄舒德音了。
  铁七又笑了一声,道:“还有个要练的。”
  孙妈妈这个气啊,白眼不要钱往铁七身上扎。
  铁七看着舒德音脸上那张帕子,道:“还得练练呼吸之法。”
  舒德音一愣,继而也忍不住想打他:这么要紧的事情,不是要最先说么?
  这么大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府里人。舒德音也没想着偷偷摸摸的,洗过澡,用过饭,就往世子夫人的绘春苑里去。
  如今天冷得狠了,世子夫人身子也遭不住,索性在绘春苑的小西厢房里理事。
  此时管事婆子们还没有来,二太太、三夫人和许玥正陪着说往各家送年礼的事情。
  见了舒德音,二太太还有些不自在,继而又想,这也是个捧高踩低的,尽来巴结大嫂了,嫡亲婆婆是懒得伺候的,瞬间又找回了心理优势。
  舒德音才不管二太太的心理变化,她坐下来听了一阵,问世子夫人:“大伯娘,是否可以往江南余家送一份年礼?”
  她当然可以自己往外家送,但侯府出面,完全是不一样的信号。
  几个人默了默,世子夫人反应过来,笑道:“这是自然的,江南余家如今是我们的正经姻亲了。”
  三夫人也欣慰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嫡嫡亲的外家,还是要多走动才好。”
  二太太端起茶,似笑非笑:“嫡亲的外家,还不是不闻不问!”
  许玥有心要提醒二太太一句,但想起过往经验,不管自己说什么,二太太都定要不满,又是一次不快,还是不生枝节了吧。
  舒德音理也不理,继续道:“大理寺右寺正钟家,也烦请备一份年礼吧。”
  二太太又有话说了:“人家都不想和你连这门亲了,还上赶着贴呢!你倒是不挑!”
  舒德音歪歪头:“可他们还想连侯府这门亲啊!谁不想做定远侯府的亲戚呢?”
  二太太眉心一跳,她娘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跟人吹嘘和侯府如何亲厚呢!
  世子夫人忍住笑意,道:“是了,围炉宴钟家是上门了的,咱们不能挑理。也是门正经亲戚,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总不能从咱们这里断了。”
  也不知有意无意,重音放在了“正经”二字上。
  舒德音低头没说话,她对钟家的做法确实齿冷,但那天她想,如果祖父还在,会如何呢?这么去看事情,做法似乎就很不一样了。
  二太太被世子夫人那句疑似讽刺的“正经”挑动了神经,无法对大嫂发作,只冲着舒德音来:“看来你是把自己那些亲戚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要不要给你姐姐也送一份?”
  许玥再忍不住了:“娘!”
  世子夫人和三夫人都倒抽一口冷气,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二太太从来没一点觉悟的。
  舒德音只有心疼舒灼华,怎会因她感到羞耻:“只要侯府愿意,我自然求之不得。”
  二太太张口结舌:“⋯⋯不要脸面的东西!”
  舒德音算是明白了,她和二太太已是撕破脸皮的水火不容了。
  三夫人听不下去了,替舒德音叫屈:“二嫂,这孩子脸皮薄,你又何必⋯⋯”
  二太太顾忌世子夫人,但绝对不会给三夫人面子:“我教自个儿儿媳妇,用不着弟妹指点我怎么当婆婆!”
  世子夫人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真吵起来叫管事婆子们看着,实在是丢人:“好了!都商议得差不多了,两位弟妹就先回去吧!”
  二太太气哄哄地站起身,甩袖子往外走,三夫人也不着恼,给世子夫人行了礼,才慢慢走了。
  世子夫人不自觉叹口气,只盼着哪天世子袭了爵位,利索地把二房和三房都分出去才好。
  许玥咬咬下唇,看向舒德音:“德音,对不住。”
  舒德音摇头:“大姐姐不必如此,”趁着婆子们还没来,又对世子夫人道,“大伯娘,等开了春,我跟着二姐姐和三小姐,一起去书院吧?”
  没想到她旧事重提,世子夫人皱了皱眉,耐心道:“你和姐妹们不同,只怕书院那边也为难。况且你婆婆那里⋯⋯”绝对不会同意。
  “只要大伯娘准了,书院和婆婆那里,我自有办法。”
  世子夫人便微笑道:“只要你婆婆同意,大伯娘又有何不肯的呢!”
  她当然不会先松口,不然到时二太太死活不肯,火就得烧到她身上来。
  舒德音微笑不语,内心轻叹。
  要不说自己年幼不懂事呢?一进府,就把筹码都交给了大房,竟想不到,大房见了兔子也不撒鹰,好处没少拿,真对自己有几分情呢?实在说不上。只做面子上功夫,既太现实,也是短视得过头了。
  若是当初再老成一些,筹码捏在手里,时不时撒一些出来,会不会不一样呢?
  也不知道,毕竟,她倒有意识给二太太投饵的,结果呢?二太太全盘吞下了食方这盘饵料,要害她时还是半点没犹豫。
  人性,呵。
  时辰不早了,管事婆子们鱼贯进来,就议起事来,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轻慢不得的小事,世子夫人吩咐到最后,忍不住频频按压太阳穴。
  婆子们都知道这是世子夫人疲累的信号,都加快了速度,可回可不回的,就选择性略过了。
  等婆子们都走了,许玥和舒德音起身告辞,舒德音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就回头说道:
  “大伯娘,我近来体弱,想要强健些,从今晨起,就跟着铁七师傅早起锻炼了。”
  世子夫人:你都先斩后奏了,还跟我说什么?
  许厚璞已经许久不来湘仪院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舒德音去了许厚璞的松涛院,因前院人多事杂,她只来过一次,再踏进来,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许厚璞的几个大丫头如临大敌,一时不知道是请舒德音到正房去坐,还是去书房等着。
  舒德音道:“也不知三哥何时回来,我去书房瞧会儿书。”
  丫头们才拥着她进了书房,舒德音走到书桌前,瞧着许厚璞留下的几张字,手痒痒的,好想替他把写得糟糕的地方圈出来,一想,那样岂不是满纸都是圈圈?三哥定不会高兴的,只好强行不去看它。
  奉了茶和点心,清河便道:“辛苦姐姐们了,这里我伺候着便是,姐姐们也松快松快。”
  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站在书柜前静静选书的舒德音,磨磨蹭蹭出去了。清河都不自觉摇头,三少爷待丫头们一定极宽松的,养得她们规矩都乱了。
  可不是乱了,出了门,丫头们嘻嘻哈哈的,先是担忧了一番把“外人”留在三少爷书房里会不会有妨碍,就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捂嘴笑道:“要是浣纱那小蹄子知道三少奶奶来了⋯⋯”
  眨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丫头叫墨韵,最是活泼促狭的,许厚璞喜她是个不作伪的直人,对她多有轻纵。
  丫头们都是眼睛一亮,噼里啪啦往下人房跑,大声训斥粗使的丫头:“都把皮子紧起来!三少奶奶来了,可别冲撞了!”
  那头浣纱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为前程着急上火,在屋里一听,鞋都没穿好,就冲了出来:“三少奶奶来了?”
  墨韵鄙视地看她一眼,道:“你问什么?难道还轮得到你上前伺候不成?”
  这么说,三少奶奶真的来了!就在松涛院里!浣纱激动得喘不过气来,转身就扑到衣箱上,打开来,拣了颜色好的,一件件往身上比划,不知道的,只以为她是去见少爷的。
  几个大丫头躲在暗处,笑得要岔气了,这是要毛遂自荐替三少奶奶分忧呢!
  且说舒德音正找了一部话本看得出神,就听清河在门口道:“你是哪门子的人,也配求见三少奶奶?”语气鄙夷得很。
  舒德音倒少听见清河这般同人说话的,一时对门外的人有了好奇,只听一个清甜的声音扬声道:“三少奶奶,奴婢浣纱,来给您请安。”
  一听是浣纱,舒德音就没了兴趣:“清河,叫她回去吧。”
  浣纱得了这句吩咐,委屈得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三少奶奶,奴婢有要事向您回报!”
  舒德音没再答话,浣纱眨掉两行眼泪,推开清河就往屋里创:“三少奶奶,三少奶奶,您听奴婢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