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已经彻底毁了，进犯金州的金军也全部被消灭了。
  这话无论看起来还是说起来，似乎都像是一段绕口令。
  这正是秦颂想给金州改名字的原因。
  金州本来是因为出产黄金而得名，如今因为金国在北方的崛起，一系列带着金字的称呼冒出来，诸如金人、金军、金使等等，反倒搞得金州好似金国的领土一般，而金军入侵金州也变得理所当然，反倒像是宋朝这边不占理。
  先不管能否给金州换个名称，收尾的事情还得抓紧时间才行，否则等到这场注定会震惊天下，载入史册的辉煌大战传遍四方，秦颂就要身不由己。
  原本已经带着船队离开的李永奇，忽然又带着船队从上游出现，空着的船上装满了士兵，他们是王彦和田晟的部下。
  昨夜城内一场大火，将金军的主力尽数烧死，但仍有一些漏网之鱼，需要进行抓捕或者说是追杀。
  完颜宗翰在临死之前，曾经命令手下匹独思把东面被条石封死的城门洞打开，目的是放城外营寨留守的辎重部队进城。只可惜，他的话刚说完，连环爆炸便开始了，接着又是大火焚城，所以东城门即使被烧塌了，门洞内的石条依然还在。
  金军的辎重部队，人数肯定不会太多，但他们在听到爆炸和见到大火之后，必然不会继续留在营寨内，而向着洵阳方向逃窜则成了最好的选择。
  两条腿行军，很难跑过顺流而下的船只，只要王彦带着部队赶到洵阳附近，捣毁那里的铁索浮桥，残余的金军也就无路可逃。
  对付浮桥的办法很简单，放几艘火船漂过去，半个时辰就能将木质的桥板烧个精光。
  王彦乘船经过金州城的水闸时，秦颂正站在水闸旁边指挥手下清理码头。
  “辅仁，有你一人，可抵十万大军！我替金州军民感谢你！”
  秦颂摇摇头，谦虚说道：“若无各路将士齐心用命，怎有今日大胜。金州城毁于我手，但愿史官笔下留情，金州百姓能够理解。”
  王彦身后的王承喊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金州城虽毁，但百姓仍在，只要他们听说了你的事迹，没人会怪你！”
  王彦此时忽然念起秦颂所做的《正气歌》，便是对秦颂的敬佩和认可。
  大丈夫做事，只要俯仰无愧，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又何必在乎别人的议论或者史官的笔墨？
  存人失地，人地两得。。
  因为秦颂这场惊天大火，不仅可以减少上万士兵的牺牲，更是重创了攻占陕西的这路金军嚣张气焰，无论今后谁来接替完颜宗翰，只要想起金州这场覆灭，恐怕都不敢再来进犯！
  上次的和尚原大战，宋军虽然获得了大胜，但只是挫败了金军的进攻，而金军的主力损失并不严重。
  这次的金州大战，宋军以较小的代价便全歼了完颜宗翰率领的十万大军，这种胜利对于鼓舞大宋全体军民的抗金斗志，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
  挫败敌军进攻和全歼来犯之敌，这是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的战绩！
  王彦和田晟率领部队继续追击金军残余，秦颂则指挥手下清理金州城。
  虽然城内一片狼藉，能够燃烧的东西全都成了灰烬，但有些东西却不会消失。比如，金银铜铁之类的金属。
  黄金、白银和铜，就算被烧的融化变形，但重量不会减少，收集起来便是一笔财富，对于倾家荡产来打仗的秦颂而言，也算不无小补。
  铁制的各类兵器、头盔和甲胄，很难被烧融化，就算皮衬、木柄、把手之类的部位被烧没了，也可以进行修补和改装，到时候也是一笔进项。
  除此之外，最值钱的恐怕就是完颜宗翰的尸首了。
  秦颂让人将受伤被俘的乌林答泰欲提溜到面前，这老小子命大，昨天夜里被伏击时，竟然没有被突火枪直接喷死。
  “听得懂汉话吗？”秦颂淡淡的问。
  乌林答泰欲长的就像一头人形黑熊，如果不是被绳子捆着，绝对是个危险的家伙。
  只是，此刻的乌林答泰欲，没有半点凶狠之色，他在被带进金州城时，已经被城内的情景吓傻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扭抱在一起的黑色尸体，他们多数都呈现一个动作，那就是双手卡着自己的脖子，大张着嘴巴，露出黑洞洞的双眼，看起来死的很不甘心。
  这些明显缩短了一大截的黑色尸体，在昨夜之前，都是乌林答泰欲熟悉的部落勇士啊！
  秦颂见乌林答泰欲一副痴呆的样子，便又说道：“这把火，是我特意给你们准备的！你命好，被完颜宗翰派出来追击我，不然现在躺着的人当中，也有你一个。”
  站在秦颂身边的张琦马上用女真语把这句话翻译给乌林答泰欲听。
  忽然，乌林答泰欲发出“嗷”的一声嚎叫，然后朝着秦颂猛的撞了过来。
  守在秦颂两侧的近卫早有防备，一人抬腿，一人出拳，同时击中乌林答泰欲的腹部和肩膀，将他打翻在地。
  “魔鬼！你是魔鬼！”仰面倒地的乌林答泰欲，口中依然大喊大叫。
  被敌人称为魔鬼，这是一种难得的赞誉和殊荣。
  秦颂俯身，笑眯眯的看着乌林答泰欲。“原来会说汉话啊。你帮我找到完颜宗翰的尸体，我向你承诺，不折辱他，并让人做一副棺材，将他装殓了，然后等着完颜吴乞买派人过来谈判，将他的尸首带回金国埋葬。”
  乌林答泰欲眼睛转了转，用低沉的声音问：“你说话算话？”
  秦颂起身，仰头大笑。“你以为我跟你们女真人一样不要逼脸吗？秦某做出的承诺，还从来没有失信过！”
  最终，乌林答泰欲还是选择跟秦颂合作，因为他怕惹怒了这个魔鬼后，自己的下场会比完颜宗翰还惨。这个年轻的宋人，连完颜宗翰都不放在眼里，弄死他一个千夫长，根本就跟玩一样。
  乌林答泰欲告诉秦颂，完颜宗翰的身上带着金国西路兵马大元帅的印信，而这印信是用乌金打造而成，不但坚硬无比，而且不怕火烧，只要在某具尸身上面找到这面符印，便等于找到了完颜宗翰的尸身。
  秦颂让手下拿出金州城被毁之前的平面图，在图上画了几个地方，然后说道：“以完颜宗翰多疑善变的性格，他肯定不会住进我住的地方，剩下的也就是知州衙门、田将军的临时住处等位置适合他的身份，你们先从这几处地方寻找，记得不要破坏现场，一旦发现了乌金印信，立即向我报告！”
  秦颂坐在水闸周围残留的一段城墙上，看着面前的汉江水，心里思考着后续的一些事情。
  这次带兵前来增援前，秦颂也没想过居然可以全歼完颜宗翰率领的十万大军，甚至连完颜宗翰都被他给弄死了。
  当时，秦颂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打退完颜宗翰，确保汉中的安全，因为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才能保证自己在汉中的布局不受影响。
  结果，老天爷似乎格外的垂青秦颂，让他屡屡得手，到了现在，秦颂甚至隐隐的有些担忧。
  有时候，用力过猛，也不是好事情啊！
  如果除去秦颂没有赶到饶凤关之前被金军屠灭的上津加洵阳两地的一万两千宋军，真正跟他有关的战事中，各路部队全部伤亡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万，而金军的伤亡是接近十万，其中活着的不到五千，其余的大部分都直接或间接的死在了秦颂手里！
  用一句“万人屠”来形容秦颂，都有些轻了。
  若是将之前秦颂在防守仙人关、帮住吴玠防守和尚原等大战中给金军造成的杀伤数字也算进来，秦颂现在弄死的金军数量，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所以，秦颂应该是“十万人屠”才准确。
  这些年，各路抗金部队总共杀伤的金军人数，全部加起来，或许都没有秦颂一个人多。
  如果再把被秦颂弄死的完颜撒离喝、完颜宗翰以及被他弄死或者活捉的众多金军万夫长、千夫长也加起来，这份功劳大的已经没边了。
  若是按功行赏，就算不给秦颂封王，至少也得是个国公，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然而，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受封国公，可能吗？
  估计皇帝赵构第一个不同意。
  然后是那些宰相和大臣，一样不会同意。
  既然封国公无望，那么再降低一个档次，封侯呢？
  似乎，也有些过分啊……
  张浚、吴玠等人都没有封侯呢，你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年轻就封侯，还不乱了套？
  可是，总不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把秦颂立下的这份泼天大功给昧下吧？
  秦颂不知道皇帝和朝廷在收到金州大捷之后，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和决定，但他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在宋朝这边，估计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会把他秦颂当成大英雄来颂扬，但是金国那边恐怕就要把他当成头号死敌，无论采取什么办法，都要先除之而后快了。
  以后，只怕有各种各样的暗杀，还有各种阴谋陷阱在等着秦颂和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