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奴婢不服!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5      字数:4152
  浣纱入了许厚璞房中伺候,本是满腔的欢喜和期待。但等了好多天,许厚璞却没有真正受用她,她就慌了。
  许厚璞房里的丫头们,也忍不住背着她偷笑,又故意叫她听见。二太太赏赐下来的又如何呢,三少爷瞧不上,还是白搭。
  浣纱整天拘在房中,也没有别的差事好干,胡思乱想的,甚至想要不要回水云居,求求二太太,好歹给个说法。
  也知道不行,二太太要真看到自个儿这般没用,说不得就把她召回去,再换个人来,到时,就真的是笑柄了,能笑很多年的那种。
  浣纱听说,许厚璞所以不肯亲近她,是被三少奶奶管得太严了。嫡妻善妒,小星们当然没有好日子过。
  可三少奶奶年纪小,根本伺候不得三少爷,又不许丫头们替她分担,这心得有多窄,多恶毒!
  浣纱恨舒德音,又恨找不到法子接近她。
  浣纱想向舒德音投诚,我都做你的人了,我伺候三少爷,就跟你伺候的一样,这总行了吧!
  舒德音要知道她这么想,一定会感叹一句,二太太调教出来的人,跟二太太的脑回路也是一样一样的,没毛病。
  二太太已经好起来了,每天有大把时间,盯着舒德音还有许厚璞院子里的事儿。
  她拉着许厚璞,从二爷的英年早逝,说到二房的人丁单薄,再说到舒德音的丧门星体质,还有许玥前程未卜的婚事,仿佛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许厚璞立刻、马上回房去,拉个丫头春宵帐暖,吭哧吭哧地奋斗,造出一大堆庶子来。
  许厚璞每每听他娘说起春宵帐暖的部分,就脸红激动,十分冲动;但一听后续的庶子部分,就又脸色煞白,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这就要当爹?压力好大,好怕折戟沉沙!
  好在很快就是腊八,府里各样事体都忙了起来,许厚璞就趁机把纳妾这桩难为事放到一边。
  舒德音借口给莫家送腊八粥,雇了辆快马出城,祭拜了母亲余氏。墓地真的简薄,才一个多月,已经快平了。
  舒德音亲手捧了冻得干硬的土垒在上头,清河和铁七也默默地帮忙,好不容易垒出个小包,舒德音拿出在莫家写好的木碑,立在了墓前。
  因怕人知道了墓主人的身份,糟践了墓地,碑写得十分简单,舒门余氏之墓几个字而已。舒德音燃了黄表纸,在墓前默默祝祷,无非是盼父母相聚,盼自己洗刷了家族罪名,再来为父母设法合葬。
  舒德音一直没有哭,倒是清河,眼泪流得稀里哗啦,湿透的脸蛋被冷风一吹,险没裂开去。
  走的时候,风突然就停了,周围的草叶好似被凝冻起来,纹丝不动。舒德音的心里却是微微一动,眼泪冷不丁就扑了满脸。
  坐在马车里,舒德音看清河狼狈地涂着面脂,道:“我娘她⋯⋯从小在江南长大,最爱那里的草长莺飞。嫁给爹爹后,几十年了,只回过江南两次。她曾同爹爹说,北方真是冷啊,幸好心是热的,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熬下去。我总想不明白,心能有多热呢?现在我有些明白了,北方有爹爹,后来有了姐姐,再后来有了我,娘的心,可不是热的吗?”
  她苦笑起来:“现在,我们,都被从她身边夺走了,我娘,她该多冷啊!”
  回到府里,不防遇到了更冷的场面。
  湘仪院紧闭门户,红鲤和秋雨都是一身狼狈,哭得满脸是泪,好不可怜。
  孙妈妈冷着脸让几个婆子压着她们在院里跪着,凭她们怎么哭闹,只不让起来,嫌声音太嘈杂,索性堵了嘴,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脸涨得通红,愤恨的眼神如有实质,恨不能剐了孙妈妈。
  看到舒德音回来,她们跟见了救星般,这段时日舒德音对她们多有容忍,她们自然当她是看二太太的佛面,因此并不怕她的。
  舒德音叫清河搬了椅子,就在廊下坐了,看着底下一群战战兢兢的丫头婆子:“说吧。”
  孙妈妈看了一眼压着红鲤的妈妈们,一个妈妈就从红鲤嘴里扯出了帕子。
  红鲤连嘴里流出的涎水都顾不上了,喊道:“三少奶奶,您救救奴婢,奴婢活不成了!”
  舒德音微微一笑:“谁逼得你活不成?”
  红鲤怨恨的目光射向孙妈妈,孙妈妈只低着头,并不辩解。
  “奴婢一心为主,实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叫孙妈妈对奴婢喊打喊杀的。”
  孙妈妈这会儿不能沉默了:“婆子也只是一个奴婢,并不敢打杀别的奴婢,请三少奶奶明鉴。”
  红鲤尖刻的话语正要出口,舒德音瞥她一眼,沉声道:“我只问你做了什么,不问你做错什么。”
  红鲤这会儿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很快又找回了底气,瞪一眼秋雨:“都是秋雨这个小蹄子!她⋯⋯她勾连外院的小厮!”
  秋雨的嘴还被堵着,一句话都辩解不出来,只能拼命摇头,大滴大滴的眼泪往外淌。
  勾连小厮这件事,舒德音也让波心在做,成效不错,外院的消息能传进来,内院有什么需要,也能找人帮衬。
  舒德音对波心很满意,但不表示,她会满意底下的人擅自勾连。这种事情,在高门大户,说起来多如牛毛,但一旦查起来,能要人命的。
  舒德音很不耐烦对红鲤说:“我问的是你做了什么,不是旁人。你若是学不会怎么回话,就回官牙里再学学。”
  红鲤挣着磕了几个头,急道:“三少奶奶赎罪,奴婢会回话⋯⋯“
  红鲤就说,今日一上午,她就没在院子里看到秋雨;中午的时候,她和三等丫头月季去厨房提食盒,隐隐看到秋雨鬼鬼祟祟地,和一个半大的小厮拉拉扯扯,等她走过去的时候,小厮已经不见了踪影,秋雨更咬死了,说红鲤看错了。
  红鲤回来后,越想越不对劲,便悄悄地盯着秋雨,就发现,秋雨似乎把什么物件藏在了被褥里。她生怕秋雨生了歹心,趁秋雨不备,把她的床铺翻了个底朝天,竟找到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舒德音便问:“是什么东西?”
  红鲤脸红了一红,正要回答,孙妈妈上前一步:“住嘴!没的污了少奶奶的耳朵!”
  舒德音就知这不是能当众说的:“之后呢。”
  之后,红鲤自然拿着东西找秋雨对峙,秋雨不认,反而攀咬了红鲤一口,口口声声说这是红鲤栽赃给她的,两人本就斗得红了眼,这会儿是真的事关生死了,撕打起来几个婆子都拉扯不开。
  孙妈妈上前道:“婆子让几个妈妈把她们拉开,本想给她们几分颜面,好生把事情说清楚了,谁是谁非,总有个定论。她们却是桀骜不驯的,只捉对骂个不休。婆子恐让院外的人听了笑话,这才堵了嘴,压在这里跪着,让下下火。”
  舒德音点头微笑:“妈妈做得对,”又让波光端了绣墩来,请孙妈妈坐了,“秋雨有什么话说?”
  秋雨嘴里的帕子一取,先重重磕了个头:“奴婢有罪。”
  舒德音扬眉,丫头们也是吸一口气,她难道不知,真坐实了,轻则赶出府去,重则打杀了,都不是不可能。
  红鲤也有些惊讶,不可置信地望向秋雨,继而又有些欣喜若狂。
  秋雨直起身,道:“奴婢私认干亲,自认有罪,请三少奶奶责罚。但那春⋯⋯那些腌臜的玩意儿,奴婢从未见过,更不知从哪里去得来,请三少奶奶明察。”
  红鲤尖声叫道:“从你被褥里翻出来的东西,你还敢抵赖吗!”
  舒德音面色不变,对按着红鲤的妈妈道:“掌嘴。”
  红鲤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得死死的,一个膀宽腰圆的妈妈,伸出厚实的手掌,一下一下,重重地往红鲤嘴上扇去,因舒德音没有说掌几下,故而一直扇着,只等舒德音喊停。
  舒德音忍着心里的不适,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看着红鲤漂亮的脸蛋被扇得通红,嘴角滴下血来。
  从前她在舒家的时候,祖母或是母亲难得惩罚下人,她总忍不住同情他们,要为他们求情。大抵是因着她也是个祸头子,总免不了在爹爹那里受罚,所以很能感同身受,总觉着下人也是人呀,谁能不犯错呢,改了就好了嘛!
  如今才知,不是这般。奴大欺主,她不树起威信来,湘仪院就是个筛子,过不得一天安生日子。
  打了整整十下,舒德音才道:“停吧。”
  红鲤吐出几口血水,面目全非的脸上现出几分疯狂的狰狞:“三少奶奶偏袒秋雨,奴婢不服!”
  众人没想到她竟是个如此嘴硬的,忍不住骚动了一息。
  舒德音内心暗叹:“再掌嘴。”
  红鲤又是挨了实实在在的五下,舒德音才叫停:“还有不服吗?”
  红鲤的吐出一颗牙齿,眼里这才染上了一丝惧怕,可脸上还是倔强的,不发一言。
  舒德音轻笑:“很好。你心里可以不服,但嘴上要服,做出的事,也要服。这是湘仪院,我是你们的主子,你需认清了。”
  红鲤张开嘴,嘴角淌着一道血印:“奴婢一心为主,实在冤枉。”
  到这个地步,连波心和波光两个小的,都露出“她在找死吗”的微妙表情。
  舒德音倒有些欣赏红鲤的硬骨头:“你一心为主,既发现了秋雨行为有异,为何不报给孙妈妈或者清河清宴?查明属实了,自有规矩处置了她。你可记得你是几等丫头?”
  红鲤咬牙不答,舒德音冷笑道:“你一个三等粗使丫头,连正房都无资格进的,竟抄捡起旁人的屋子了。谁给你的底气?”
  红鲤眼泪划过犹自逞强的脸:“奴婢是怕秋雨心怀不轨,害了少奶奶,一时情急,这才⋯⋯”
  舒德音真是不想听她的伶牙俐齿:“你搜出了腌臜的玩意儿,那并没有大的危险的,为何不上交,要自己找秋雨对峙?”
  红鲤的脸一僵:“奴婢⋯⋯奴婢被气着了,没想周全⋯⋯”
  “你气什么?为公还是为私?”
  红鲤张口结舌,只觉自己想得万全的那些理由,好似都讲不出来了。
  舒德音也不多说,站了起来:“孙妈妈,您再问问那些东西怎么来的,问明白了,就叫官牙子来,把红鲤退回去。秋雨⋯⋯”她看了垂头瑟瑟发抖的秋雨一眼,“先打发到别处粗使吧。”
  秋雨磕头谢恩,红鲤却是一愣之后,挣扎道:“三少奶奶,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二太太亲自挑出来的,您这般待我们,如何向二太太交代!”
  这会儿,倒是把秋雨拉到一个阵营里,说起了“我们”。
  舒德音轻笑:“这自然是不用你来操心的。”
  红鲤以为的最大筹码竟然毫无分量,她当即傻了眼,孙妈妈一个眼色,妈妈们就拖着红鲤走,红鲤回过神来,犹做困兽之斗:“三少奶奶,您总要个人帮您伺候三少爷吧,奴婢听您的话,奴婢会很守本分,一定⋯⋯”
  一个妈妈毫不犹豫地堵住她胡言乱语的嘴,舒德音冷笑一声,转身进屋,清河和清宴赶紧跟上。
  一进到温暖的屋子,所有的疲惫就涌了上来,舒德音在暖坑上,拿了本书歪着,看了几页,愣是没看进去,倒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她在黑暗中眯了半响,唤人进来,洗漱了,道:“你们梳理一下,下头那些人,跟别的院牵扯深的,都留意起来。”
  清河清宴应了,孙妈妈进来,帮着收拾吃饭,缓缓道:“红鲤也不知道那东西怎么来的,只说是在园子里的时候捡的,她也怀疑是有人故意放在那儿。捡了后正不知道怎么处置,看到秋雨和小厮有牵扯,就演了一出戏,栽到秋雨身上。秋雨说是在府里遇到一个半大小子,聊了几句,正好是同乡,就认了做干弟弟,旁的勾连还没有。”
  捡的?竟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怕是背后有支手伸到了湘仪院,谁的手,暂时是查不出来了。但是,舒德音冷笑起来,伸了一回,总不会就此罢了。总有一日,总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