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讨还
作者:
陈晓之 更新:2022-02-25 00:07 字数:6436
讨要东西的女人
倪章富就近的心情格外好,因了一个东西,朋友让给他的。是一个精致的银镯子,看上去很有年头,虽有些发黑,但掩饰不了精巧的高贵。
上面雕刻花纹,一眼便能认出,是手艺人一下一下细致雕花而成。市场上已经很难见,但,因为关系好,朋友只收了一千元。
那镯子成了倪章富的“命根子”。
每日,起床或睡觉,都要从抽屉里拿出来,把玩一番,才可安心。
今日亦如是。
但,还未等他收好,便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下一下,轻重缓急,得心应手。
随意地收好那个镯子,他起身开门。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苗家服侍站在屋外,素面朝天,暗夜里,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还给我……”女人嘴唇上下启合,咬出这不用力的三个字。
“什么?”倪章富好奇,是疯子?或找错人?女人漠视他脸上表情:“还给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她声音很小,孱弱的,像是微风里的蜡烛——无力,细小,毫无作用。
“我不认识你……”倪章富的好心情被破坏,不顾仪态的打算关门,但,女人的一只手,死死地抵住大门。
她很瘦弱,但力气极大,用力地抵着,根本关不上。
“喂,”就算是女人,这般无礼也着实反感。倪富章不打算客气:“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或者脑子有病。我警告你,你在这样无理取闹,别管我动手!”猛地推了一把,女人被推开,门,终于关上。
“疯子。”叫骂着发泄情绪,倪章富上床半小时后才终于睡着。
但,第二天还未天明,他便从梦中醒来。是一种强烈的不适,他的右手,被麻木和冰冷包围,根本使不上力气,像是被冰镇过,有如蚂蚁在啃噬。
打开台灯,他清楚看见,一整个右手发黑——黑到极致,有点紫!
顾不得等天亮,急匆匆从床上爬起出门,赶赴医院。挂了急症,医生都被吓到,安排他拍了“x光”,但检查结果却是正常。
医生怀疑是睡觉是压迫神经血管导致,后想尽办法,手段用光都不能缓解。还是一样,麻木,冰冷,没有力气……
倪章富怀疑,他被人下蛊——是昨天那个女人,苗家打扮,听说苗女很多会下蛊……
但,往往蛊都要下蛊的人才能解……天晓得还会不会碰到那个女人。
他感到一阵绝望。
气恼地回家,只希望她晚上还会前来,就算跪下,都要救回这只手。推开家门,失魂落魄地走近房间,倪章富看到,那个镯子,被摆放在床头柜上!
有人进来过!他记得很清楚,昨晚睡觉前,镯子是被收入柜子里的!未确认是否还有其它物品被动过,倪章富耐住性子,不怕麻烦地用左手把家中各处检查一遍。
但,出了镯子被人放在柜子上,别的都一如往常,家中钱财,都未丢失。
奇怪,是谁?正疑惑,倪章富发现,那镯子似乎起了异样!原本上面的黑,只是时间的成就,但,今天来看,颜色好像更深,似墨水浸过——
怎回事,怎回事,怎回事……忽而,他想到,昨天那个女人——她一见面,便要倪章富“还给她”,难道是这个镯子?
急忙打电话给他那位朋友,想求个答案。
但,电话一直不接听。奇怪,难道上班去了?他那朋友叫做刘文龙,是一名妇产科医生,上班会很忙,不能开电话。
倪章富只好去医院找他。
但,医院同事告知,他今天休息不用上班。
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只觉得倒霉,无可奈何,还得去他家一趟。心想着,这臭小子不会是随意捡了个镯子,见精致转手相卖,以至引来麻烦?
一路懊恼一路赶去,到他家时,门是紧闭着的。漆黑的,厚重的,现代的大门,静静地隔绝了外面与里面。
右手还是使不上力,只好用左手。但,敲好好久,都未有回应。
再打他电话,仍旧是无人接听。倪章富只好去找物业。他经常来探望刘文龙,管理员也认得,讲几句好话,塞两百块钱,他还是“沦陷”,愿意为倪章富开门。
心悸而亡的尸体
门被打开,里面安静无声,桌子上还有昨晚上遗留的剩菜。管理员站在门口,倪章富对着屋内喊刘文龙的名字。
安静,几乎可以听见回声。倪章富蹙着眉,大声叫骂:“喂,你小子是不是死了?给我说句话啊。”
“他可能不在家,”管理员试探着说,很明显,倪章富心情并不好,讲话更要仔细,免得开罪,会有麻烦,他说:“你要不再打一个电话,或者,或者是之前有事。”
“他妈的。”倪章富吃力地从裤袋中摸出手机,按下他的号码。电话铃声,从屋内某个房间传来,像是刘文龙的卧室。“怎么手机都不带,总不是真死在床上了吧。”
走向卧室时,倪章富无意发现,厕所似乎有人。人影躺在地上,漆黑模糊,好似熟睡。倪章富看了管理员一眼,管理员会意,为他打开厕所外门。
门一打开,一个身影面朝地呈现在倪章富眼前,看背影,是刘文龙。
“喂,你小子怎么了?”倪章富心觉不好,虽认识多年,但有些事也不算太了解。鬼知道刘文龙有没有心脏病,是否会猝死?
用力地,和管理员两个翻过他的身子。倪章富的心,一点一点冷下来,最后麻木——他看见,刘文龙一脸惊惧,眼睛吐出,五官狰狞的死在厕所。
他的脸,跳出好多青筋,并且发白带青。虽然,倪章富对于医院并不了解,但,刘文龙脖子上赤裸的青色,他也知道是尸斑!
“死……死人了……”管理员比他快一步反应过来,随后报警。警方感到,询问了几句,便把尸体搬走。
后,倪章富通过打听得知,刘文龙是猝死,原因是受惊。更诡异的,是警方调查得知刘文龙本人,及他的家族,都没有心脏病!
他看到了什么,竟然被活活吓死!
刘文龙是医生,见惯生死,很难被吓到。除非有鬼!但,经历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会相信此等无稽,且刘文龙虽有些油腔滑调,爱占便宜,可人品到底不坏,即便有鬼,无冤无仇,亦不至被缠上。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密室杀人案?刘文龙开罪了何人,竟如此歹毒,要夺他性命?
警方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倪章富按耐不住,主动询问。从他们口中得知,现场早被包围勘察,除管理员与倪章富外,找不到其他人痕迹。并找来多位他的身边人,查探过,都不晓得刘文龙有何仇人。
倪章富心知肚明,这种无线索无动机的案子,最终只会像是积攒在床底的灰尘,被人淡忘无视。
他悲痛不已。
更让他痛苦的,是他的手,毫无转机,一直都是乌青发紫使不上力。而那个镯子,也被他收在柜地,等待那女人前来讨要。
但,那女人却像是泥牛入海,毫无踪迹——
这两件事,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倪章富心口,逼得他喘不过气。因了右手无力,连工作都停止,生活来源被断绝,只能坐吃山空。
他甚至后悔,当时要买下这个镯子,自讨麻烦。
玄机讲不出
压力逼迫的倪章富几近窒息,每个晚上,都无法入眠,靠药物亦无用功。他整个人,开始消瘦憔悴。原本,一百多斤的体重瘦的不到五十斤,有时照镜,他都以为镜子里的是个鬼魂。
再加上他身高又高,衣服穿在身上松垮垮,像一根竹竿,撑起一套衣服似得,讲不出的古怪。
他甚至不敢见人,怕别人误会,当他嗑药。
但,人无法在家中躲一辈子,忍住外人异样目光,他每星期会出去买一些廉价的,几乎过期的食物度日。
某天,倪章富去超市时碰到一个人,是刘文龙生前的同事兼好友,叫谭玉亚,也是妇产科医生,因刘文龙的关系,倪章富也和他比较熟识。
他此时看起来和倪章富无二——瘦,且苍白,似重病垂危之人,快要辞世,回天无术。
好奇地靠过去,寒暄了两句,他发现,对方更加神不守舍,像三魂丢了两魂。
“你怎么……怎么也瘦成这个样子?”即便超市的灯光亮如白昼,也觉得他的样子吓人,尤其是此刻,谭玉亚穿个件黑色衣裳,像去世之人所着的寿衣被他提前穿上。
他的眼睛更加吓人,褐色,没有神采,就连身上,都隐约散发着死人的体香——压抑的,棺材里才有的味道,是与生命无关的气息。
“你是……倪章富?”用了好大功夫,他才辨别出倪章富来:“你怎么也……瘦成这个样子了?”
“别提了,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很不如意的事情。你呢?刚才还不敢认,只觉得眼熟,跟看你好久才认出,怎么你也变成这样?”
谭玉亚苦笑莞尔:“我大抵快死了,所以……快死的人或许都这样……”
“你……得了疾病?是什么,不要……不要太灰心。”其实倪章富也知道,他可能活不长,但仍旧安慰了两句。
不过他的安慰过于苍白,谭玉亚摇了摇头:“不,我不是得了病,就是快死了。”
倪章富蹙眉,心底疑惑。
“你知道刘文龙吧,前段时间……他被发现死于家中厕所,死因是活活吓死。从他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也快了。这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总是梦到……梦到……”忽而停顿,他重重叹息:“算了,不说了,说了也没用,破坏名声,还得被你看不起。”
愈发觉得可疑,他们两个,遇到了什么?
还想再问,谭玉亚已然找了个借口离开。人太多,倪章富不好挽留,只打算明天抽时间去拜访一次。
一晚上,倪章富都难以入眠。他总觉得,刘文龙的死,和谭玉亚有某种联系,或许……关于那个镯子,他也略知一二。
第二天一早,顾不得吃早饭,便急忙赶去谭玉亚家。他们两个住的不远,相隔不过三公里路程,很快便到了。
到之前特意打了个电话,一样是无人接听。恐惧,像蜘蛛的丝,黏在他身上,虽细碎,但感觉清晰。
看着绵长的楼梯,倪章富仿佛看到地狱——一步一步,都是死亡,万劫不复——
终于走到谭玉亚家门口,用左手用力敲门,那大门紧闭着没有反应。他和这里的物业不熟,不晓得对方肯不肯帮忙。
后来还是求了谭玉亚邻居,他小区管理员才勉强应允。
门打开,倪章富急忙把每一个房间都找了个遍——他发现,谭玉亚躺在穿上,蒙着被子,头也盖住。
颤抖着,一下掀开,谭玉亚的尸体,跃然而出。
和刘文龙一样,心悸而死……他的表情,他的青筋,甚至尸斑……都和刘文龙当时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拨打报警电话的,是倪章富本人。
因了两起命案他都是目击者,警方询问的特别仔细,他们的目光,透满怀疑。
后,查探小区监控,询问数位保安,才确定昨晚并无人来过谭玉亚家!倪章富在审讯结束后被放出。
等待着女人
回到家,倪章富被绝望包围。坐立不安,总觉得厄运就要降临,盖了好几床被子,冷的感觉都还清晰无比。
像是大冬天,被丢入冰冷池塘,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倪章富痛苦的熬着最后的天亮!
到晚上,不顾医嘱,一口气吞下五片佐匹克隆才勉强睡着。但,一合眼,便发噩梦,是心魔,都和那镯子有关。
梦中,倪章富看见,冰冷苍白的刘文龙和谭玉亚站在他面前,两个人,手里都带着那个镯子。镯子不断流血,似受伤的生命,淌着活生生的液体。
从噩梦醒来,倪章富出了一身汗,因了药效,头疼的厉害,左右都睡不着。去厕所冲完凉出来,他猛地看向床头柜。
镯子——那该死的桌子——
用力地,狠狠地倪章富拉开柜子,东西塞了一地,那镯子滚动着掉在地上。颜色又重了,漆黑的像被人试过剧毒。
“镯子,都是这个该死的桌子……”赫然打开家的大门,将桌子丢在走道,落地声音清脆,似泰山玉碎,香兰泣露,但,倪章富只觉得那是一根针,被人缓慢地刺入他的耳膜……疼!
“该死的,该死的镯子……”他不顾会叨扰邻居,在走廊大声叫骂:“不过是一个镯子,我到底怎么伤天害理了,就要我死么?”
猛然,一个人影从角落闪出,是那个苗装女人。她低着身体,拾起镯子,正准备走。
倪章富一下生了勇气,急匆匆跑过去,拦住那女人。她化了妆,浓艳无比,一张脸,白皙的像抹了厚厚的石灰。眼皮子涂了沉重的黑色眼影,界线分明,颜色强烈。她的唇,染得鲜红,似最艳丽的玫瑰花,合了鲜血,猩红妖艳。
女人冷冷看了倪章富一眼,转过身,准备离开。
但,倪章富猛地拦住她:“你到底是人是鬼?就算是鬼,我也要死个明白,我没有得罪你,你为何那么狠毒,要置我于死地!”
这句话仿佛刺激了女人,她表情愈发寒冷,一双眼,像看入倪章富心底,让他发颤。
“这个镯子,是我阿妈的遗物,我上次问你要,你死活不肯给,所以我只是给你个教训。”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蛊婆,巫师,傩女,还是鬼,或妖魔……不管是什么,我都要给你讲个明白。是鬼,就给我看看你的本相,不要藏着掖着——”倪章富被逼到发疯,俨然丧失理智。
女人冷冷回应:“你真的要看?”也不管是否同意,它当真现了本相!
是极其可怕的一个女鬼,脸上的颜色彻底失去。但,素颜的它,不似第一次见面。它的面庞比之前黄,像一个患了肝病的人。
它头发如一把枯草,毫无颜色。
最可怖的,是它的下体,大汩大汩的鲜血,蜿蜒流淌,从赤裸的,带着尸斑的大腿一点一点流下。而,挂在两腿间的,还有一个婴胎!
连着胎盘,一身是血。那似乎是一个婴灵,鲜红中,点缀青斑。它的眼睛是碧绿的,像暗夜燃烧的磷火。它的姿态,像是一只猫,卷缩着,在半透明的胎盘里。
那双碧绿的眼睛,还在一眨一眨,轱辘转动。
女人猛地伸出手,一把扯过胎儿,脐带断开,羊水破裂,跌落一地。它用力地,带着恨,一下子撕开胎盘,取出那个婴灵。
“孩子,我的孩子,呜呜……”它把婴灵抱在怀里,仔细轻吻,哭将着说:“我的孩子,你还那么小,还来不及看看这个世界,本来,本来你是可以看到的。就是那两个该死的畜生,他们不是人!”
它的眼里,倒映着仇恨的业火。
它的声音,比夜枭还诡异,低沉的,低沉的讲出了它生前的故事。
畜医
女人生在一个偏远落后的山村,是苗女。生前,它有一个疼爱它的丈夫,在这座城市的某工地做工。
结婚三年后,它有了身孕。因了老家医疗水平有限,它丈夫把它接到这座城市,借了一笔钱,让它在最好的医院待产。
但,负责接生的医生,实在不是人。缺德到非要问他们要油水,那人是谭玉亚。
他一开口,就要三万,讲可以保母子平安。女人的老公,是一个老实人,不懂行情,亦不是很会“做人”。他竟然跑去问院长。
院长大怒,斥责了谭玉亚,并将他停职一个月做处罚。
但,谭玉亚不服气,收买顶替他去接生的好友刘文龙。他要求刘文龙,想尽办法让这个女人生不下这一胎,并终身不孕!
因了利益,刘文龙赫然答应。
接生那天,刘文龙使了个阴招,死命按住孩子的头假装难产,趁着要护士准备剖腹产麻药时,把手伸入女子下体,硬生生在它腹中弄死胎儿!
下刀时,又故意割偏一刀,伤它母体。但,没有想到,用力过猛导致女子血崩不止。而最致命的,是女子的血型属于熊猫血,医院根本没有这种血型。
尔后,刘文龙虽慌张,但也无奈,实在止不住它的血。最后,女子活脱脱失血而亡。
它丈夫为人十分老实,事后虽悲伤过度,但到底没有追究。医院也只当是一场普通医疗事故,扣了刘文龙一月工资,不了了之。
但,刘文龙丧尽天良,杀了人不算,还夺了女子手上的银镯,因它丈夫悲伤过度,也没有追究。
事后,他还把镯子卖给倪章富!
然而,刘文龙与谭玉亚都始料未及的是,女子死后,不如轮回,竟生成厉鬼。因成了鬼,一切明了,它带恨前来讨命。
但女人首先要的,是陪了它一生的镯子,是祖传之外,很小时,它母亲离世,留下的唯一念想。
它找到镯子现今主人倪章富,却讨要不成,还被倪章富推了一把。作为报复,它让倪章富右手发冷发麻,无法使力——
尔后,它前去报仇。
它不亲手杀死刘文龙和谭玉亚,因他们让它死前体验最疼痛缓慢的死亡过程,所以它施了环境,化作鬼形,活生生把他们吓死——先是亲手诛杀刘文龙,尔后再诛杀始作俑者——它要谭玉亚,这个连穷人血汗都压榨的畜生在恐惧中如履薄冰!
当两个人都被杀死,它便再度来找倪章富,打算要回那个镯子。没想到,刚好看见倪章富丢出镯子,它也省了麻烦。
“你放心,你并未得罪过我,你的右手只是惩罚,明天一亮便会好转。”女人的眼睛透满冰冷麻木,还有母爱的疼痛。它温柔地,慈爱地看着怀中它的“孩子”,悲呛地说道:“我的孩子,妈妈没用,保护不了你,让你不能来到这个世界平安长大。如果还有来生,妈妈还想做你妈妈。”
那婴灵眼珠一转,发出一阵呜咽。
“我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幸福的母亲,虽然穷,但一家团聚,安度未来,共享天伦。是那两个畜生,生生害死了我……”冷冷的,它语气似冬日里刮过的寒风,吹入骨髓,让人打颤。
倪章富,对它生了无限怜悯,更恨自己,竟然认识一个禽兽!——做了亏心事,总要一天要偿还。害人性命,饶是法律道德躲得过,但,能否躲过冥冥中那前来讨命的鬼魂?
一饮一啄,都是前定,一欠一还,都乃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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