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隐真示假
作者:终南道      更新:2022-02-26 19:04      字数:3251
  为避免引起孔彦舟的猜疑,王胜在真州城内停留的时间不算很长,前后也就一个多时辰。
  王胜离开的时候,怀里揣着一封真州知州卞体仁写给韩世忠的书信,在衣摆折叠的夹缝之中还藏着一封类似“衣带诏”的密信,然后在他的脑海里面还默记着一封秦颂写给韩世忠的书信。
  幸好,秦颂懂得照顾人,写给韩世忠的密信并不长,而且用的是大白话,并不存在任何的歧义语句,所以就算王胜忘记了个别字词,但只要能把大意说清楚,就算完成了送信的任务。
  秦颂真正要让王胜转告韩世忠的话,总结起来只有十几个字,三层意思。
  被孔彦舟挟持的人质,必须要救出来!
  孔彦舟和他率领的三万匪军必须死!
  到底该怎么办,你韩世忠要听我这个钦差的!
  很霸道,也很干脆,极具秦氏特色。
  虽然只是初次见面,而且没有过多的交谈,但王胜对于秦颂的安排非常佩服,他现在相信秦颂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朝廷派他来紧急处理孔彦舟这件事情,绝对是选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从真州城的西门出来,王胜带着几个随从走了不到三里路程,便被孔彦舟派出的一队手下前后夹住。
  果然不出秦翰林所料,孔彦舟在王胜返回的路上出手了。
  按照秦颂的吩咐,王胜象征性的做了一番抗议,然后最终屈服,被孔彦舟派出的人带到了孔彦舟的面前。
  “王将军是给明白人,我就不多废话了,把真州官员写给韩帅的书信拿出来吧!”
  孔彦舟倒也光棍,并不掩饰,直接向王胜提出要求。
  王胜面露怒色,叱责孔彦舟道:“孔帅难道就不怕此举导致两军的协议破裂,立即开战吗?”
  孔彦舟呵呵笑着,一点也不在意。“王将军息怒,明人不说暗话,我得弄清楚真州官员有没有跟你家韩帅合起来给我下套啊!”
  王胜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黑着脸从怀里拿出卞体仁写给韩世忠的书信。
  这封明信上面,卞体仁将韩世忠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言辞拒绝了给孔贼提供舟船的无理请求,并且明确表示就算韩世忠不管真州百姓的死活,他也将与真州城共存亡,绝不会向孔贼低头和妥协。
  孔彦舟看过之后,大怒,然后立即翻脸,对左右厉声喝道:“将姓王的推出去砍了,然后将这封信和他的脑袋一起送给韩世忠!”
  王胜见孔彦舟要杀他,顿时也怒了,破口大骂:“姓孔的,我草你老母!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不能这样杀了老子!”
  孔彦舟也没有真想杀王胜,只是想诈他而已,所以假惺惺的叹息说道:“非我想要杀你,而是韩世忠不厚道,给你派了个送死的差事!我的要求,想必你也清楚,既然你家主帅不肯善了,我与你家主帅达成了协议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王胜面露犹豫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孔彦舟一看王胜这样子,就知道有内幕,便又叹息说道:“唉,数年之前,想我也是大宋将领,若非因为收到奸人的污蔑和陷害,又怎么会带着兄弟们远走异国他乡而避祸?”
  王胜点点头,做出理解孔彦舟的样子,请求说道:“将军既然想杀我立威,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来回甚急,如今我的肚子还饿着,请让我吃上一顿饱饭再动手不迟。”
  孔彦舟点点头,同意了王胜的这个请求,然后让手下送来一桌酒菜,陪着王胜在帐内吃喝起来。
  王胜狂吃猛喝,最后酩酊大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孔彦舟让手下进来对王胜仔细搜身。“不要放过哪怕是一道衣缝,此人身上必定藏有秘密!”
  不多时,那封被隐在衣服夹缝之中的密信被拆了出来。
  因为是密信,所以用的布很薄很小,上面用很小的字体写了几句话,大意是说真州是个下州,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凑齐可供三万大军离开的舟船,若是孔贼因此攻城,还请韩世忠出手搭救,事后必有重谢云云。
  孔彦舟看完密信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让手下将密信按照拆出来的样子装回去,再将王胜的衣服恢复原样。
  卞体仁在密信上的态度语气,像极了大宋文官的一贯尿性,孔彦舟完全相信了密信上写的内容。
  这一点,非常非常的重要。
  因为,一旦让他相信真州城内的官员正在火急火燎的帮着韩世忠找船,那么他就不会狗急跳墙,也就不会拿人质出气,这样人质在短期内的安全就有一些保障。
  更重要的是,这就给了韩世忠继续拖延时间的借口,也给了秦颂充分进行布置安排所需的时间。
  孔彦舟派人将王胜和他带的几个随从送回韩世忠营内,原本躺在马车上面醉的不省人事的王胜,在确定孔彦舟派出来护送他的人离开之后,忽然一个轱辘坐了起来,捏着衣角,露出不屑的冷笑。
  “哼,一切尽在秦翰林的预料之中!孔贼,这次你若还能逃出生天,我王胜以后跟你姓!”
  见到韩世忠后,王胜先将自己身上为何有浓浓的酒气解释了一番,然后说出了让韩世忠跳起来的惊人消息。
  “朝廷从临安派了一位钦差,如今便在真州城内,钦差的名字叫做秦颂。”
  当王胜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韩世忠足足愣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一把抓住王德的肩膀,使劲的摇了几下。
  “王胜,你可知道谎报军情的后果?”
  “大帅莫急,秦翰林有口信让我带给你,待听完口信之后,你便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随后,王胜将秦颂让他默记下来的书信内容差不多一字不改的背诵给韩世忠听。
  “韩帅你好,我是秦辅仁,特意从临安赶到淮南东路来给你擦屁股,你现在应该庆幸朝廷不是派了别人过来!说句心里话,你在淮南东路的表现实在有失水准,如果朝廷不是没人可用,我都想向官家建议,把你撤掉,送到池州去跟刘光世那个草包作伴!”
  “孔彦舟身为宋将,先是在湖湘倒行逆施,将本来尚可控制的民乱彻底激化,致使大宋腹地动荡不堪,元气大伤,此其罪一也;卖身投靠伪齐刘豫,甘做金国恶伥,屡屡进犯大宋,此其罪二也;为祸滁州,纵兵劫掠,导致滁州十室九空,此其罪三也!”
  “滁州本已涂炭,所剩生民无几,被孔贼挟持的五万滁州百姓何其无辜,若是吾辈不能将他们从匪军屠刀之下拯救出来,以后有何面目在大宋立足?”
  “孔贼罪大恶极,心存侥幸之念,妄图走水路撤回北方,当我大宋疆土是他的后花园吗?不除此贼,心中块垒如何得以消解?”
  “官家任命我作为全权特使,处理孔贼入寇之事,还请韩帅尽力配合,莫要擅自做主,免得事后我在官家面前给你上眼药,让你在淮南东路没有好日子过!”
  “滁州百姓必须救,孔贼必须死,具体的部署我已经安排下去,最快三天,最迟五天,自见分晓,还请稍安勿躁!”
  当王胜将秦颂的口信转述完毕之后,发现韩世忠的脸色不太好看,一会青,一会紫。站在韩世忠旁边的几位副将,则是强忍着笑意,似乎憋的很辛苦。
  “他奶奶的,你们几个想笑就笑出来吧,别跟个娘们似的!”韩世忠有些郁闷的说了一句。
  “哈哈……哈哈!”帐内顿时爆发出一阵不加掩饰的哄笑。
  作为韩世忠的部下,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好笑的口信,秦颂不仅把韩世忠狠狠的奚落了一通,连带着还把刘光世也损了几句,而且毫不掩饰的用赵构来威胁韩世忠,要求韩世忠要听他的。
  不过,大家笑归笑,但心里却很感动,包括韩世忠本人,都很感激秦颂。
  如果这次不是秦颂过来,韩家军很有可能将会背负一个洗刷不掉的耻辱和污名,这对于好面子的韩世忠而言,会是沉重的打击。
  秦颂提出的要求,完全对了韩世忠的脾性。
  百姓必须救,孔贼必须死!
  如果换了一个钦差说这话,韩世忠和部属会觉得他在说大话,因为韩世忠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两全之策。
  但是,秦颂来了,一切皆有可能。
  因为,就算韩世忠和韩家军从未见过秦颂,但从秦颂到了临安之后,韩家军的日子便渐渐好过起来。
  先是张守被调到淮南东路担任转运使,然后帮着韩世忠将刘光世弄走,接着朝廷又给韩家军补发了历年拖欠的军费,让韩家军难得的扬眉吐气。
  然后,李清照以私人名义向梁红玉捐赠了万贯军资,兵部则利用这次捐赠非常及时的给韩家军送来了新式武器突火枪。
  韩世忠是个明白人,秦颂虽然从未单独给他写过一封信,但他知道若无秦颂出现,韩家军的日子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好过。
  就冲秦颂对韩家军的种种照顾,韩世忠就该放下架子,听从秦颂的调遣。
  然而,秦颂在口信之中却是只字不提,给韩世忠留足了面子。
  至于一开始损韩世忠的那几句,其实反倒是像一种安慰。
  如果秦颂摆出公事公办的口味,又或者全是在讲私人交情,都不如现在这种语气让韩世忠觉得熨帖和受用。
  秦颂对于人心的猜测和分析,真是到了骨子里,难怪他的朋友越来越多,而真正的敌人却没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