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什么高？老远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了。九号房的秋大爷又住进来了，是哪里有不舒服吗？可上前问过？”
  李子元一边翻着病例一边朝齐三七说话，看见平安也不惊讶。
  “平安来啦，刚还看见你娘了呢。她说一会中午送几样菜过来，怕你吃不惯。”
  齐三七左看看右看看：“师傅，你们认识啊？”
  “说了多少回不要叫我师傅。既然都在，就跟我一块去看看秋大爷吧。”
  秋大爷年前曾在医民署住过一些日子，他七十来岁了，算的上长寿。满头白发，然精神矍铄，背挺的笔直。当时住进来是因为胃肠炎，身体有些脱水，加上天气寒冷在医民署一住就是大半个月。这会子天气已经回暖了，不晓得是哪里不舒服，怎的又过来了。
  秋大爷一个人住在房间里，坐在床边的踏上自己跟自己下棋。见人来了，显得很高兴。
  “来来来，陪我下个棋。”
  李子元上前略看来看，随意走动了一步棋，伸手捏了捏秋大爷的腕子。
  “您是哪里不舒服啊？”
  “哎，哪哪都不舒服，人年纪大了，略动弹一下，浑身就疼。”
  说了跟没说似的，况且李子元也没把出什么问题。
  “我啊，前几日遇上花老爷子了，他还说等哪天天晴约您去钓鱼呢。”
  “哼，那老小子，说的没一句真话。过年前回家的时候，跟我说过完年去看我，还不是没来。”
  “那您可不能怪罪老爷子。他过完年后，又添了咳症，还是我上门给的药。我劝他来医民署呢，他不乐意。倒是家里孙子在家陪着，没啥事。这会子才好全没几天，您又病了。”
  “我没啥事，就是一个人在家里待不住。现在收学生，一个比一个皮实，吵的我头昏。不行，我得去看看老花去。”
  “您可别啊，说一出是一出的。老爷子，您身子虽说没什么大毛病，但是瞧着有些过敏的症状，如今外面柳絮飞舞，还是少出去比较好。”
  “什么叫过敏？”
  “您往年这个时候，是不是容易喷嚏，有时候身上长红疹，鼻头发痒，口唇发肿？”
  “是啊！不过不要紧，没几日就好了。”
  “过敏可大可小。您啊，就在这住着，想花大爷了，我明儿捎话给他，让他来瞧瞧您。”
  “行吧。你这女娃子，一步棋怎么就把我的棋局破了。来来来，你们两个谁跟我下。”
  齐三七迅速的后退一步，独留坐在轮椅中的平安留在原地。
  “秋大爷，您看，我们这新来的大夫。”
  秋大爷原本笑眯眯的打量平安，神色越来越不对，忽的叹口气道：“算了算了，我自个下吧。”
  求之不得！
  齐三七扶着平安的椅子就要推着他走，平安淡淡的道：“我还是陪秋大爷下两盘吧。”
  李子元拉着还欲说话的齐三七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二人。
  秋大爷起身欲行礼，平安先一步出声：“在下是安城的大夫，叫平安。”
  听出化外音的秋大爷，缓缓坐下，把棋盘往外推了推，平安伸手拈了一粒棋子。
  秋大爷望着平安纤细玉白的手指发呆道：“你往后有何打算？”
  “做大夫，治病救人，是外祖的遗志，想必那位是不会阻拦的。”
  “有什么事，可与我说道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好歹还有几个学生，必要时刻，总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谢谢您秋师傅。”
  “你的资质……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年，练字可曾落下？写上几笔我瞧瞧。”
  平安大笔挥了挥，纯白的宣纸上写了一行大字“今天很开心”，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写的什么东西。”
  “写的心声。”
  老爷子气一下子就松了。
  他当年奉命过来安城教导大皇子，其实等于已经是被官场边缘化了。后面索性就在安城落脚，教了几年蒙童。没想到，再见到平安，当年瘦弱阴郁的小童已经变了样。
  “如此，也好。”
  既然远离了权力中心，那就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吧。
  中午的时候，黑婆婆果真过来送饭菜了，春枝提着食盒跟在边上，一样样的往桌上摆。食盒最底下，是一副碗筷，她神态自如的给放到了平安面前。
  齐三七撅着个嘴巴：“春枝，怎么我没有啊。”
  “那是黑婆婆准备的，你想要，得让你娘准备啊。平安哥，你上回教我的汤头歌我会了一些。”
  “嗯，那我抽空再教你一段。会到哪了？我给你默出来。”
  “那一会我那边忙完了去后面找你。”
  “嗯。你也没吃吧，快去吧。”
  两人旁若无人的约定见面，齐三七嘴里嚼着东西形同嚼蜡，索然无味。突然就想起，那天水灵来找他，他说的话。
  如今想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那个，春枝……”
  “怎么了？”
  见齐三七喊她，春枝顿了顿脚步，顺手就把平安往桌子里面推了推，方便平安拈菜。
  “我……我就想问你最近见没见水灵。”
  一听齐三七说起水灵，春枝冷哼一声：“没有。”
  说完转身就走了。
  齐三七站在桌边上，看着春枝远走的背影，嘴里呢喃道：“我哪里得罪她了，怎么对我这么凶。”
  平安招呼他一起吃饭，黑婆婆送来的吃食丰富的紧，酱排骨、清蒸鲈鱼、青菜炒鸡蛋、还有一碗蘑菇鸡汤。
  “哇塞，黑婆婆也太疼你了吧！饭食这么好！”
  “喜欢就多吃些。”
  齐三七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平安。
  “给。排骨你还吃吗？不呲我呲了……”
  平安接过来一看，书皮上写着逍遥子著。他向来饭量不如何大，已经吃饱了，便把菜都给推到齐三七那边，自顾的打开书。
  没看几页，平安只觉得面红耳赤，胡乱把书合上递回给齐三七道：“如此珍贵的书，齐兄还是自己留着吧。”
  齐三七哪有不明白的，打趣平安道：“你不是吧，真个没看过？呐，我们虽然第一天认识，但是我齐三七可是把你当兄弟的。好兄弟有好东西当然要分享了。拿回去看！你以后会谢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