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下雪了！”
  “我就说今天这么冷，说不定要下雪吧。”
  “虽然冷，但第一场雪就是漂亮，就是浪漫，也只有我们这个地方，才能看到如此纯粹的雪啊。”
  门外隐隐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一男一女，语调中都透着一股完全不入世俗的纯真。
  他们似乎是看到下雪了就跑出来看，十分兴奋。
  东城年年都会下雪，只是早晚的问题，但凌尘从来都不会因为雪的到来而高兴激动。
  对他来说，这世间本就没几样能让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东西。
  他轻轻环抱住苏小爱的肩膀，断了要关门的念头。
  门外洋洋洒洒的雪花，在黑色的夜景布幕下，显得特别干净。
  “你干嘛？”
  这时，门外忽然惊起一个女声。
  “嘘，你不是说里面有人，小声点！”男声立刻压低声音，让女声不要太吵。
  女声不依不饶：“这么冷的天，你脱外套干嘛？我穿得够多了，等会儿你别冻感冒了，还得我照顾你！”
  “知道知道，你关心我，我这不看你穿得少嘛！你就披着，我们看一小会儿就回去，没事的。”
  男声十分温柔，三两句就将对方哄好。
  凌尘听着这如同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却是微微扬了扬嘴角。
  门外的人声很快退去，只余寒风呼啸。
  雪越下越大，直至门口被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凌尘才起身将门关好。
  室内的暖气设备已经开启，应该是工作人员远程开的。
  凌尘左右看了看，挑了个比较宽敞的位置，将苏小爱挪到那边，让她继续睡。
  苏小爱为什么会出现在陵园，原因凌尘并不想知道，虽然他想都不用想便已经知道。
  今天的事情，苏小爱肯定心里不舒服，但凌尘就是要她不舒服，这样她才能记住什么可以做，而什么不能做。
  会客室内十分安静，除了暖气机时而运行的低频轰鸣声，便再没有其他的声响。
  窗户被吹得咯吱响，凌尘微微皱了眉头。
  这么大的风雪，肯定走不了了。
  但在陵园过夜，似乎是一件光听起来就有些悚人的事情。
  苏小爱身上盖着毯子，倒是不会着凉，况且现在工作人员已经给开了暖气，即使就这样坐一夜，也没有问题。
  盯着门外微微泛光的玻璃，凌尘陷入沉思。
  “小爱，你这是做什么？”
  青年带着一股青涩的情意弯腰看着蹲在雪地里的女孩，一脸惊异。
  “我在造雪人，听说用白雪造就的东西，都是具有灵魂的。”
  女孩漾开笑脸，她的眼睛亮亮的，如同春天的暖阳。
  “是吗？那我来帮你。”
  青年本来有些犹豫，但很快就稍稍挽起袖子，开始在女孩的指导下堆雪人。
  很快，两人就堆了一个半米高的胖白小子。
  “哈哈哈，好丑。”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冷不丁将手中捏着的雪球砸到青年肩膀上，炸开的冰屑有一些掉进青年的领子里，让后者十分无奈。
  “别贪玩了，这里的雪不比家乡的雪，很冷的，我们先回去。”
  这段短暂的记忆，是留存在苏小爱脑海中为数不多与凌霄有过两人旅游经历的片段。
  他们的出行，就如同是兄妹一般，总是哥哥照顾着妹妹，无微不至，也从不越线。
  苏小爱当时觉得那就是最完美的爱情姿态，因为只要她的视线里有凌霄，便会莫名安心。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依赖心态，纯粹是因为觉得凌霄可以依靠，所以苏小爱才会成为他的女朋友。
  但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正是需要有一人有所担当，可以被依靠吗？
  直到现在，苏小爱都觉得她这种想法没有错。
  这也是为什么，凌尘经常让她感到不安的原因。
  凌尘从来都无法真正让苏小爱感到安心，苏小爱从他身上得到的，更多的是焦虑。
  睡梦中的苏小爱，也许也听到了雪的声音。
  她的嘴角微微弯了弯，似乎正在做的是美梦。
  从凌尘身上汲取的体温，将她暖暖地包围起来。
  苏小爱下意识蹭了蹭凌尘的脖颈，这样能让她更有安全感一些，虽然，这只是条件反射。
  感觉到苏小爱的耸动，凌尘回头，苏小爱的脸近在咫尺。
  他不禁一怔，苏小爱的发香顷刻窜入他的鼻腔，让他鼻子有些痒痒的。
  体温在慢慢上升，凌尘知道自己有了反应，但他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和苏小爱亲热，特别是这种会客室多半还有摄像头的情况下。
  但除却大尺寸的接触，轻微的身体碰触却是无伤大雅。
  他轻轻在苏小爱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所碰触到的肌肤，比他想象中的温度要高一些，也证明苏小爱真的睡得很熟。
  凌尘失笑，要是工作人员没发现苏小爱，今晚她就得睡在雪地里，免不了要大病一场。
  他不知道苏小爱究竟为什么在这个地方那么容易成眠，难道是因为这个地方，比别处更能让她放松心情吗？
  敛容，凌尘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平淡，甚至可以说，有些生气。
  苏小爱现在的生活，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也必须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
  但苏小爱却不见得快乐，应该说，自从两人定下契约后，苏小爱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消失了。
  虽然这是凌尘此前想要看到的，但也是他现在不想看到的。
  苏小爱如果失去了活力，便不能被称为“苏小爱”，就仿佛，她是某种精神的象征，神圣不可侵犯。
  然而，凌尘不是一个喜欢远远观赏喜爱之物的人，他的憎恶分明，和凌霄完全相反，想要的东西如果不能得到手，他不会善罢甘休。
  事实上，这二十几年来，凌尘想要的东西，不管是哪次，都轻而易举。
  他反而失去了某些“获得”的乐趣，没有挑战的事情，只会让本就乏味的生活更加无趣。
  但苏小爱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
  就如同上学时期，经常会被各种球类砸碎的走廊玻璃窗一样。
  玻璃的碎片不止会洒在过道上，有一些也会喷溅在外部的草坪里。
  往往，清理得不仔细的时候，就会有人倒霉地踩上去。
  凌尘此时就仿佛处在碎玻璃渣里，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很为难，而这些渣滓，全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苏小爱对事态一无所知，这种“无知”是凌尘能保护她的前提，但也同时蕴藏着不可估量的危险。
  但如果让苏小爱知道她在错综复杂的环境中所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结果又会有不同。
  至少，苏小爱会变得更加不可控。
  这一夜，窗外的风声没有停息过，白花花的雪洋洋洒洒覆盖了整个大地。
  室内相互依偎取暖的两个人，各自睡了深沉的一觉。
  第二天早上，工作人员很上道地没有来打扰他们，而是让他们自然醒。
  凌尘是第一个醒的，他的睡眠时间本来就比别人短。
  苏小爱均匀的呼吸还在耳边，他让苏小爱轻轻靠在椅背上，自己径直走到门后，将门拉开的一瞬间，眼前蓦地闯入一片耀眼的白色。
  浅金色的暖光映照在白森森的雪地上，虽然不具备立即融化冰雪的温度，却在视线接触到的一瞬间，让人心中一暖。
  雪确实下得很大，门口的积雪必须清理一下才能行走。
  初雪就下这么大，其实是很少见的，不远处已经有工作人员在铲雪了。
  “唔？这里是哪儿？”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凌尘背后传来苏小爱有些懵的声音。
  “啊！是雪，下雪了！”
  但下一秒，他面前便跑过一个身影，冲进雪地的苏小爱显然还没发现凌尘，自己兴奋得如同小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