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章文庆这个纠结啊,章文庆这个为难啊。虽然他现是诚心实意，但下面这一句话他就觉得不怎么好写。
  柳氏脸上笑容渐渐淡了,章文庆连忙道：“三娘子,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柳氏有那么片刻动摇,但想到女儿话还是板起了脸：“这怎么是不给你留面子了？我让你写这个也就是你我之间看看,多再加上个倩姐，外人根本就看不到。”
  “还有倩姐？”
  “你以为,你只给我造成伤害了吗？”
  章文庆哑口无言，柳氏道：“反正写与不写你自己看吧，我也不逼你。你要是不想写呢，那就回去，明天再来就好。”
  这还叫不逼我！章文庆郁卒死了,他第一次发现柳氏这么得理不饶人,他想了想：“你可莫要再让别人看了。”
  “我做什么要让别人看？”柳氏一笑，“这是你我夫妻之间事。”
  因为要去出摊，她已经收了过去绸缎衣服，就穿了件松江布大红撒花袄裙，头上也没有什么装饰，全身上下就耳朵上简单挂了两个湖型银坠。但她本就长清秀，这几年又差不多算是养尊处优，并且自从倩姐醒来后，虽然糟心事不少，可竟奇异没有太憋屈。而她还和章淑桂不同，虽然同样是出摊子，但她该做保养是从来不少——过去买还没有用完，倩姐也天天她耳边念叨，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忽略了自己：“娘，你这么漂亮，要是糟蹋了自己拿才可惜呢。”
  “你就光来打趣你娘吧。”
  “怎么是打趣？你看啊，这街上我就没见过几个比娘漂亮风韵有气质。”
  倩姐马屁拍啪啪响，柳氏也就真注意了街上行走妇人。有那么一句话，女人长再丑，也会认为自己是美；衣服再多，也会觉得自己少。柳氏本就长不错，再抱着心思去看，就越来越觉得自己果然是好。
  这么自美之下，她也就越发注意自己外形。头发那是梳一丝不乱，衣服首饰也要搭配妥妥，所以她此时虽然穿简单，可就有一种朴素风韵，再这么一笑，章文庆就觉得心中一软，笔就不受控制了：“好好好，都听你。”
  说着，他就把那句话加到了上面：“给，拿去吧。”
  柳氏斜了他一眼：“我要让倩姐去看看。”
  说完，不等他有反应就出了书房，章文庆想拦都来不及，只能叹口气，暗道这三娘子是越发厉害了。那边倩姐早就等了外面，柳氏出去把保证书给了她：“你看看。”
  她虽然也识字，但不过是一些简单文字，一些艰涩她就不认识了，要说再绕圈子些她是抓瞎。倩姐看了看，倒是没什么花样，但那第二条却少了一句话。
  “怎么了？”
  “娘，这点和咱们当初说不一样呢。”她们当初商量是，以后有什么不同意见要以柳氏为准，而这里却没有。柳氏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倩姐皱了下眉，柳氏摸了下她头：“你爹这次已经有很大进步了，以后慢慢看吧。”
  倩姐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她知道，也只能这样了，不仅是章文庆，柳氏恐怕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这是她心理底线，章文庆达到了，她就不愿再逼，她内心深处，其实也害怕章文庆真要和她和离。对于这种情况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她觉得柳氏委屈受大了，可柳氏好像没有这种感觉——即使她也觉得自己是受委屈了，可并不觉得是不能忍受，因为有很多人都是这样，所以章文庆好像也就不那么坏了。
  这是柳氏心理有问题吗？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是，因为不仅她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想，像尤妈子上次就劝她们不要太过分了。所以要说有问题，那是整个社会都有问题了。他们现所处，就是这样社会。倩姐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就算她是穿来，所能做也就是多赚点钱，然后吃好喝好活自一些。
  她们是准备出摊，一早就吃过饭了，锅里也没有留什么吃食，倩姐就劝章文庆和她们一起到摊上。
  “我也去？”
  “爹就去坐坐嘛，也看看娘和我是怎么赚钱嘛。”
  章文庆不怎么想去。读书人都讲究耕读传家，他们家要是有几亩地，他去下下田还好，这跑到做生意地方……这和他自己去吃还不一样啊！但他刚被柳氏揉搓了一番，又面对小女儿亮晶晶眼眸，实说不出拒绝话。就这么半推半就被带了出去。
  因为这么一耽误，他们去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而他们惯常放摊子旁边，竟然又多了一个摊子。比起他们，这个摊子正规一些，推车大，上面还放了不少食材。虽然只是些白菜萝卜，但洗光亮，灯笼照应下，带着红光。
  “给婶子姐姐们道福了。”他们刚过去，一个十一二岁小姑娘就走了过来。只见她穿了身藏蓝粗布袄子，中间扎了一个红色腰带，梳了一个包包头。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就是打扮非常利落，头发梳一丝不苟，衣服也穿干干净净，气质磊落，虽然她那袄子上已经有了补丁，布丝也开始发白，可不会给人丝毫小家子气感觉，“我姓周，家里排老大，单名一个敏字，婶子们叫我大娘子或敏姐都行。”
  柳氏几人一愣，闹不清她这是要做什么，倩姐道：“那周姐姐，这旁边摊子是你们？”
  敏姐露出微笑：“正是，我们原本是那边，搬到这里却是要借知味光了。”
  她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不由让人心生好感，而且这地方本来也不是他们，谁来都可以占，他们当然也不好说什么。正说着，那边又走来一位三十多岁男子，一样穿着粗布衣服，用了一根木叉，他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倩姐一见她脑中就不由得浮现出教导主任之类字眼。
  “给几位娘子道福，以后还要麻烦你们了。”
  “这位叔叔客气了，都是出摊讨口饭吃，又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柳氏回了一礼，“这里挨上了就是缘分，以后免不了要借叔叔光呢。”
  那男子脸上笑意深了：“娘子客气了，我们实是见你们生意好才过来。”
  ……
  “爹！”敏姐跺了下脚，那男子有些疑惑回过头，倩姐忍不住笑了出来，“敏姐是吧，你们卖是什么啊？”
  虽然倩姐比自己小，敏姐却没有敷衍意思，规规矩矩回答道：“现是冬天，我们卖是砂锅，有荤素两种，若是到夏天，我们就会改卖炒菜，还有自酿米酒。”
  “你们还有酒？”倩姐来了兴趣。
  “嗯，不过那要到夏天才卖。”
  “为什么？”
  敏姐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卖酒，是要交税。”
  倩姐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再问，柳氏已经叫住了她，随后她也反应了过来，卖酒要交税，如果生意好，交点税当然没什么，但如果生意不好呢？这周家父女早先都说明了过去生意不好。不过怎么会不好呢？倩姐向右边看了一眼，菜洗干净，待人也知礼，难道是因为那姓周男子比较二吗？这个冒出来想法，把倩姐自己都囧住了。
  他们没过来时候，附近没什么人，等他们把摊支上，车子已经被围住了：“给我先来十串。”
  “我要五串，再来一个韭菜盒子和大饼。”
  “今天出摊晚了啊，我们家就等着你们羊肉串下饭呢，，先给我炸二十串。”
  ……
  柳氏等人麻利开始弄东西，章文庆被倩姐指挥着去摆桌子。不用说，听到这个指令章文庆那真是愣了又愣，可见妻子女儿帮佣都忙着，他再不情愿，也只有干了。只是一边干着一边免不了要想，一会儿要给女儿说说他是个秀才，是读书写字，这种粗活，真不是他能干，如果真干不来，他们可以再请个帮佣，看这生意……应该不成问题吧？
  章秀才这么想着，但他发现整个晚上他都没有找到机会。当然，倒不是说他们一直都很忙，虽然他们生意很好，但也不是说就一点空暇都没有。可是不等有空暇，他就被女儿指挥开了：“爹，来帮我看一下火。”
  “爹，帮我找个鸡蛋，给这位大哥找个个大。”
  “爹，帮我收一下钱呗，再找这位婶婶六个铜子。”
  ……
  就这么一个晚上，他不断被倩姐指挥过来指挥过去，他有心不干，可那时候倩姐也正忙着，小桃红和尤妈子是，除了干她们本来要干，还要收碗刷碗擦桌子，他想了想，总算倩姐让他干活还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等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卖完已经是戌时末了，章文庆早饿前心贴后心，听到女儿又让他帮忙收桌子，他有些恼火也发不出脾气了：“我还没吃晚饭呢。”
  “哎呀，把这个给忘了。”倩姐一拍手，非常可惜说，“这怎么办呢，东西都卖完了，连泡菜都没有了。”
  “要不回去吃吧。”柳氏道，“我记得家里还有馒头，回去再炒个鸡蛋好了。”
  “那爹不是要饿久？而且家里应该没有鸡蛋了吧，鸡蛋不都拿到这里刚才卖完了吗？”
  柳氏皱了下眉：“那家里只剩下没做好泡菜了？”
  尤妈子道：“还有大白菜和萝卜，本来还有些过年前香肠，倩姐临来时都用到炒饭里了，别说，这么炒出来饭真不错。”
  四个人目光都盯着章文庆，章文庆痛苦了。本来凑合一顿也没什么，可这两天他才牛家，那是顿顿都没少白菜啊！虽说柳氏厨艺高，做白菜有滋味，可他现，真心不怎么想吃了。
  倩姐四处看了看：“要不爹你吃个砂锅吧，这天吃砂锅好了。”
  章文庆也不怎么想吃砂锅，不够现要想不光吃白菜话，也就只有这个砂锅可以选了：“那我就要个吧，要个荤。”
  倩姐偷偷一笑，看来这两天渣爹没少吃苦头。
  天冷，倩姐让柳氏几人先回去，她自己留下来陪章文庆。柳氏心疼女儿，本想留下，但遇到路不好时候，推车需要她和尤妈子两个人抬，这却是倩姐做不了。
  “没事，娘，我就留下来陪陪爹嘛。”倩姐笑道，“几天没见爹，我也怪想呢。”
  听女儿这么说，章文庆大是感动：“不如你就和你娘先回去，这外面冷，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没事没事，我穿暖着呢。爹，你光吃砂锅不够吧，我再去给你买个火烧？”
  章文庆只犹豫片刻就点了头，倩姐到对面买了个火烧，回来时候就见周老板正往锅里夹鱼块，炸金黄鱼，被他连着放了六七块：“周叔叔，你这生意要这么做，我看你早赔光了。”
  周老板一笑：“没事没事，这个不加钱。”
  “今天我们卖出去十九个锅子呢。”那边敏姐也道，“往常我们晚上也就是十来个，有时候甚至只有三五个呢，这鱼是我们今天早上才炸，鲜得很。”
  倩姐默了，她刚才已经问过了，这里素砂锅是两文五一个，荤也不过五文，就算他们一天卖四十文呗，这利润多也不过二十五文吧。虽然他们地方偏，管理费要交少一些，一个月也要四百文，这周家父女摊子，是怎么坚持过来？
  这么想着，砂锅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砂锅滚着滚端了上来，倩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么忙了一个晚上，她也有些饿了。见自己面前也有碗筷，她拿起来一笑：“爹，我也吃点。”
  “吃吧吃吧，不够再要一锅。”
  “那倒不用。”倩姐说着，夹了根白菜，一口咬下去，脸就僵了，没味？没味！除了稍稍带一点咸，这白菜竟什么味都没有？她印象中鲜浓呢？她印象中辛辣呢？她不死心又舀了一勺汤，倒是尝出点鲜味，可也就那么一点，这样砂锅别说就饼就饭，就是单吃，也没意思很啊！
  她看了眼章文庆，见他吃倒顺溜，也就按下了心中疑惑，只是和敏姐聊天。很她就知道，这对周家父女是去年夏天才开始出摊子，刚开始是炒菜，虽然一开始因为位子偏再加上摊子没什么生意外，过了十来天后也渐渐开始好了，特别是他们还有自己酿酒水，两相搭配，天热时候生意还是很不错。
  不过等到天冷，很多人就不爱外面吃炒菜了，他们自己酿酒水也卖不出去了，为了不至于让摊子空着，就开始转卖砂锅，谁知道这砂锅生意也不好，他们天天出摊，竟成了天天熬。
  “不瞒妹子说，早先我们都想先停了，等到天热了再干呢，后来是我见你们家生意好，这边上又没有别摊子，就想了这个法。”说到这里，敏姐有些不好意思，“这不，第一晚就有了效果。”
  倩姐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看来这周家父女是真肯干，可这肯干好像没肯到正地方，这卖吃食怎么能味道寡淡呢？这又不是走现代养生路线——就算是人家养生，也会把汤汁熬浓浓，清淡里带着醇厚好吧。
  章文庆是真饿了，很就把一个砂锅连带火烧都吃了个精光，见他满脸冒汗样子，倩姐忍不住问：“还要吗？”
  章文庆摸了下肚子：“饭吃七分饱，事让三分利，已经够了，倩姐咱们走吧。”
  倩姐站起来结账，周家父女是死活要让，她是死活要给，后还是只留下三文钱。那周家老板还一个劲儿说：“今天已沾了你们家光，怎么好再赚你们钱，三文已经够了，足够了。”
  ……普通也许够，但你放那么多鱼砂锅是怎么也不够吧。但人家这么给面子，也不好太不领情，反正以后相处日子长着呢。回去路上，倩姐终于忍不住问章文庆那砂锅味道如何。
  “也就那样吧。”
  “那样……是说不好吃吗？”
  “砂锅就那味道啊，我到卿元斋去吃，那砂锅也没好到哪儿去，哦，肉倒多点。”章文庆说理所当然，倒令倩姐疑惑了起来，回去后就又问了柳氏，柳氏道：“你觉得那砂锅不好吃？”
  “不好吃，没什么味道。”
  “砂锅就是那样啊，吃砂锅就是吃个暖和，我还没吃过说非常好吃砂锅呢！”
  倩姐囧住了，死命翻脑中记忆，但她记忆里，还真没有找到很明显砂锅踪影，过去天冷时候也就是吃熬菜。大白菜粉条豆腐面筋和着炖好排骨一起煮了，那是又暖和又好吃，可那不是砂锅。她不死心，又翻自己穿过来后记忆，柳氏经常给她煲汤，烙饼、炒菜，擀面条，这段日子天冷，他们还炖了羊肉，但依然不是砂锅。
  也许那炖羊肉能说是砂锅，可和她记忆里夜市上经常见到砂锅完全不一样。那就是单纯炖羊肉，炖完了大家连汤带肉吃，像是喝羊肉汤。
  “娘，你知道胡椒吗？”她试探性开口，柳氏一愣，“胡椒？什么胡椒？”
  倩姐笑了，原来是这样啊！这里人还没有发现胡椒食用价值，所以这砂锅才这么没味，但是她知道啊，她完全可以……咦，不对！这胡椒到底是已经引用过来当药用呢，还是根本就还没引进过来呢！
  倩姐又纠结了起来，她决定明天到王郎中那里去看看，希望是像孜然一样已经引进过来了吧。
  “你说明天咱们带什么东西到章三太爷那里？”她正想着，柳氏那边开口，她一愣，“咦？”
  “按说呢，是要挑个日子，但我觉得还是要早点定下好。”
  想到自己上次见弘毅时情景，倩姐连连点头：“娘说是，咱们明天就去吧，不过也不用特意带什么东西，就带两块咱们过去剩下布头，再买一只酱鸡好了。”
  “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咱们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呢，而且这次也不是正式过继。一般走亲戚不是只带酱鸡就好了，咱们还带了两块布头呢。”
  柳氏想想：“也好，就听你。”
  她回去对章文庆说了打算，后者觉得这有点太了——他下午才回家，第二天就要过孩子，这怎么连个缓冲也没有啊。不过他现已经被这事折腾疲惫了，也不愿再和柳氏发生矛盾，就点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咱们明天可要早点去。”柳氏说着就起身去找布，她从小就布堆里长大，对布匹有一种天然热爱。哪怕自己用不到呢，看到那花色质地不错，就会忍不住留下一块，所以他们家零碎布头真不少。但她也知道章三太爷那边不是多么和善，所以也不敢找那些太好，后就找出了一块绿白相间单子布和一块做鞋面绒布。这两块一个是她早年存下，现来看花色已经老气了，另外一块就是素色，不过两块布质地都是很好。
  章文庆看着她那里翻箱倒柜，突然道：“三娘子？”
  “嗯？”
  “咱们那摊子……是不是很赚钱？”
  柳氏转过身，叹了口气：“要说不赚钱，那是假话，但怎么可能很赚钱？你看那生意很好吧，但本钱呢？工钱呢？而且一晚上就出那么一两个时辰，随便又能赚多少钱啊。”
  “哦。”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我是想着要是很赚钱话，你就再请个帮佣好了，你们这样，实辛苦。”
  柳氏本想说不算什么，随即想起倩姐话，转口道：“没事，你不是马上就要去坐馆了吗？到时候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一句：柳氏本想说不算什么，随即想起倩姐话，转口道：“没事，你不是马上就要去坐馆了吗？到时候就好了。”
  今天本来说上蛤蟆照，但实太晚了，明天俺量早点，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