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二太太当真又想搞事情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5      字数:3417
  许玥捂着嘴,阻住了一声惊叫。
  “因计划仓促,才叫我跑了出去,后来去了刑场,又落到⋯⋯坏人手里。当然,后面的这些事,母亲也料不到的。
  “大姐姐,我时常做噩梦,梦到坏人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也时常梦到,母亲又叫人绑了我,扔在那辆呼呼漏风的马车上⋯⋯”
  许玥有些听不下去了:“德音⋯⋯”
  “我不能把心捧给母亲。我过世的亲人们,他们恨不能把我捂在心窝子里,可我不懂事,不曾把心捧给他们,没有晨昏定省孝顺过他们⋯⋯”
  舒德音微仰起头,饮回一丝泪意:“我做不到,一边防备着母亲再对我下手,一边做小伏低,哄她回转心意。”
  许玥心中一片乱麻,不知该想什么,该说什么。
  娘⋯⋯怎么就能这般糊涂,这般⋯⋯狠心!做下了这样的事,她竟一丝迹象都不露,面对舒德音也没有一点心虚,反而能继续摆婆婆的架子,为难这个没长大的娃娃媳妇!
  她这时竟没有分神想一想,舒德音说的是否是实情。下意识地,就信了她,信了二太太做得出这种事。
  舒德音压下了内心对许玥的歉疚:“大姐姐,这件事情,我本来不应该同你或三哥说⋯⋯”
  “不要告诉小三,”许玥紧紧地抓住舒德音的手,“别让他知道。”
  “放心,我不会告诉三哥,他最烂漫不过,我已经给他添了许多烦恼了。”
  许玥茫然地放开手:“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我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
  舒德音觉得自己真是残忍啊,真是面目可憎:“我告诉大姐姐,不过是希望,大姐姐帮母亲一把,拉二房一把。”
  许玥只觉脑子被冻住了似的,全不会思考了。
  舒德音继续道:“母亲的心思,我也能猜个一二。拿捏了我,给我没脸是在其次;最好是将我摆布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后宅女子没了话事,是病是死,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许玥想说舒德音想多了,想说不会的,小三和我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一千句一万句哽在胸口,她说不出来。她对二太太的人性,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对自己和小三的能力,就更没有信心了。
  “我不是为了一句贤惠或孝顺的名头,就委屈自己、甚至将自己置于险地的人。大姐姐,你觉得,母亲会是看我隐忍、退让,就相安无事的人吗?”
  她不是。她只会变本加厉,因为,她一世都为卑微的出身不忿,欺软怕硬,已经成了她的生存法则之一。除了比她更软弱更无依仗的女子,她还能到哪里去找一点虚假的优越感,满足那一点可悲的权力欲望呢?
  许玥真恨自己啊,原来,自己一直是这么看待亲生母亲的;她真恨自己啊,因为对母亲的这些判断,一丝儿错误都没有。
  舒德音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去,她拼命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下去:“如此下去,只有两败俱伤的结局。到时,三哥,二房,甚至大姐姐,没人脱得开身去。”
  许玥瞪着舒德音,不可置信、怜悯、厌恶、痛苦,里头复杂的情绪足以将舒德音溺毙。
  舒德音别开眼睛,逃开了这一个窒息的对视:“大姐姐,母亲想叫你做什么?”
  许玥浑身一颤,一个茶杯应声而落,清河掀起帘子,要进来收拾,看二人之间的氛围,又要退出去,被舒德音叫住了:“清河,给大姐姐换杯热茶来。”
  清河忙碌了一通,舒德音只默不作声地坐着,许玥趁机收拾了一番心情。
  待清河再退下去,她不掩软弱地看着舒德音:“我从前对你有些偏见,为的是二房实在需要一个得力的媳妇。后来对你改观,也是因着,我觉得你哪怕没有别的助力,也能拎得清、立得起来。娘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些。我从来不敢想,她对你的不满,竟到了这个地步。”
  她想起娘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诅咒,说的那些摆布舒德音的法子,说着对再娶高门千金的不死心的向往,原来不止是后宅的算计倾扎,是实打实能落实到行动的戕害。
  她不由微微打了个寒噤:“我今日来找你,为的也是⋯⋯我不希望娘一错再错。”
  舒德音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并没有多想,二太太当真又想搞事情。
  “我为着娘那些⋯⋯习惯,和她生分了十来年,到底没叫她改变一点。如今,我实在是⋯⋯想不出法子。”
  是呀,那是她的娘,她要怎么,才能困住娘的手脚,和那膨胀的欲望呢?
  “大姐姐,我知道今日说这些,是活生生要把你撕成两半⋯⋯”
  许玥鼻子一酸,真是觉得人世间的痛苦,无穷无尽。
  “⋯⋯我并不求你站我这边。我只求你,可以同母亲多亲近一些,叫母亲谋划也不背着你。到时,若大姐姐能在中间周全一二,放德音一条生路,那便是滔天的恩惠了。只要不结下死结,过得几年,母亲也懒得理会我了,二房虽不一定和美,至少不会内耗得伤了根本,有一线生机,还未可知。”
  “大姐姐,其实说为了我、为了母亲、为了三哥或是二房,都是空的。究根结底,我希望你为了自己,怎么做,对你以后隐患最少。”
  舒德音也不指望这一通长谈,真就说服了许玥,叫她顺着自己指的路子走。毕竟,许玥又凭什么信舒德音呢?
  只是,利害关系都摆得这么分明了,许玥本就是个好的,她会如何选择,舒德音还是很有信心的。
  至于具体如何走,那就看许玥的智慧和手段了。
  说到底,这一步,只算得上一着闲棋。不过是舒德音心有所感,看出了许玥的挣扎和苦闷,当了一遭坏人,将她逼了一逼,说不得就救了自己一命呢?说不得,就为以后埋下了伏笔呢?
  舒德音深知,将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其实是毫无希望可言的。最要紧,还是自己强大起来,无人敢欺,无人能欺。
  之后的几天,舒德音关在湘仪院里写食方,她在闺中最是惫懒,吃食上倒是最乐意钻研的。故而食方一途,倒不用也找舒灼华助阵。
  写得累了,她就挑出一张来,带去了厨房,盯着人做了,分送到侯府各房。
  这日,舒德音带着人,提着食盒往三房去。
  她还未曾来三房拜访过,光是想想,就对三夫人满脸的笑有些打怵。
  三夫人果然热心招待了她,又是夸她汤羹做得好,又是赞她身世孤苦却最是自强不息。
  舒德音恍恍惚惚就在那里想,为什么自己就能硬碰硬顶撞二太太,却在这儿和三夫人虚与委蛇呢?
  莫非也和二太太一样,是欺软怕硬,欺二房无人撑腰,对势力不小的三房巴结奉承?
  对自己有了这些不堪的怀疑,看三夫人的笑脸就更刺眼了,她站起来,道:“听闻学里已经放假了,不知侄媳能否去瞧瞧三小姐。”
  三夫人就叹口气:“那也是个苦命的,天儿一冷,她姨娘就病了。她又是个最有孝心的,必要亲自伺候的。你去瞧瞧也好,劝着她些。”
  舒德音应了,往小安姨娘的院子里去。
  小安姨娘听了丫头回报,赶紧让许瑷带舒德音去小客厅坐着说话,奈何舒德音不依,定要探她的病,只得苦笑支起身子,道:“有病之人,房中药气重,别熏着了三少奶奶。”
  舒德音上前扶着小安姨娘靠着枕头,倒有些过意不去:“您莫客气,我只是想来谢谢您,若累着了您,反是德音的不是了。”
  小安姨娘摆手道:“我这里轻易不来客人,好不容易多个人说话,我只有欢喜的。”
  舒德音浅笑,亲手端出熬的汤羹:“这是一道平气温补的汤食,方子也放在食盒里头了。您要吃着好,可以叫人做来吃着。”
  许瑷收了食方,道:“姨娘也最喜欢捣腾吃食,和你不定就是知音。”
  小安姨娘便看女儿一眼,许瑷最是懂分寸的,能在舒德音面前说这样的话,显见两人是真要好。
  舒德音竟真和小安姨娘说起了饕餮心得,一大一小有来有往,话题全不打磕绊。
  许瑷就微微笑着在旁听着,偶尔插一句口,都是极熨帖的。
  舒德音说着说着,突然有一种冲动,要将她的烦恼告诉小安姨娘,同她讨一个答案。舒德音觉得,能把许瑷教养得那般通透的姨娘,一定能找出她的症结所在。
  但看看小安姨娘病歪歪躺在床上的样子,又犹疑起来,谁不艰难呢,都在苦苦撑着活下去罢了,何必平白叫人背负自己的重担。
  小安姨娘却是看出了什么,拉了她的手,道:“我姨娘过世的早,嫡母身子不好,并没有太多精力教养我。父亲给府里的姐妹请了先生教导,囫囵着也长大了。这才发现,书中的道理我并非不懂,只是遇到了生活中实实在在的纷扰,就眼前一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我祖母看着实在不像,将我在膝下养了几年,我看着祖母行事说话,就像重活了一遭。”
  舒德音突然有点想哭,是的,她也是这般,学识教养,她都可以自己学,但有些东西书上是没有的,她必须要从人身上去学习,去琢磨。
  “多谢您教我。”
  “我并没有什么可教三少奶奶的。我做了半辈子庶女,又当了半辈子姨娘,知道的,无非是中庸的保存自己罢了。”
  小安姨娘拉了舒德音的手,笑:“你不一样。你要学着做嫡媳,学做正房太太,甚至当家主母。你的路在哪里,你就要找那条路上的人,看她们怎么走,你就能走得更好,更远。”
  交浅言深,舒德音深深行礼:“多谢姨母教我。”
  这是把小安姨娘和她母亲余氏来论辈论交了,许瑷扶了舒德音一把,和她相视一笑,似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