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游火      更新:2022-02-15 06:16      字数:3420
  通过这次大封后宫, 贾理嗅到了一些不善的气息。
  首先是皇帝和上皇之间的矛盾。
  如果说大庆朝是一家企业,那么徒家就是占股过半的董事长,四王八公是持股的董事, 朝中大员是经理人。
  当年开国时, 大家合力把企业做上市, 开国后,有些人自认为是功臣,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就变身蛀虫,挖起国家的墙角来。
  开国高祖皇帝精明强干,见有人败坏江山基业, 自然不能忍,于是兴起大狱,株连甚众, 维持了晚年的政治清明。
  可惜没生个好儿子,出息的长子早早战死沙场,次子即上皇耳根子软, 才能平庸, 特别容易糊弄。
  高祖也曾想过废掉上皇, 改立才能卓著的庶子,争奈内有夫妻之情牵绊, 外有朝臣进谏, 最终没能做成。
  上皇即位后, 曾经在高祖时期缩着脖子的勋贵们迎来了黄金期, 以四王八公为首的勋臣广植党羽, 奢华享受, 任用私人, 欺上瞒下。
  朝中诸臣趋奉不已,而上皇只知做垂拱天子,不知抑制。
  义忠之乱后,上皇终于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局面了,将皇位扔给了现任皇帝。
  皇帝自即位以来,披肝沥胆,未敢有一日懈怠,方才艰难维持住了局面不再恶化,但是这时上皇又出来捣乱。
  不知是失了权柄心中不甘,还是存心和皇帝作对,针对勋臣诸多不法之事,父子之间斗法斗得不可开交。
  皇帝认为要剔除腐肉,才能让肌体重获新生,上皇却说要顾念老臣之后,不能让人说老徒家刻薄寡恩,勋臣是自家人,用他们比较放心。
  一次见贾理侍奉在皇帝身侧,上皇还特地把他叫到面前,让他说话,贾理回了句“浊其源而望其流,曲其形而欲其直,不可得也”,把上皇气得够呛。
  最后还是皇帝碍于孝道,捏着鼻子退了一步。
  不过贾理知道,皇帝行事,颇有些百折不挠一往无前的劲头,别人越是反对,他越是要做。
  而在这方面,受过基本政治教育的贾理,他的政治立场和皇帝是一致的。
  再者,是景王徒标流露出的政治倾向。
  当初皇帝让儿子们进入六部,为的是扩大自己的势力,好与朝堂上的各派势力相抗衡,可大约是去了兵部,和勋贵们接触多了的关系,徒标和勋贵们如今走得很近。
  贾理就曾看到过贾政和徒标站在一处说话,徒标和颜悦色的,和在他面前的臭脸很不一样。
  这种倾向很危险。
  有吴皇后在,徒标的位置基本是不可动摇的,贾理就担心,日后又出一个上皇。
  不过他如今只是皇室的一个副管家,即便日后从上书房毕业,进入朝中为官,也是资历浅薄,没有他说话的份。
  这些隐忧埋在他心里,一时也无人可诉。
  且说贾琏和黛玉本是年底到家,路上听见元春封妃的喜讯,星夜兼程,不出月就到了家。
  黛玉坐在轿中,想到数年前,自己失了母亲,也是这么来的,如今重温旧事,却成了真正的孤女,及至见了贾母,不禁伏在她怀中痛哭起来。
  贾母抚着她的背,泪如泉涌,心疼不已。
  凤姐李纨等人上前解劝,说些“节哀顺变”等语,黛玉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不见三哥哥,我回来了,他也不来见我。”
  “你哥哥宫里当差呢,不知道你回来,我已经遣人叫去了。”贾母携着她坐在榻上,百般的抚慰她。
  不多时,迎探姊妹和宝玉都来了,大家相见,悲喜交集。
  黛玉的屋子有紫鹃管着,日日打扫,十分整洁干净,黛玉回房安插器具,放置书籍,将带来的土仪分给众姊妹和宝玉,正忙碌间,雪雁在外头叫:“三爷来了!”
  帘子一掀,黛玉回头看去,只见贾理一只脚迈进门槛,一只脚还在门外,面庞有了些棱角,像是突然从孩子变成大人似的,身上有了青涩而阳刚的气息,越发挺拔如竹,沉凝如山。
  两人怔怔的互相望着。
  贾理也被黛玉的变化惊到了,在他的印象里,黛玉虽生得娇俏可爱,却一直是初见时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女孩子模样。
  谁知不过一年不见,竟长高了好些,身形有了些少女的窈窕,脸庞清瘦,眉目间带了些忧郁沉静。
  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
  黛玉的眼圈儿慢慢的红了,只觉心里酸痛难忍,黑亮的瞳子蒙上了一层水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贾理不知如何安慰是好,想拍拍她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黛玉抱住他伸出的这只手,依恋地放在脸侧,哭得抽噎不止。
  贾理为她难过,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半晌,黛玉闭上眼睛,睫毛下仍不停涌出泪来,濡湿了乌黑的鬓角。
  贾理柔声道:“小心哭坏了眼睛,咱们洗把脸,睡会儿,我叫小厨房做两样儿你爱吃的,就放在茶炉子上温着,等你醒了吃,好不好?”
  黛玉点了点头,倒在床上,身子缩成一团,眼底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手中拽着贾理的袖子,竟这么睡着了。
  雪雁悄悄的说:“姑娘这些日子累坏了,又要给我们老爷扶灵,回乡安葬,又紧着赶路,夜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怕烦着琏二爷,都没有说。”
  贾理颔首,低声道:“你随你们姑娘来回奔波,想必也累了,下去好生歇两日,不必上来伺候,紫鹃,你照顾她些。”
  紫鹃低低应着,拧了热手巾给黛玉擦脸,贾理接过,轻轻给黛玉擦了,紫鹃给她身上盖上新制的锦被。
  要走时,却见黛玉拉着他的袖子不放,贾理索性脱了外袍,与紫鹃出来。
  低声嘱咐道:“你们姑娘悲伤过甚,难免伤身,这些时日你也知道,为着娘娘的事,府里事忙,大约老太太和太太心里都不静,未必顾得上你们姑娘,你多看顾些。一会儿我叫人送几两上好官燕来,每日早晨熬了,叫你们姑娘吃一碗。”
  紫鹃感激道:“多谢三爷想着姑娘,姑娘命苦,上无父母依傍,下无姊妹扶持,也只有三爷和老太太疼她了。”
  想起黛玉素日为人良善,心地宽容,偏这样命薄,不禁掉下泪来。
  “你放心,你们姑娘以后如何,自有老太太主持,再不济,还有我呢。”贾理道。
  ……
  贾琏回家换了衣裳,过来拜见贾母,说起林海身后之事如何操办,贾母点头道:“你办的很妥。”
  又叹道:“只是我这玉儿命苦,益发连父母都没了!”说着忍不住垂泪。
  贾琏陪着伤感,又将林海临终前与他密谈之事告诉贾母。
  贾母听了,静默半晌,问道:“你父亲怎么说。”
  “我父亲是愿意的。”贾琏低头道。
  贾母思索着,慢慢道:“这也说得过去,只是都还小呢,先不必说出去,只怕他们不好见面,等过几年大了再定。”
  “老太太说的是。”贾琏恭声道。
  贾母笑道:“跑这一趟,你也辛苦了,不必在这里了,回去看你媳妇去吧,你不在家,家务上多赖她出力。”
  “为家里办事,不敢说辛苦。”贾琏奉承了一会子,方去了。
  贾母抚着榻上的雕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鸳鸯最知道贾母的心事,笑劝道:“老太太不必烦恼,横竖林姑娘已回来了,往后的事,不过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没有不了的。”
  “你说的很是。”贾母道。
  这边贾琏回了房,凤姐喜气洋洋,穿了一身大红销金锦裙,盘着望仙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领着平儿直迎出门来,福身笑道:“大喜,国舅老爷大喜!”
  贾琏笑着携她进房,凤姐早预备下了酒馔,与贾琏布菜把盏,十分殷勤。
  青年夫妻,经年不见,更觉如胶似漆,贾琏拉她坐在身边,搂在怀中,笑道:“我听老太太说,你在家辛苦了。”
  “还说呢,东府里蓉儿媳妇去了,大哥哥再三的请我料理内帏,我待要推说不去,偏生大嫂子又病了,太太也要我去,也不知闹了多少笑话,只怕大哥哥心里正悔呢!”凤姐偎在他怀里笑道。
  夫妻两个亲亲热热吃了几杯,有个婆子进来道:“三爷请二爷过去,有事相商。”
  贾琏便要找靴子穿,地上一个小丫头忙给他穿靴,凤姐生怕他们兄弟说到净虚之事,忙遣人哨探着。
  贾理正在自己的书房,贾琏一走进来,见室内清冷冷的,连个炭盆也没有,不禁裹紧了自己,道:“这都要进腊月了,怎么不叫人烧个炭盆。”
  “这样好读书,有助于头脑清醒。”贾理搁下笔,转过头来瞧他。
  贾琏去了这些时日,倒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风流倜傥的模样,大概日子过得不错。
  贾理亲自斟茶,递给贾琏一杯,些须说了些林海的丧事如何料理的话,说到入港,贾理便问他,林家的家产可交给黛玉了。
  贾琏倒也不瞒他,低声说了几句,贾理勃然变色,怒道:“荒唐!”
  “现有林姑父的书信在此,不信你可以看看,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似的,我不过是个马前卒,你有本事,你找老爷和叔叔闹去,”贾琏嘀咕着,说,“不过你该知道,找也没用,这里头根本就没有你我说话的余地。”
  见贾理沉着脸不说话,又劝道:“孩童抱千金过闹市,是祸非福,你真为林妹妹着想,就省事些吧,命数早定,要怪,只能怪她命薄。”
  贾理沉默了,这个世道,没有亲眷依靠,男人尚且艰难。何况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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