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在相岭寨搞了一场盟会，然后在聚会上凭着一张嘴，成功的说服了参加盟会的所有部落头领，同意他提出来的两个条件。
  这在从前，根本无法想象。
  西南的少民土著虽然不像北方的游牧民族那么具有侵略性和进攻性，但也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驯服。
  以诸葛丞相如此智慧之人，当年为了平定西南的蛮族叛乱，也是花费了十数年的心血和功夫，而且一直到他去世，西南也没有真正的安稳下来。
  秦颂之所以取得成功，还在于把握住了人心，采取一种并非胁迫的方式，用共同的利益，把大家连接在了一起。
  保靖军从各个部落招募士兵的时候，需要给每一名被选中的土兵一笔安家费，这些钱若是能有一半落入土兵的父母或者亲人手中，都算这个部落的土司不是黑心鬼。
  实际上，安家费的大部分，最终都要落入土司的口袋里面。
  黎州这边的各部落，人多地少，保靖军招去的虽然是一些男丁，但因为设定了上限，并不会对这些部落造成严重的减丁和“失血”，反而减少了他们的粮食负担。
  至于各部落因为壮男丁减少而造成防守力量减弱的问题，秦颂也帮大家解决了。保靖军负责帮助各个部落训练土兵，将特别适合小规模山地丛林作战的鸳鸯阵法传授给他们，这将大大提高各个部落的自保能力。
  至于要求各部落头领或者继任者前往汉源城内接受培训，也不是什么坏事，汉人在如何治理国家方面有着数千年的经验积累，只要这些人能学到一两手，对于他们的统治都是有益的。
  秦颂之所以将这个作为首要条件，目的还是想促进各部落与汉族之间的融合，只要这些部落头领意识到自身的落后，愿意从宋人官吏的身上学习一些先进的管理经验和做法，潜移默化之下，就会发生有利于各民族和睦共处的变化。
  参加盟会的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一些必要的仪式自然不可少。
  比如，用笔墨纸砚把约定的内容记录下来，然后每个部落的头领都领取一份。
  又比如，用匕首划破手指，把鲜血滴入一个装了烈酒的大碗中，然后每人都喝上那么一口。
  众人做完这些，刚才被杀掉的牛和马，已经被厨师做成了两道热气腾腾的大菜，被寨子里的年轻姑娘们端到了客人面前。
  吉格英虎豪情大发，举碗起身，招呼大家说道：“吴将军、秦长史，各位头领，今日皆大欢喜，如今马肉和牛肉已经端上桌，让我们满饮此碗，以示庆贺！”
  众人同时起身，喝干了碗里的酒，然后坐下来开始猛吃。
  这可是用保靖军主将吴磷的战马做出来的肉啊！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的部落头领们带着自己的族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大家似乎忘记了回家这回事情。
  吴磷已经提前安排了一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将宴会场附近守护起来，所以不用担心发生什么意外事件。
  到了深夜，头领们便倒在火堆旁边呼呼大睡，也不怕受冷伤风，因为他们带来的随从会守在火堆旁照顾着。
  吴磷和秦颂没有跟这些部落头领混在一起露天酣睡，他们住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
  吴磷红着眼睛问秦颂：“你把练兵的法门教给这帮土著，以后万一他们据寨造反作乱，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自己？”
  秦颂担心隔墙有耳，冲吴磷挤挤眼睛，然后故意说道：“他们如果只是守着自家的寨子，怎么能算作乱呢？我如果只教其中一个部落，倒是容易让这个部落强大起来，但如果所有部落都掌握了相同的练兵方法，大家处于同样的水平，不还是得像现在这样，相互保持克制吗？”
  吴磷不再为此事跟秦颂纠缠，翻身睡了过去。
  第二天，各个部落的头领带着护卫相继离开相岭寨，萨沐谷留下来跟吉格英虎商谈结亲的事情，吴磷和秦颂与他们告辞，带着人返回汉源城。
  路上，吴磷抱怨说：“昨天尽让你出风头了，我给这些头领精心准备的‘大菜’，都没有机会端上来！”
  秦颂知道吴磷说的是出城剿匪的事情，便笑着说：“昨天那种场合，你若是把一堆血淋淋的脑袋摆出来，肯定会破坏和睦轻松的氛围。不过，这些匪徒的脑袋，也不能浪费了，等会到了汉源城，就挂在几个大门上面，让进出城的所有人看见，也算是无声的震慑！”
  吴磷这次率军出城，可不是简单的武装游行，而是真的把周边几伙经常拦路劫掠的土匪山贼给连窝端了，光是砍掉的土匪脑壳就有上百个。
  保靖军到了黎州，不能整天忙着搞建设，也得偶尔露一回牙齿，让周围的部落意识到宋军的厉害。
  回到营内，吴磷屏退所有人，与秦颂密谈。
  “还是昨天晚上那个问题，你跟我说实话，心里到底咋想的？鸳鸯阵法如此犀利，保靖军都没有开始操练，怎么可以教给西南这些土著？你若不能将我说服，我可是不答应！”
  秦颂知道吴磷没有开玩笑，如果不能把他心中的疑虑打消了，这事就难以进行，毕竟吴磷才是保靖军的主将。
  “鸳鸯阵法虽然犀利，但却不是无懈可击。此阵需要小团队密切配合，适用与敌人近身缠斗，并不利于大兵团进攻作战。大宋在西南实行的是羁縻之策，只要这些部落不闹事，便会听之任之。我之所以教导这些部落鸳鸯阵法，目的是想让他们拥有更强的自保能力，面对西面的吐蕃人和南面的大理国各部落时，不会吃亏！”
  “西南这些部落，因为多民族杂居，就好似一个竹篓子里面装着的螃蟹，其中任何一只想要爬出竹篓，其余的部落就会把它给拽下去。大家都学会了鸳鸯阵，无非是一对蟹螯变得更加锋利，但却改变不了他们作为螃蟹的本质啊！”
  “你在西南肯定不会久待，长则两、三年，短则一年，等到张大人返朝拜相，岂会将你这样的良将放在西南这种荒僻之地？朝廷都没想过要消灭这些土著部落，你又何必想那么多？就算其中哪个部落真要造反，不用保靖军出动，只要官府下一道通告，请这个部落周围的部落一起动手瓜分之，他们还不得像一群举着大钳子的螃蟹冲上来？”
  秦颂这番话，把鸳鸯阵法的缺点，宋廷对西南的政策，少民土著的本质，保靖军对付部落叛乱的对策，全都分析了一遍。
  吴磷听完之后，沉思良久，承认秦颂的分析没有漏洞。
  这些部落与西面的吐蕃和南面的大理毗邻，教给他们用于自保的练兵之法，对于大宋的潜在危害并没有多少，反倒是可以减轻保靖军承受的压力。
  “不管怎么说，你得先把鸳鸯阵法教给咱们自己人！”
  “这是肯定的啊！你几时见我对自己人藏私了？这次先拿一百个相岭寨的土兵当试验对象，主要是为了募兵大计考虑，不然我才不会自己找罪受呢！”
  秦颂有没有藏私？
  这事估计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秦颂与吴磷达成共识，随后又将会盟的结果向知州芦迁做了解释说明，然后就开始在黎州大规模的招募和训练土兵。
  各个部落按照约定，纷纷派出了土司的接任者到汉源城来接受教导，芦迁亲自负责此事，从衙门当中选出有经验的官吏担任老师，向他们传授管理民众和打理钱财的本领。
  保靖军向黎州各土著部落派出小股的队伍进驻到寨子里面，然后按照秦颂事先制订的募兵标准，在各个部落里面招募壮丁。
  这些部落的头领也不是笨蛋，他们赶在保靖军募兵队伍进驻之前，就把本部落里面身体特别强壮魁梧、对土司家族比较听话恭顺的一批壮男挑选出来，划入到护寨队伍里面。
  对于这个情况，秦颂早有预料，但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保靖军在各部落里面募兵，最喜欢挑选出身低贱的奴隶，至于身体是否强壮魁梧，反倒不是那么重要。
  秦颂需要的是一批老实听话的土兵，至于他们不够强壮，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就是招回来之后多花一些伙食费，用大鱼大肉供着，一个月后就能彻底改观。
  为什么要大量招募部落奴隶？
  因为他们的人生要求最低，只是为了吃饱肚子而活，加之被部落土司和上层阶级长期欺压，养成了一种驯服的“奴性”，所以根本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就能让他们快速适应军队的高强度训练和严苛的军纪。
  奴性，从某种方面来说，也就是服从性。
  对于这些土兵而言，生存的环境从部落里面换到军营，其实是变得更好了，以他们早已麻木的心态，对于死亡并没有那么恐惧，所以上了战场也不会被吓得溃不成军。
  只要让他们看到改变命运的机会，重新点燃内心的希望之火，他们在战场就会爆发出可怕的战斗力。
  这一点，从盟会现场一百名经过训练的土兵跟两百个护寨队员比拼时的情景，就能看出端倪。
  反正只剩下烂命一条，向后退就是死亡，为何不咬紧牙关往前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