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游火      更新:2022-02-15 06:17      字数:3404
  宝玉自谓是个雅人, 听了两出戏,便挥洒起来,指点些声音口齿的话,引得湘云也高谈阔论起来。
  贾理笑道:“你快过去罢, 没得两个人把我夹在中间, 吵得人头昏。”
  一时歇了戏, 献上元宵, 一只碗里四枚小小的元宵, 贾母问是什么馅,婆子回说是猪油馅的, 就不大喜欢,道:“油腻腻的。”
  凤姐儿忙道:“有红豆馅的,单预备给理兄弟的,就是不甜。”
  贾母道:“不甜才好, 就是这个罢。”
  贾理闻言忙将自己的捧出, 道:“老祖宗吃这个罢,我还没动呢。”
  婆子不等贾母发话就捧过碗来, 贾母笑向薛李二位道:“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孙子极孝敬的, 一点子东西都想得到,现在的孩子有几个这样细致的。”
  薛姨妈笑道:“我这些年冷眼看着, 实在怪不得老太太一心疼他,我在家常和宝丫头说, 你哥哥要有他的一半儿, 就是祖宗积福了!”
  贾母笑道:“姨太太不可太夸他, 仔细他当真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
  这时婆子带了两个常来门下行走的女先儿进来, 递过弦子琵琶, 女先儿笑问道:“今儿说什么书?”
  贾母问薛李,薛李都道:“不拘什么,听个意思罢。”
  女先儿便拨着弦子,开口道:“今儿说一回新书,叫作《萍踪侠影》。”
  贾母道:“这个名字听着新鲜,说的是什么?”
  女先儿道:“书上说不知哪朝哪代,亦不知哪位圣天子在位时,民间武学大兴,便是路边卖茶的伙计,也有些粗浅功夫在身上,便有一位大侠,姓张名萍……”
  只听到题目,黛玉便笑着觑了贾理一眼,见他回望过来,伸手在颊边虚虚划了两下羞他。
  贾理回以一笑,泰然自若。
  女眷们常听的戏目不过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何曾听过这样丰富曲折的江湖历险故事,何况还掺杂着悬疑破案元素,直听得两眼放光。
  底下的丫头婆子们更不必说,个个听住了,一时间,席上半点儿声响也无。
  甚至有个小丫头听得伸长了脖子,身子前倾,忘了手里还端着东西,失手将盒子摔在了地上。
  旁边的人忙赶她:“毛手毛脚的,快收拾了去!”
  众人也不理会,只顾听说书。
  女先儿一气讲到张大侠追查血案,潜入画舫,险些惊动目标,幸得花魁云飘飘救助,让他藏入香闺,正讲到要紧处,咳嗽了两声,伸手要茶来吃。
  听众们顿时不满地叫嚷起来,催着往下说,贾母道:“这出新书有趣儿,脱了往常的套子,倒叫我也听住了,只是这会子小孩子们都在,不好叫他们听见这些,还是改日再说罢。”
  一听贾母这么说,别人还罢了,宝玉先就不依,他正记挂着张萍和云飘飘的后续,见不让说了,缠着贾母扭股糖似的撒娇。
  争奈贾母打定了主意,板起脸道:“宝玉,还有你姊妹们在呢,再弄这个样儿,亲戚们笑话。”
  宝玉只得怏怏回去。
  女先儿也知道说得过了,忙起身告罪,贾母道:“不过一句半句的,哪里就忌讳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还有新书,再说两出好的我们听。”
  两个女先儿打起精神,重拨弦子,又说了一个书生被龙宫招为女婿的书。
  贾母笑道:“这个又落了俗套了,总是这些读书人,自己耐不得贫寒,就想着有个仙女来给他做老婆,和那些娶大家小姐的是一个路子。”
  女先儿陪笑道:“还是老太太见识广,正是这样呢。我们也常说,有的书诌得都没影儿了。”
  当下又弹了一套《将军令》,贾理倒喜欢这个曲子,轻轻跟着打节拍。
  宝玉笑道:“哥哥喜欢这个?我认识一个人,弹这个曲子最好,改日哥哥听听。”
  贾理想了一想,道:“你说的这个人我认识。”
  宝玉奇道:“我还没说是谁,哥哥怎么就知道了。”
  贾理看着他笑道:“我就是知道,你不信,咱们各自写一个名字,准能对上。”
  宝玉便要了小号笔来,兄弟两个各自在手心里写了,摊开手心一对,果然是一个名字。
  宝玉呆了半晌,突然开了窍,暗道,我怎么傻了,京城里顶尖的人物就那么几个,三哥也是三教九流结交遍的,如何会不知道他!
  甫一想明白,不禁偷眼看了贾理一眼,低头笑了。
  贾母道:“身上有些寒浸浸的起来,这会子是什么时辰了?”
  凤姐儿道:“三更了。”
  贾母道:“怪道呢!咱们往里头坐去,没得在外头受冻。”
  于是大家起身往暖阁去,婆子回说桌子摆不开,贾母道:“我自有主意。”命换了大桌子,大家一处挤着,婆子们忙调换开,众人挨着坐了。
  凤姐儿笑道:“难得今儿齐全,咱们传梅行令罢,也不必太雅,到谁手里了,谁就说个笑话儿。”
  贾母道:“这个好!”
  底下忙拿了一面黑漆铜钉花腔令鼓,就在席上取了一枝红梅,女先儿击着,大家传梅。
  恰到贾理手里,鼓声就停住了,贾理手持梅花,笑道:“没有什么好的,只有前儿见了一个古人的笑话,还有些滋味。”
  贾母道:“你只说你的,若不好,罚你的酒就是了。”
  贾理便说道:“王知训作宣州刺史,有一次,他入皇宫朝见皇帝,皇帝赐宴招待他。有优人扮成一个神,别人问他是谁,神答道:‘我是宜州土地。’又问他为何来到京城,他说:‘王刺史进京朝见皇上,连地皮都刮净卷来,我只好来了。’”
  说完,众人略一琢磨,不禁哑然失笑。
  贾母笑道:“编这故事的人也是个促狭的,说得忒狠毒。”
  宝钗道:“讽刺得入骨了。”
  湘云拉着黛玉说:“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这个的。”
  黛玉笑道:“是《笑赞》上的话。”
  接着又传了几回,贾母说了一个,又轮到凤姐儿,凤姐儿说了个聋子放炮仗的,已到四更时分,大家都倦了,贾母便命将烟火放了,安排上杏仁茶来,大家吃过漱口,各自散去。
  凤姐儿逞强在贾母面前奉承了一日,帮着王夫人料理过年事,再捱不住,就病倒了,一时不能起来。
  王夫人只得嘱咐她好生静养,命李纨管家,怕她不能支应,又添了一个探春。
  贾理下了朝回来,偶听得晴雯说起里头探春管家,虽然不若凤姐儿素日杀伐果决,让诸人畏惧,却自有一套,下人们都不敢轻视。
  晴雯笑道:“三爷是没见着,吴新登家的欺负三姑娘年轻,给她下绊子呢!幸而三姑娘有机变,不仅没上她的当,还反过来说得她没脸,真真是大快人心!”
  贾理不在意,道:“到底是主仆有别,也就是暗暗的耍点儿阴招罢了,还不能留下把柄,要是有了把柄,不必三妹罚她,别人就不能放过她。”
  晴雯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三姑娘厉害。”
  倒是红玉明白事理,点头道:“可不是,这些管家娘子们素日横行霸道,还不知惹了多少人记恨呢!”
  说着,摆下饭来,贾理正吃着,贾琏揭帘进来,自己脱靴上炕,叫红玉再取一副碗筷来。
  贾理看了他一眼,道:“我还当你已经回宁县去了。”
  贾琏叹了口气,嘀咕道:“巴不得回去呢。”
  见房里没有外人,便向贾理道,“老爷当我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了,前儿看上一个扇子,叫我去弄了来,我出到五百两,人家不肯卖,老爷非逼着我想法子。我有什么法子,还能把人家逼死了不成!老爷就说我敷衍他。”
  红玉摆上碗筷来,贾琏将汤泡饭吃了一碗,捡了两块野鸡瓜齑吃了,又要酒喝,贾理说没有,只叫人泡上清茶来。
  撤了桌子,斟了香茗,贾琏喝着茶,和贾理道:“今儿你不在家,不知道我见了个什么人。”
  贾理见他表情微妙,笑道:“不知是什么人,难道连你都应付不来?”
  贾琏笑道:“这个人实在难讲。今儿我在家,门上递进一个帖子来,我一看,上头自陈是叔叔的门生,我不敢怠慢,亲自迎出去,叫人好茶好饭的招待,问他的来意——你猜他说什么?”
  贾理配合地问:“说什么?不是求官,就是要钱,想来脱不出这两样儿。”
  贾琏大笑道:“这次你可错了!这人说,要我给他弄个进士当当!你说这话可笑不可笑?”
  贾理道:“若果然这么说,就是无知得很了,咱们自己想当进士都不能呢,还有给外人的。”
  贾琏笑道:“所以我说他可笑,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哄住了叔叔,当上他的门生的。”
  兄弟两个说了些闲话,贾理说明日要早起出城去,贾琏便去了,想到家里凤姐儿卧病,平儿身子重,经不得闹,索性自往外书房来,招过心腹小厮,开箱取了两只簪环,命他悄悄的送去给素日的相好。
  小厮将簪环揣在怀里,做贼似的去了半日,带回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不提。
  却说冬去春回,转眼到了花朝节,却是黛玉十五周岁的生日。
  贾理便问她今年想怎么过,全依她的主意。
  黛玉盘算了几日,说想请陆张沈几个交好的姊妹玩耍一日,只是园子里不方便,要请贾理给寻个方便去处。
  贾理知道她怕府里的下人嚼舌头,也不多言,自去寻了一个家有名园的金姓富商,将他家的园子租下一日,就在金家园子里摆生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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