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微微显出鱼肚白，在第一缕阳光透云而出，从遥远的天的另一侧投射到凌尘瞳孔里之前，他就已经注视着那片天空很久了。
  从那日起，每年的这一天，他都是睡不着的。
  逐渐变凉的早晨，仿佛连空气都格外沉重，有分量地压在随风而动的植被上。
  然而凌尘的脑海里，却燃烧着燎原的大火。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建筑崩裂塌毁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火舌如同有生命一般肆意蔓延。
  重重闭了闭眼睛，凌尘不想看见这种光景，但却挥之不去。
  今天，他没去公司，但是早早便开车出门。
  一身黑衣的凌尘显得比平时更加冷峻威严，敞篷跑车如同银色子弹在一辆车都没有的笔直公路上飞驰。
  转眼，停在一栋白色的公寓前。
  公寓门前，此时已经等着一个人。
  “你挺早的。”
  同样一身黑衣的李识微比凌尘好一些，至少睡了三个小时。
  但她眼底的青色却也挺明显，不过李识微的没休息好，原因和凌尘大相径庭。
  她只是因为今天要和凌尘单独出行，而兴奋得睡不着。
  “东西呢？”
  一边掉转车头一边问，仿佛眼眸被什么刺痛了一般，凌尘眯了一下眼睛。
  李识微其实很想微笑，因为今天的凌尘是属于她的，但这个日子并不适合任何笑容。
  她只能故作淡然，轻声回道：“我已经让那边的人准备好了。”
  “好。”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近，开车需要三个小时。
  因为很早，去的地方也比较偏，所以漫长的车程里，几乎没碰到几辆车。
  李识微一直注意着凌尘，但是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
  凌尘的侧脸仿佛凝固的雕像，线条恰到好处，刚毅却不僵硬。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李识微本来想尝试和凌尘聊点什么的，但是气氛莫名压抑，她最后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出城后便进入盘山公路，坡度有点陡，却没有围栏，但是凌尘开得很快。
  太阳还沉在山的另一边，山道大部分面积都是阴影，连带吹来的风都特别阴冷。
  在路程走了一半的时候，李识微终于忍不住，她抬手将被劲风吹乱的头发炸起来，一边对凌尘说：“尘，其实你不用每年都陪我来的。”
  近几年的李识微，因为工作的缘故，有时候还是凌尘提醒，她才记起自己父亲的忌日。
  同样的道理，如果不是凌尘每年的坚持，李识微也许会过一两年才祭拜一次。
  毕竟，路途遥远。
  李识微对凌尘所在的这座城市来说，其实算是外来户，因为她父亲的关系，才在这里落地生根。
  但是人都想要落叶归根的，所以李识微的母亲当年才会执意带着她父亲的尸骨回了老家。
  谁知道好景不长，她母亲在葬礼后没过多久，就生了一场重病，也去世了。
  没什么亲戚的李识微，在短短几个月内，变成了孤儿。
  是凌家念及李识微爸爸做出的牺牲，供养她上学，才造就了今天的李识微。
  这些过往，每每都在李识微的潜意识里提醒着她，她和凌尘之间的区别。
  但是凌尘和一般的公子哥不一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你陪我来。”
  语气淡漠回了这么一句，此时的凌尘，和平日里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
  踩下油门，车子的引擎立刻在山谷里尖啸着回响，仿佛在诉说谁心中的哀戚一般。
  到达目的地，李识微先去和陵园的负责人接洽。
  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元宝蜡烛，甚至墓地都已经打扫过。
  凌尘自己一个人站在墓碑前，盯着最上面那张小小的照片看了半天。
  每个大家族，都有其自身的黑暗，凌家也不意外。
  但是凌家的报应，最后却集中在一个局外人身上，其他凌家人庆幸，凌尘却无法接受。
  这么多年，只有他来祭拜这位凌家的前管家，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那一天的事情，心安理得地过活着。
  其实昨天，凌尘被祖父召回过本宅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苏小爱明明忽视了他，但是却没有受到惩罚的原因。
  凌尘身上，负担着很沉重的东西，此时的苏小爱不会知道，也更加无法想象。
  但是他对她的执念，在当年她打了他一巴掌后，就已经存在。
  只有苏小爱一个，凌尘不计代价都要将她搞到手，哪怕只是做给那个人看也好。
  陵园里的风比山间的还要冰冷，带着若有若无的雾气。
  凌尘默默拿起旁边的香烛，“咔咔”两声，火舌蹿起的瞬间，烛心就被点燃了。
  因为低温，香烛表面聚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火焰刺啦作响，如同亡灵在低语。
  上完香，凌尘就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回头一看，是李识微。
  却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在开阔的地方，铃声听起来颇为缥缈。
  凌尘怔了一下，才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苏小爱打来的。
  苏小爱，从和凌尘确定了情人关系后，一次都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甚至连信息都没有。
  但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
  心里有些奇怪，但凌尘当即接了起来。
  只是他还没说话，背后的李识微先喊了他一声：“尘，园长说过几天……”
  李识微走近了才发现凌尘在打电话，赶紧收声，先去摆放祭品。
  不过她同时注意着凌尘，因为这个电话让他的表情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明明一路和她来都没什么表情。
  李识微不禁猜测，会不会是苏小扬打来的电话，因为凌尘第一句就问对方：“想我了？”
  “……”
  李识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苏小扬是凌尘现任女朋友是铁打的事实。
  不由想起上次想整苏小爱但是没成功的事情，李识微眯起眼睛，小声地对着墓碑说道：“爸爸，我那么做，只是不想失去他。”
  “……你在哪儿？”还站在观景窗前，苏小爱直接忽略掉凌尘那句话，开门见山地问。
  听到苏小爱这么问，凌尘看了一眼正在上香的李识微一眼，报了陵园所在的地址。
  苏小爱一愣，其实她不知道是陵园，只知道这个地点有些远：“你，是不是和李，你和谁在一起？”
  是不是和李识微在一起，苏小爱到底没有这么问出来。
  凌尘挑眉：“苏小爱，你是要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