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真是出鞘的匕首般,灵光慑人
作者:牧野少年      更新:2022-03-04 03:05      字数:4658
  许厚璞摸摸头发,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好直视舒德音,只对他娘说:“那我用完早饭,进学去了。”
  二太太没想到儿子这当儿还记得上学,果然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又是让多穿点衣裳,又是吩咐带上手炉,到最后,许厚璞都带着些落荒而逃的劲儿。
  舒德音全程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她算是明白了,今天这一遭,是二太太对昨日的还击:你一个儿媳妇,再桀骜不驯,你的丈夫总是我生的,我时不时送几个好看的丫头给他,你能讲出什么来?一顶善妒的帽子扣上去,把你休离出府都有理有据。
  舒德音被二太太膈应住了。
  面对二太太胜利般的眼神,真是厌烦啊,她明明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要想办法去书院,要赚钱,要铺开联通南北的信息网,要帮助姑姑,要查明舒家一案背后的来龙去脉,要报仇,要洗刷舒家的罪名,要救出姐姐,要接回祖母和堂弟⋯⋯⋯
  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那么难,可她只能困在这个侯府中,和这个所谓的婆婆斗法。
  这样的磨刀石,能磨出什么好刀来?
  她垂头道:“儿媳这便请姐姐们进来侍候您洗漱。”
  说着没等二太太说别的,径自往外走,朝水云居的丫头们吩咐了几句,就直接去了东厢,坐下来,有些出神。
  波光轻手轻脚摆了早饭,清河踟蹰半响,劝舒德音:“少奶奶,先用早饭吧。”
  舒德音有些自嘲地笑笑,香甜地吃起来,总要吃饱了,才能继续折腾不是。
  看了半上午的书,三夫人来看二太太,看她没有守在二太太旁边,还有些不解,偷偷教导道:“做媳妇的侍疾,是要守在婆婆床边,端茶送水、值夜熬药的。好孩子,你辛苦几日,你婆婆满意几分,日后相处起来,总是亲热些。”
  舒德音笑而不答,三夫人也不多说,叹了口气,陪她坐了几盏茶功夫,才回去了。
  中午许玥过来,听说二太太赏了通房大丫头给许厚璞,气得脸色青白:“胡闹!”
  二太太一听,这是被女儿给骂了:“放肆!娘做事情,还容不得你来责骂!”
  许玥只盯紧了二太太的眼睛:“要是当年,您才嫁进侯府,就有长辈给父亲安排丫头,您怎么想?”
  二太太险没背过气去:“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姐,怎么就敢这样胡说!”
  许玥有什么不敢:“要是女儿出阁,婆家急慌慌给夫君安排丫头,女儿怕是要恨死婆家!”
  “住嘴!住嘴!无法无天了,你这话要传出去,我看你再找不着婆家!”
  许玥冷笑:“要是咱们这样的婆家,那就是进了火坑,我死也不会嫁!”
  这下子,二太太是真气得眼前发黑:“你出去⋯⋯出去!”
  把个刘妈妈唬得,赶上来抱着二太太,又是喂温汤,又是帮着顺气,嘴里不迭声安抚:“太太,您别急,注意着身子。”
  许玥看这情形,也是有些后悔,但到底是觉着自己没错,呆立在一旁,咬着嘴唇,脸上还是冷若冰霜的倔强模样,直看得二太太生气:“吃里扒外的东西,尽跟着那丧门星气我,趁早气死了我,让那丧门星给你撑门户、做你娘家人去!”
  怎么就是说不通呢!许玥心想,从前自己要强,一味自苦;这个娘要强,却是一味折腾别人,自己都改了,娘,总有一天也会改吧?
  她这么想着,忍下心酸,上来给刘妈妈搭手,几次被二太太没好气拨开,她几次又再伸出手去,最后二太太喘着气,懒得较真了,才被她服侍着躺下。
  舒德音不知道许玥曾为自己这般理论,她正在湘仪院写单子,孙妈妈带着几个丫头在一旁帮着,将知道的能赚钱的营生都列了出来,直写了老长一张单子,舒德音突然就住了手,看着单子上的一桩生意。
  脂粉铺子。是孙妈妈提的,她说二太太名下就有这么一家铺子,奈何没有好的脂粉师傅,都是从江南找的货源,成本很高,把利润给压薄了。
  舒德音突然很坏地想,要是自己也开间差不多的铺子,把二太太的铺子击垮,二太太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但毕竟只能想想,她点着“脂粉铺子“这几个字,静思了半响,便打定了主意。
  当下写了封短信,把找铺子、制粉师傅和材料的事情都交给了莫秋来。如今也就只能请莫叔在外边跑,好在他有心历练,且看看能不能立起来。
  她心知铺子和材料好找,但制粉师傅实在难得,要做出口碑来也非一两日的功夫。
  她有个离经叛道的主意。
  于是,才下学的许厚璞,被直接请到了湘仪院,舒德音微笑看他:“我想去一趟红袖招,你能否陪我去?”
  许厚璞吓得够呛:“你⋯⋯你这是⋯⋯你不会是⋯⋯娘把丫头给我,你就⋯⋯这般不满?”
  “咦?”
  “你不满也不要去那地方报复我和娘啊!外人知道了,只会坏你名声,不值得,真不值得。”
  “⋯⋯我是想去见见姐姐,但我自己出府不便,想请你帮忙。”
  “⋯⋯”许厚璞翻了个白眼,“说话能不大喘气吗?我还以为你醋了呢!可吓死我了。”
  舒德音看着他:“我要真醋了呢?”
  许厚璞张口结舌,剧烈的思想斗争后,摸摸她的头:“个小丫头片子,人事不懂的,醋什么呀你就醋了。”
  舒德音有些微的失望:“三哥,我很快就会长大的。”你就,不要和别人好了吧?
  许厚璞呲牙咧嘴笑了一通,捏捏她的脸:“傻子,你还小,不懂。就算是你长大了,我也可以纳小妾的呀。”大人们不都这样吗?
  舒德音推开他的手,不太高兴:“我祖父、伯父还有爹爹,他们都没有小妾呢。”
  许厚璞被难住了,歪头想了半响,又皱眉盯了她半响,小心翼翼问道:“你不会,也希望我一辈子不找小妾吧?”
  舒德音眼睛亮晶晶点头,夫妻一体,有了别人,可就不美了。
  许厚璞心里叫苦,他虽然没真正懂人事,也觉得世界上美丽的姐姐妹妹那么多,只守着一个人,好像有点亏。况且⋯⋯
  他上下打量舒德音,又拉着她掰着手指算:“你看哈,等你长大还得好些年。我今年十六了,其实已经⋯⋯那啥了。”
  “哪啥了?”
  许厚璞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挠挠头,真要命:“就是⋯⋯那啥⋯⋯晚上会⋯⋯”面对舒德音懵懵懂懂的眼神,重重叹口气,“就是到了需要媳妇儿的时候了。”
  “你有媳妇儿了啊!”舒德音指指自己的鼻头。
  许厚璞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不是这种需要,是⋯⋯那种,抱着媳妇儿⋯⋯”他突然羞涩了一下,“哎呀,好像说是有了丫头,晚上就不瞎做梦了。”
  舒德音更糊涂了,眉头皱得死紧:“做什么梦?噩梦吗?我可以给你调宁神的香,助眠很好的。”
  许厚璞:“⋯⋯⋯走吧,我带你上妓院去。”
  舒德音:⋯⋯所以你到底纳不纳小妾啊?
  舒德音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那你喜欢她吗?”
  自己院里那两个三等美貌丫头,应是是想借着三哥往上爬的,那个浣纱看样子也挺喜欢三哥的,可三哥呢?喜欢她吗?要是喜欢⋯⋯要是喜欢⋯⋯那便罢了。
  许厚璞的手重重在她头发上一薅:“哎呀,傻丫头,别瞎问啦!这个,不用喜欢的!放心吧!”
  舒德音:⋯⋯更不放心了⋯⋯
  舒德音跟许厚璞去了前院,在他书房里换上男装,再出来时,就变成个俊俏的小厮。惹得许厚璞时不时偷看她一眼,心里愁得不行:
  “没我跟着,你可不许穿成这样啊!被那不着调的撞见了,得有大麻烦。”
  舒德音:早就出去晃了好多圈了,怎么破!
  许厚璞带着她大摇大摆出去,进了红袖招,可把许厚璞给激动的,别说他没真正在这种地儿“玩耍”过,单是能带着媳妇儿来,就足以傲视京城一众纨绔有木有!
  这当儿,红袖招已经算热闹了,阿绿正陪着几位贵客谈笑风生,无意间一瞥,一眼认出舒德音,忍不住啧地一声,心都提起来。
  舒德音看到阿绿,颇为上回的闹腾不好意思,拉拉许厚璞的袖子,指指阿绿:“那位⋯⋯是这里的⋯⋯管事的,我去找她说话。你⋯⋯”一时有些为难,“你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喝杯茶?”
  阿绿正听到这一句,脸皮都扭曲了一下,许厚璞也是背过身偷笑,谁来这地儿闲坐着喝茶呀!
  阿绿不用看就知道许厚璞出身不俗,猜测着他的身份,试探笑道:“爷头回来,要不叫姐妹们出来照个眼?”
  许厚璞眼睛一亮,看看舒德音,又压住了激动的心情:“我就坐坐吧。”这到底是媳妇儿她姐姐工作(?)的地方,还是收敛点好。
  阿绿就引他去雅间坐了,又带舒德音去找舒灼华:“前两日有些着凉,在屋里歇着呢。”
  舒德音一听就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看到舒灼华憔悴损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怎么就病了嘛!”
  阿绿轻手轻脚退出去,舒灼华笑着拉过妹妹:“傻子,病一病多好,还能不去陪⋯⋯”看着舒德音脸色,知机地住了嘴。
  舒德音擦擦眼泪,心知关心的话说了没用,便简单地把和季家人铺线的计划说了说,提起做脂粉铺子的事情:“
  你最知道调配脂粉香露的,又从母亲和祖母那里记了不少方子,我是想着,能不能从你这儿出方子,我负责经营。这里的姐姐们要是愿意赚个体己钱,有时间,愿意制粉、制香的,我铺子里都收。”
  舒灼华对妹妹还是很欣慰的:“你很懂得想事了,长辈们看着,一定很高兴,”想了一想,道,“这里的姑娘们,愿意挣这份辛苦体己钱的恐怕不多,你还是要找好的师傅,带出些学徒来。不过,我倒可以和阿绿姐提一提,看以后楼里的脂粉香露采买能不能从你铺子里走。”
  舒灼华轻嘲一笑:“红袖招要买了,京里其它的脂粉地就都闻着味去了。”
  舒德音鼻子潮潮的:“姐姐⋯⋯”
  舒灼华搂了她:“你能想到我,这很好。不要觉着姐姐到了这地方,就废了。我能做的事情多着呢。你就是要记着,家里的事,你不要总想着。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了。”
  舒德音微笑不答,舒灼华也就叹口气,这个妹妹娇软可爱,真执拗起来,谁也奈何不了。
  舒灼华没多劝,悄声说起了舒皇后:“我听人说,姑姑病重了。”
  舒德音也正要说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京里怕是有好多人家,都盯着宫里的位置。侯府里三婶的娘家,便是忠勤伯府,就打算送姑娘进宫。”
  舒灼华不由冷笑:“榜样就在前头,倒没人吃教训。”舒家曾经是多么显赫的后族啊!
  舒德音附到姐姐耳边:“我让一个能办事的丫头,在权贵门子里散传言,说那位要废了姑姑,另立中宫,姑姑的病就是个幌子。”
  舒灼华睁大眼睛,一巴掌拍上舒德音的背:“这么莽撞,你不要命了!”
  舒德音嘻嘻一笑:“不叫查到我头上就是了!我倒要看看,这话要传到宫里,那位会不会想尽办法让姑姑病愈了。”
  舒灼华摇摇头,手指头点点她的额头:“你呀,白费工夫了。那位,是不会让姑姑有事的。”
  “为什么?”
  “你以为他坚持着不废后,为的是一个重情的名声么?对他来说,怕是太不合算了。我揣摩着,他更大的心思,是为了让如今全无助力的姑姑占住中宫的位置,让底下那群人争抢去。
  后宫前朝,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再没有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子,只能有一言九鼎的天子圣上。”
  舒德音恍然大悟,姑姑如今的位置,就是根不撒出手去的肉骨头,逗弄着逗弄着,让一班权贵巴结着臣服着,其实谁都得不到。
  想通了,又是为姑姑心酸悲凉,又是想,好歹,暂时是安全的。这便好了,这便够了。
  舒灼华并不愿妹妹在这个地方多呆,说完了话就赶着她走,又百般嘱咐了,以后有事,就让人传信进来,再不许自己跑来了。
  待听到是许厚璞带她来的,舒灼华也是默了一默:“你好好待他,不要任性胡闹。”
  舒德音有心要找她问问今日许厚璞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转念一想,问了,姐姐就得为自己操心小妾的问题了,便又咽回肚里,回去再问问孙妈妈吧!
  下了楼,找到许厚璞,他正同一个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姑娘聊天,笑得很是开心。
  舒德音走过去,许厚璞哈哈笑着拉她:“媳⋯⋯咳咳,音弟,快来听乐子。”
  他也不想想,舒德音一身打扮只做是他的小厮,怎么也混不上被他叫声弟弟。
  舒德音好奇地看着那个姑娘,姑娘也不动声色打量着她:“这位小哥生的真是好。”这就是红袖招的红人――小百合了。
  许厚璞听人夸她媳妇儿好看,也是有些得意:“那是,穿上男⋯⋯反正,穿这一身,真是俊俏。”
  舒德音抿嘴一笑。她穿女装其实并不算多么出众,颜色上面,比姐姐舒灼华差了不止一两分。别人夸她好看,那都是哄她玩,其实她也就占个可爱灵动的劲儿。
  但穿上男装,整个人脆生生的英气就出来了,那真是出鞘的匕首般,灵光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