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作者:半抹胭脂      更新:2022-02-11 21:40      字数:10862
  哗啦一声,沈嫣手里的水杯握不住,落在了茶几上,热水淌得到处都是。
  她顾不得收拾,双目圆张,直勾勾的盯着慕宛若:“你去找那家伙做什么?”
  “去谈结婚的事。”
  沈嫣脸上本来就不多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蠕动半天,才颤抖着开了口,一双冰冷的手紧紧的攥住女儿的手:“宛若!你是犯的什么糊涂……周云深他……他根本不是你的良人啊!妈妈知道你现在很无助,很想找个依靠,但是周云深他根本不是你靠得住的人。虽然都说他对你多么多么的痴情,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其实根本不喜欢你。他看重的肯定是慕氏的地位,现在慕廷琛那狗崽子夺了权,周云深也图不到什么了,他怎么可能还对你好?他家那个老太婆,更不是个好东西,以前还能客气,现在不把你往死里欺辱?宛若,好事不在忙上,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会有人真心疼惜你的。只是现在风头还没过去而已。你耐心等个两年三年再找,好不好?你还年轻,等得起的。”
  慕宛若轻笑一声,满眼都是讽刺:“风声过去?可能过去吗?在那种不入流的饭点吃个饭,都能被人认出来,别说两三年,再过十年,只要我出现,别人也能想起我!我能找谁?”
  沈嫣急道:“不是每个人都关注八卦的!尤其是男人,听说那些学理工的,写程序的,满脑子都是游戏,足球篮球,明星名媛,他们根本不在意……”
  慕宛若大声说:“你闭嘴!你让我找那种死宅?我不如去死!”
  “宛若……”
  慕宛若打断她:“行了,你别说了,这种恶心的生活我过不下去,那些底层打工的贱民也配喜欢我?被他们多看两眼我都觉得脏!不过你有句话说得对,周云深确实不是什么良人,他不但不喜欢我,他还恶心我——他是个基佬!那些所谓的痴情,不过是他为了掩盖取向支起的幌子!”
  沈嫣这下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隔了不知道多久,泪如泉涌,痛哭失声:“我的宛若!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妈妈!他居然是这种脏东西!你,你受过多少委屈啊!你居然被这种下溅肮脏的狗杂种给,给……”她哭得几乎窒息,呜咽了半天才满脸泪痕的说,“哪怕这辈子不嫁人了,也不能和这种东西在一起!同妻,同妻的日子可是生不如死啊!”
  慕宛若用力甩开她的手,冷笑着指着周围的廉价家具:“过这种日子才是生不如死!”
  “宛若……”
  慕宛若再也没法做出柔顺的姿态,跳了起来,指着沈嫣的鼻子,尖声骂道:“我现在就生不如死!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为什么不弄死慕廷琛?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你都动不了手吗?善待前妻子女的名声就这么重要?一个小破孩子,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你想撇干净也不难吧!可你怎么让他平安长大的呢?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把他扫地出门了,他没有钱没有势力,一个人在野地里挖坟考古,让他出个意外很难吗?就不能让他活埋在那些古墓里面?就不能让盗墓贼把他给宰了?都是你没用!”
  沈嫣被她这番劈头盖脸的痛骂惊得好一阵没回过神,脸色从苍白涨成紫红,又从紫红变成苍白,愣怔了许久,只觉得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怎么流都流不尽。
  “我对不住你,宛若,是我无能,但是,我真的尽了力了……我刚嫁进慕家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想找我的错处,这时候别说对慕廷琛动手了,哪怕是他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都会被人编出长篇大段的阴谋论……而且他很狡猾,他半点不给我面子,这更显得如果他出事,就是我怀恨在心报复他。他还时不时的去凌老爷子那里,把那老东西当成保护伞,老东西念着你爷爷的情分,对他实在照顾得不得了,还经常主动要他去凌家住……他越长越大,也越来越狡猾,妈妈想下手也很难。把他赶出家的那一次成功,妈妈谋划了很多年啊!妈妈真的已经竭尽全力……”
  “尽了全力还这样?你可真是无能透顶。”慕宛若嗤笑着看着母亲,沈嫣眼里的惊痛和伤感越浓,她就越觉得痛快,欣赏了一会儿母亲哭泣的模样,她冷冷开口,“你还有脸哭,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根本不配委屈!”
  沈嫣颤声哽咽:“宛若,你可以说妈妈无能,但是,妈妈只是没有成功弄死慕廷琛那狗崽子罢了,这算什么害你?”
  “你既然知道你无能那你为什么要嫁给爸爸,要生下我?我一出生就有慕廷琛这样的对手,你这不是害我是什么?”慕宛若尖声道,“还有你和姜董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谁看见我,都要指指点点,说我有个陪秃头老头子睡觉的妈妈!这不是害,什么是害?你说啊!你再找理由啊!我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
  沈嫣被噎得几乎无法呼吸,身子陷在布艺沙发里,就像要沉进水底一样,又慌又怕。
  “我……我是为了你在慕氏能走得顺一点……那些董事们天天刁难你针对你,我,我不能不想办法。姜董事股份最多,话语权比较大,无论如何得把他争取到你这边。宛若,你,你想想,好几次董事会说要罢免你,如果不是姜董事坚持,你……”
  慕宛若把茶几上的东西一把扫落在地,稀里哗啦的乱响:“这没用,没用!慕廷琛一回来,他马上去摇尾巴,和狗一样!你要和人睡也要睡个有用的,像样的!你为什么要睡个废物!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我……你明明是害苦了我……”
  沈嫣整个人都快软成了一滩泥,眼神都恍惚了,只喃喃不绝的说:“宛若,我真的是为了你,妈妈为了你什么都能做……”
  慕宛若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真的吗?你为了我,什么都能做?”
  她不再歇斯底里的哭叫责骂,沈嫣也跟着镇定了下来,忍着酸楚,想去摸她的脸:“当然是真的,宛若,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你比妈妈的命还重要。”
  慕宛若轻轻“嗯”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起身说:“我去扫地。”
  “不不不,还是我来。你别割伤了。”沈嫣赶紧拉住她,急急忙忙的去拿抹布和扫帚,收拾着满桌满地的水和碎片。
  慕宛若看着她笨手笨脚的做着这些粗活,眼里的厌恶之意又深了一层。
  衰老,笨拙,穿着廉价衣服,小店吃不完的便宜菜也要打包……
  这样的沈嫣,怎么配做她这种天之骄女的妈妈?
  感受到她的注视,沈嫣抬起头:“宛若?”
  慕宛若飞快的垂下睫毛,说:“妈妈渴不渴?”她一边问,一边打开了自己那个装得鼓鼓的包,从里面拿出个做过密封措施的纸杯,但是这种杯子怎么可能保证完全密封,淡褐色的饮料从盒盖缝隙溢出,把外面的塑料袋打湿,廉价乳制品的味道飘散开来。
  “我看见路边有家很火的网红奶茶店……妈妈你最喜欢喝法兰西玫瑰花苞泡的茶,我就买了一杯玫瑰奶茶。”她把封住饮水口的小塞子拔出来,说,“还是热的。凉了会腻……妈妈试试吧,虽然肯定没法和咱们以前喝的玫瑰茶相比。”
  沈嫣又惊又喜,已经渐渐适应平民生活的她并不像慕宛若那样抵触这种廉价饮料,何况这是她最心爱的女儿专程给她买的。
  她的宛若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现实罢了,任何公主突然沦为平民,都难免会伤心会崩溃,她刚刚虽然被女儿骂得心碎欲绝,但是她才不会怪罪女儿。
  宛若骨子里是疼惜她这个妈妈的,她只对外人心狠,而外人也不配得到她的真心,在家人面前,宛若一直是最温婉体贴的好姑娘,谁都比不上!
  沈嫣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渣子收拾好,匆匆洗了个手,来不及擦干净就回到沙发上,捧起这杯尚且温热的玫瑰奶茶,喝了一大口。
  廉价奶又淡又腥,廉价炼乳散发着香精味,廉价玫瑰香气可以忽略不计,又有涩味,但是,沈嫣觉得这杯处处是缺点的饮料好喝得不得了,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含着眼泪微笑:“好喝!宛若对妈妈这么好,妈妈真的愿意为我的乖女儿付出一切……”
  慕宛若盯着她把这杯奶茶继续喝完,然后缓缓道:“妈妈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话,那么请妈妈把这些都吃了吧。”
  她把拉链全部拉开,里面出现了一大堆的药瓶药盒。
  沈嫣脸上幸福的红晕退潮一般的消散,苍白的皮肤泛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惨灰色。她盯着这个包,包上有手工缝制的云朵一样的褶皱,用的是柔软之极的象牙白小羊皮,玫瑰金的拉链细密均匀。
  然而此时,这柔软娇贵的包,在她面前越变越大,而张开的包口就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要把她整个人吞进去。
  而那精美的拉链,也越变越长,越变越尖锐,恍若獠牙,要咬住她的喉咙。
  “宛……宛若,这些是,是什么……”
  “妈妈别装糊涂了,我们慕家的根底就是医药,你好歹是掌过权的,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慕宛若从里面拿出一瓶扎来普隆,缓缓道,“这瓶药的牌子,辉健,可是慕氏旗下的知名品牌呢。”
  全部是安眠药,药盒,药瓶,加起来估计有两百来颗。
  这种处方药,必须严格按照医嘱服用,擅自加量会出现严重反应。
  而她最心疼的女儿,却让她全部吃光。
  这是让她死。
  沈嫣额头的散发瞬间被冷汗浸湿了个彻底,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慕宛若,脸上努力扬起一个僵硬古怪的微笑:“宛若,你,你是在和妈妈开玩笑是不是……”
  慕宛若也对她微笑:“你说呢?”
  沈嫣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额头,太阳穴,脖子,青筋一条一条的鼓起,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宛若,宛若……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妈妈这样……”
  “妈妈不是说了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那么妈妈,请你履行承诺,把命给我吧。”慕宛若目光幽沉。
  沈嫣声音已经虚软得几乎听不清:“为什么?宛若你就那么恨我?”
  慕宛若阴森森的轻笑:“恨,你把我害成这样,我当然恨你。不过也没有恨到让你去死,只是你的死,对我很有用。”她语速缓慢,仿佛和幼童讲课的温柔姐姐,耐心解释,“等下周慕廷琛开祠堂,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如果妈妈你死了,我可以利用公众的同情拖一拖,慕廷琛他不是要好名声吗?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妹妹,他肯定不敢赶尽杀绝,好歹会给我留一些东西。再加上周云深给我的那些,我就有机会重新回到我的圈子,夺回我的一切。”
  夺回一切?
  她们母女二人把控慕氏的时候,都奈何不了慕廷琛,现在慕廷琛已经实权在手,慕宛若却只有和曾经相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金钱,用这些和慕廷琛斗?
  “宛若,别想这么多了,你是钻牛角尖了。你听妈妈说,妈妈真的有安排,会让你以后过得好的,只是害怕家里被那狗崽子安了监控,所以一直没和你说。刚刚想和你一起散步说一说的,你说你要自己静一静……你听我说……啊……”
  沈嫣想抬起手去拉女儿,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就像灌了铅似的使不上劲,而她的眼皮也开始发沉,视线也一点点的扭曲,模糊……
  “我怎么了?”她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用最后的力气叫出声,“那杯奶茶,宛若你……”
  话还没说完,她便直挺挺的栽倒在了沙发上。
  慕宛若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个仍然留在茶几上的空纸杯,嘴角诡异的扬起。
  如今她自然没办法去拿她在公司在家里的暗格里藏的那些药品,不过,慕廷琛打发她的时候为了展现他的宽厚仁慈,把她那些常用的随身物品也给了她。
  她随身携带的古董粉饼盒是有夹层的,里面还留有一点点的,可以让人昏迷不醒的药。
  这是慕氏这些年暗地研发出的好东西,随着血液循环会渐渐的降解,无法化验出来。
  慕宛若戴上预先买好的手套,先仔仔细细的把那些药盒药瓶擦了一遍,清除掉指纹,又托起沈嫣的手,让她在上面留下指纹,想做出沈嫣自主服药的假象。
  她做完这一切,把药片拆了出来,往她嘴里送。
  化妆盒里剩下的药粉并不多,因此沈嫣并没有彻底陷入昏睡,甚至还留有一些意识,被塞药的时候本能的往外吐,手又无力的推,抓,想阻止女儿给她喂药。
  虽然她此时被药性控制,但是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偶尔会迸发大力气。慕宛若脖子都被她抓出了血痕。
  见她不肯吞咽,慕宛若只能扳着她的下巴,用了些给昏迷病患灌药的手法,强行让她吞下药片。
  沈嫣终于停止了动作,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而慕宛若也累得几乎脱力,倚着沙发缓了缓,把剩下的药片全部灌进了她嘴里,然后把装药的容器零散的撒在她身体四周,盯着她眼角的泪痕,轻声说:“妈妈,晚安了。再见。”
  她洗了个脸,穿上大衣围上围巾,拎起包,离开了公寓,叫住一辆出租车,让他开往酒吧街。
  她随便找了个酒吧,坐在安静角落,点了酒,却一口没喝,也不搭理那些醉醺醺过来搭讪的人。
  曾经熟悉的几位喜欢猎艳的圈内纨绔也认出了她,过来挤眉弄眼了一通,她也不理他们,只是垂着头,一副伤感恍惚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疼怜惜。
  纨绔们虽然被她的这个又柔弱又娇媚的调调迷得心猿意马,但是没人是真心撩拨,谁都知道慕宛若根本不是她表现出的这种娇弱女子,被她沾上可不得了。
  再说,谁敢惹慕廷琛和白微微不高兴?
  慕宛若一直坐到了三点钟酒馆打烊,然后又叫了辆出租车,去了城中最高楼。
  这栋楼是酒店,是写字楼,也是景点,顶层观景台向公众开放,很多人在这里观日出。
  虽然是凌晨,但已经有游客和期待抢个好位置拍照片的摄影爱好者等在楼下的售票处,旁边的小咖啡厅也彻夜开放。
  慕宛若进去点了杯加了双份浓缩咖啡的flatwhite,静静的坐到景点开放,然后买票进入,乘坐电梯上了顶层,隔着玻璃幕墙凝视着天边那抹越来越浓郁的朝霞。
  云破。日出,光芒闪耀,众人纷纷宣称不虚此行。
  不过,每个人都冻得不轻——顶层高楼的空调系统出了故障,没法供暖。
  然而,慕宛若却浑身火热。
  梦魇一样的低等人生活就像夜色一样远去,她接下来的日子,会像朝阳一样灿烂辉煌。
  她离开了第一高楼,去了附近一家有名的粤式早茶吃了早餐,又打包了一笼水晶虾饺,一碗皮蛋瘦肉粥,两个奶黄包,乘地铁回到了那处破旧的小区,上了楼,推开门。
  装着早餐的塑料袋落在了地上,失控的尖叫声响彻整栋楼。
  “妈妈!”
  周云深接到电话,咬牙切齿的开车过来,只见小区门口到单元楼,一大群人像派对似的聚在一起,口口声声说可怜,眼里却冒着兴奋的光。
  死的不是自己的亲人,那么,这就是八卦谈资罢了。
  他忍着烦躁从挤满楼道的看热闹的居民里挤上了楼,看见了那扇大开的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盖着一张床单,床单下有一个僵直的人体的轮廓。
  周云深险些吐了出来。
  慕宛若跪坐在沙发底下,头隔着床单抵着沈嫣已经僵硬的尸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死死的攥着母亲已经凉透了的手,嘴里反反复复的说:“妈妈我不该和你吵架的……我不该吵完架就自己出去买醉然后一晚上没回来……妈妈你醒醒,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给你买了早餐的,是你喜欢的奶黄包和虾饺……妈妈,求求你,醒醒吧!”
  两个有着典型居委会大妈长相的女人满脸热泪的拍着她的肩膀,声音却很平稳,让她节哀顺变。
  门口挤着各种大爷大妈,还有打扮艳俗的年轻人,风湿贴的中药味,廉价洗发精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甚至有人一边吃大葱包子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门里面瞅。周云深这种精致boy哪儿受得了,按住胸口就想往外走。
  然而他这身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的精细打扮,已经吸引了很多注意力,眼尖的居委会大妈直接把他叫住:“哎,小伙子,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你是来找这姑娘的吧!”说完又推慕宛若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别哭了,有人来找你。长得白白净净的,是你男朋友吗?”
  慕宛若抽噎着回头看他,他只觉得脑袋嗡的胀了起来,心里把慕宛若恨出血,脸上却很快的浮出心疼的神色:“宛若……”
  狗东西,还算听话,打电话的时候他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说死得好,你为什么不和你妈一起去死,但是人终究还是来了。
  慕宛若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呆呆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撑着地面站起来,扑向了他,死死的抱住,痛哭道:“云深!云深!我没有妈妈了……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办?”
  周云深只觉得身上缠着的是一条巨蟒,正张开大嘴露出尖牙,想把他吞入腹中。
  他浑身肌肉绷得都快产生肌肉拉伤了,不得不低头,用额前垂下的发丝遮挡住眼里的恶心欲呕之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颤抖的字:“宛若,别怕,你……还有我……”
  周围的人纷纷说:“幸好还有个男朋友。”
  “因为知道女儿终身有靠,当妈妈的才放心走的吧。”
  也有人认出了慕宛若,不屑的撇嘴,说:“放心?是不甘心吧,以前可是超级有钱的贵夫人呢,哪儿过得下现在这种生活。”
  “嗤,慕宛若这么狠毒,就该凄凄惨惨的过一辈子,或者去死,结果还是能和有钱又死心塌地的男人在一起,继续当她的阔太。老天爷对她可真不错。”
  “周云深被慕少打破头了还敢回来找慕宛若,果然是真爱啊。”
  “呵呵,不过是表子配狗,天长地久。慕少亲口说他是杂种,我相信慕少不是没有根据就随便骂人的人。”
  沈嫣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唐管家听人汇报完,转身走向花园深处的温室花房。
  肃杀的冬日,温室里却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甚至还有夏日限定的睡莲,莲花池边摆着一张长条桌,白微微和凌退思坐在左边这一头,面前摊开着名册,手边堆叠着厚厚的请帖。
  他们正在讨论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的宴客名单。
  由于慕廷琛刚回归,必须坐镇慕家,又想和自己失散了二十几年的妹妹多相处一会儿,白微微也希望能和哥哥一起,老爷子和凌君昊便同意留下来,陪他们过完初三,再回凌家老宅接待凌氏的族人。
  然而,老爷子讨论着讨论着,话题就偏了,虽然旁边是莲花池,桌上的水钵里又开着碗莲,但老爷子的焦点却集中在温室外的梅花林上。
  谈的也不是已经开始冒出星星点点淡白浅红花苞的梅花,而是还没有影儿的梅子。
  “慕家的梅树结的果子很好,个头大,又很香。今年是小年,花不多,但是这样的话每一颗梅子能得到更多的营养,品质就会更好。”老爷子严肃的说,“到时候酿青梅酒一定不错,基底酒要用正宗的汾酒,你别像现在那些人一样用什么日本清酒,味道完全不对!”
  白微微抿着嘴笑:“好,我听您的。到时候还得请你帮忙找上等的汾酒。”
  “这个当然没问题。”老爷子一口答应下来,又说,“夏天梅子熟了泡上,冬天正好喝,一边赏梅一边喝梅子酒,这才是生活。对了,你做的青梅酱特别好,今年梅子下来了多做点,用来配烤鹅,或者烧肉烧排骨,都不错!加点糖做点心的夹心也很好。这片梅花林这么大,不知道要结多少梅子,掉地上烂了可惜,要不然,你再做点梅子干?蜜渍,盐渍,不同的口味……”
  慕廷琛从长桌的另一头看了过来,比了个手势示意视频会议暂停,然后似笑非笑的扬声:“凌爷爷,我们慕家的青梅确实是一绝,但是您实在不适合多吃。您年纪大了,梅子那么酸,容易伤了牙。”
  凌退思眉毛一竖:“少来!小气就是小气,别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怕我伤牙!你明明是怕微微伤手!哼,我又不可能真的让微微劳碌着,我还心疼她呢!慕家凌家这么多佣人,摘梅子洗梅子晾梅子也根本用不着她来动手,她只负责关键的几环就行了,也可以多教几个徒弟帮她做事嘛!再说我怎么可能吃得掉你这一园子的梅子?多做的拿去给亲近的人家做礼物,不是很贴心吗?而且,慕氏的员工里那么多微微的粉丝,如果能收到她做的小零食当奖励,不高兴得铆足了劲给你干活?他们干活带劲,你赚得才多,微微现在有那么多股份,也能多多分红。微微,你说,爷爷说得对不对?”
  白微微如今有慕老夫人和慕正谦原来持有的所有股份,慕廷琛又把属于白璐的那些股份全部转给了她,如今她已经是慕氏的第二大股东。
  “爷爷说得对。也谢谢哥哥关心我。哥哥还没喝过我酿的梅子酒呢,我今年确实应该多做一点。”
  白微微说的话让两边都心满意足。
  慕廷琛点了点头,看向屏幕对面的高管团队:“会议继续。”
  高管听了一耳朵各种梅子,嘴里也像是被塞了酸酸又香香的青梅一样,不停的咽口水。
  而这家人的风格他们已经麻木了,为了小小梅子互相攻击,这根本不算什么,慕廷琛和凌君昊这两位正在商议慕氏和君临集团最新合作大生意的头领,一边开会,一边当着他们的面剥松子仁和桂圆。
  剥了也不吃,很显然,是给白微微吃的。
  或许老爷子也会伸手抓两把。
  唐管家站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实在不忍心过去破坏这片温馨热闹。
  但是,重要的事不能耽搁,她定了定神,走了过去,沉声道:“老爷子,大小姐,慕少,君少。有一件很重要的突发事件,我必须立刻汇报给你们。”
  所有人脸上的闲适立刻被凝重取代。慕廷琛和凌君昊一起说了会议暂停,关闭了语音,从长条桌另一头走了过来,问:“什么事?”
  “沈嫣服用大量安眠药,已经死亡。慕宛若和周云深正在安排后事。他们已经确认,会很快领证结婚,不过因为沈嫣的丧事,婚礼就不举办了。”
  话音落下,温室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池塘里的小锦鲤转身,尾巴打起一个小水花。
  良久,慕廷琛冷冷一笑:“没想到慕宛若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原来我们都低估她了。”
  他们深深了解这对母女,沈嫣如果想死,在慕廷琛离婚的时候就不会活了。
  而且她被送到老旧公寓过平民生活后,没几天就开始适应,甚至去菜场买菜,试着学习做饭。
  沈嫣经营这么多年,也早就给自己留过后手,她在曾经权势赫赫的时候给自己做过好几个无懈可击的假身份,在瑞士银行存了不少现金和珠宝。她混迹贵妇圈多年,也必然捏有不少把柄,能让某些贵人不得不给出数额巨大的封口费。
  只不过因为现在她正处在风口浪尖,不方便去做这些事罢了。
  这些财物里不涉及慕家的传家之物,数额也不足以让沈嫣兴风作浪,只能让她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慕廷琛和白微微商议之后,决定暂时不收回这些。
  虽说要痛打落水狗毫不留情,但是这种在蚊子腿上剐肉的事做起来也没乐趣可言。
  总之,沈嫣是根本不舍得死的。她身为世家小姐却主动爬上有妇之夫的床,又舍得下脸去陪地中海老男人睡觉,这种人,有傲气没傲骨,做不出玉石俱碎的事。而且,想死之人,怎么会预先留下这么多后手?
  凌退思手都在发抖,这种连最心疼她的母亲都能下毒手的女人,他居然喜欢了这么多年,险些逼迫凌君昊娶她进门!
  凌君昊看向他:“爷爷,你怎么看?”
  凌退思摇了摇头:“你们年轻,脑子活,你们处置吧。”
  他还是好好的吃吃喝喝,和孙辈斗斗嘴,当一个坐镇家里的吉祥物比较好。
  他真怕自己判断失误,坏了事。
  凌君昊说:“慕宛若不能留了。虽然她一直在自己往绝路上跑,但是她太没底线,再让她在外面招摇过市,指不定会躲在什么地方,突然冲出来捅刀子。微微拍戏,免不了到处拍外景,她又喜欢和朋友出去聚餐,为了不惊动粉丝,她不方便随时都带一大堆保镖。”
  慕廷琛点头:“而且,我也不能让微微过得小心翼翼。”
  白微微握了握他们的手,说:“沈嫣不想死,却吞了这么多安眠药,肯定不是她主动吃的。所以,证据应该不难搜集。”
  慕廷琛对唐管家说:“吩咐下去吧,这件事,要尽快办好。”
  唐管家应了声,转身离去。
  凌退思的好心情被破坏光了,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天,直到白微微把剥好的满碗桂圆肉递到他手边,他才稍微好了一些,吃了几枚甜蜜多汁的桂圆,他说:“下周不是说要开祠堂,把慕宛若除族吗?她那德性,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接受现实。你们得小心。”
  慕廷琛道:“我知道。慕宛若根本近不了我和微微的身。”
  时光流逝,转眼到了慕家开祠堂的日子,慕廷琛和白微微严阵以待,慕家几个有地位的偏支宗亲也从国外赶了回来。凌君昊身为慕家女婿,也列席在位,慕正谦这位当爹的负责接待媒体。
  就连被赶去吃斋念佛的慕老夫人也被接了回来,见证这件事。
  毕竟,慕宛若是慕家名正言顺的婚生小姐,虽然说沈嫣怀孕的时候慕正谦还没和白璐离婚,但是,生下慕宛若的时候,两人是结了婚的。
  而且,慕宛若是慕氏的前任总裁,虽然她这个位置来得并不合规矩。
  掌过权的嫡出小姐被除族,这种事,必须郑重其事的办。
  慕老夫人一到家就闹着要见慕廷琛和白微微,虽然不再摆出祖母的长辈架子,而是拿手帕捂着眼睛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已经知错,现在特别想念两个孙子孙女,只想在余生里多享受几天天伦之乐。
  然而慕廷琛和白微微都没搭理她,只是好吃好喝的把她安置在她原来的住处,等事情办完,就会立刻送她回去,继续吃斋念佛。
  当然,她喝酒吃肉不拜佛也无所谓,但是别在他们兄妹面前碍眼。
  对于这种亲自参与制造白璐与男明星私通的假证据,又从未善待过他,甚至明知沈嫣在陷害他,派人追杀他,却不管不问的祖母,慕廷琛连假情假意的装孝顺都做不到。
  白微微更是对她反感至极。这个血缘上的祖母和沈嫣联合起来排挤白璐,直接导致母亲不得不离家,然后死于小人之手,让她落入白振邦夫妇手里受了那么多折磨。
  而慕宛若这个数次谋害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那喜欢摆出无辜的白莲花姿态用道德做武器的习惯,那除了自己之外六亲不认的自私到极致的个性,不是和这位祖母一脉相承吗?
  时辰到了,祠堂大门缓缓打开,高大挺拔的古柏苍苍翠翠,如同两列士兵,护卫着这一切。
  慕廷琛和白微微站在牌楼下,凝视着穿着一身素白冬装,手臂缠着黑纱,一脸沉肃,步子却娇弱无力的慕宛若。
  慕宛若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侧挽着额头还带着伤疤的周云深,把maxmara的最新款果绿色羽绒服穿出菜青虫效果的周老太气势汹汹的走在最前头,没一会儿就冲到了台阶下,被保镖直接拦住。
  周老太自己撞上他们的胳膊,然后往后一倒,在地上扭动嚎哭了起来:“作孽啊!打人啦!我可怜的儿媳妇啊!妈来给你撑腰都撑不住啊!他们会怎么对你哟!”
  慕正谦见到她就心里发虚,回想起自己在酒店房间收拾周云深时,被这看上去比自己老妈还老的亲家母抓住了扯皮带的事,本该出面处理突发事件的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白微微无语的看了自己这位亲爹一眼。
  幸好,她除了美貌和演技之外,没有遗传他其他的特性。
  她淡淡的看着这位前世无数次欺辱自己的老太婆,穿一身果绿羽绒服在地上扭着的模样,真的是一只恶心的,硕大的肉虫子。
  “除了慕氏族人,我们也请了权威媒体,给这次清理门户做见证。周夫人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摄像机记录清楚,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周少这种年轻英俊事业有成的新贵,居然有个满地撒泼打滚的母亲?会有很多人怀疑周少的家教的。”
  周老太虽然泼,但是她也知道撒泼不是什么光彩事,因为自己撒泼而影响周云深在外界的形象?不行不行。
  她立刻爬了起来,讪讪的说:“哎,我没站稳,摔倒了。肯定是你们扫雪没扫干净,滑得很。”
  上次下雪,已经是一周之前,今日更是阳光灿烂,路面干干爽爽。
  慕氏族人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周老太,虽然早知道不是什么体面人,但是亲眼见到这番表演,他们全部被镇得目瞪口呆,有个长辈甚至用指责的目光看向了慕正谦。
  慕家的女儿,哪怕终身不嫁,也不能和这种人家攀扯上关系。
  这个当父亲的,怎么能答应这样的婚事?
  慕正谦垂下眼,俊美的面容通红一片。
  他当然是不满意到了极点,但是,当时慕氏确实需要一剂强心针……
  然而这样的解释说出去,族中那些品性正派的人绝对会把他大骂一通。
  周云深算哪门子的强心针?没看见慕廷琛一回来,慕氏就蒸蒸日上了吗?
  有亲儿子不用,去指望一个泼妇生的,不知底细的外人?
  你这个当爹的也该和你这个二女儿一起被除族!
  慕宛若的指甲已经深深的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这老太婆,就指望着她撒泼打滚,闹越凶越好,结果白微微一句话就让她破了功!
  周云深的名声?那杂种有什么名声?周老太和她请的那些宾客的素质,不是在订婚典礼上就被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吗!
  废物,果然是废物!
  慕廷琛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慕宛若,进来。”
  慕宛若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脸上继续维持着哀痛无力的表情,扶着周云深的手,缓缓的走进了祠堂。
  祠堂里缭绕着清雅的檀香味,和古建筑特有的木香,祖先的画像一张张环列四周,画匠妙手描绘,栩栩如生,一双双眼睛俯视着她。
  甚至那一排又一排的檀木牌位,也像生出了眼睛似的。
  是祖先在看她吗?
  慕宛若心里并没有惧意和不安,满心涌动的全是恨和不甘心。
  祖先们一定是瞎了,才会让慕廷琛这种流着一半低贱的血的狗崽子得势,才会让白微微这下溅的戏子风光无限,才会让出身最高贵,最应该拥有一切的她,沦落到现在这种和基佬结婚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