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作者:半抹胭脂      更新:2022-02-11 21:40      字数:10766
  白月如已经被他身上散发的浓烈的恨意震慑得几乎晕过去,恍惚中感觉到绕过脖子的丝线再次深深勒进肉里,她痛得尖叫,人也清醒了过来,只见慕廷琛抓住玉凤用力,丝线应声而断,原本挂在她脖子上的羊脂玉被她紧紧的握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放入大衣内层贴身的口袋里。
  这枚羊脂玉凤对于她家而言,和命根子一样重要——他们就是靠着这枚玉凤,攀上了痴恋白璐多年的欧阳博文,让白家的公司起死回生,让她成功打入高端模特圈。
  虽然她已经因为她在joyce的秀上的惊天表现,被整个模特圈封杀,而欧阳博文也被她连累得名声大损,怒不可遏,不再帮她铺路,对白家公司的资助也锐减,但是,毕竟没有断过,让她还能锦衣玉食,游手好闲,不劳而获。
  她绝对不能失去这枚玉凤!
  白月如惊叫起来,身体的潜力爆发出来,从地上一跳而起,伸长了手去抓他:“还给我!还给我!你抢我东西!救命啊!抢劫啊!”
  “你再说一句这是你的东西,你,还有你父母,两个小时之后就只能在街边讨饭,你信不信?”慕廷琛冷冷道。
  讨饭?
  他说要让自己全家讨饭?
  白月如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就闭上了。
  他是慕廷琛,是和凌君昊齐名的贵公子。
  欧阳博文见到他,也只能低头,叫一声慕少。
  “我……我……我该怎么和爸爸妈妈说啊……我,是他们拿给我的……”白月如满脸哀求。
  慕廷琛眸光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冷冷道:“叫他们出来。”
  白月如愣怔片刻,心念一转,眼里再次燃起了希望——他要见她父母?
  这是……这是攀上关系了?
  慕廷琛身上依然散发着到刀刃似的寒气,态度没有半分缓和的迹象,不过……爸爸妈妈比她会说话,他们来了,应该可以让慕廷琛心软下来吧?
  白月如咽了咽口水,用力点头:“我,我这就,这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白振邦夫妇接到女儿的电话,不敢耽搁,立刻着急忙慌的出门。
  他们已经被凌君昊下了通牒,严禁他们接近白微微半步,不但沾不了养女的光,还被整个世家圈,甚至和他们差不多的普通富人圈给集体排斥,生意一天天的败落,公司的破产清算已经提上日程,日常开销完全依靠欧阳博文出于对白璐的旧情难忘给的资助。
  虽然资助的数额已经足够他们过上闲适殷实的中产阶级生活,但白家人哪儿可能满足于此。听说这位尊贵的远亲要见自己,他们喜出望外,在短短十分钟的车程里,把自己一家人一辈子的奢靡生活都给规划了一遍,有这样一位表外甥做后台,他们就能尽情的换豪宅,买私人飞机,在奢侈名店和拍卖会一掷千金,出入各种一流豪门才有资格进入的私人会所,被人追着捧着,而自家的宝贝独女白月如也能再次和青年才俊来往,不过一般公子哥儿他们才瞧不上,出身于排名前十的世家的精英子弟才配娶她。
  白月如也在想同样的好事,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试试撬一下白微微的墙角,或者嫁给慕廷琛。
  世家豪门不是最讲究高雅吗?白微微那种漂亮得明显的脸,多俗啊!还是她这种看似寡淡但是耐看的高级时尚脸符合他们的高级审美!
  若不是白微微那不知好歹的溅人把凌君昊看得太死,根本不给她接近的机会,凭她的这张高级脸和超模气质,凌夫人的位置应该是她的!
  慕廷琛也让她深深沉醉,虽然他现在财势还不能和凌君昊相比,但是他的潜力那么大,而且,他不发火的时候那温润如玉的样子,如同春风一样暖而轻柔,凌君昊毕竟太冷峻太沉默了点,而且已经和白微微领了证,即使他离婚娶自己,她也是个二婚妻子,想想还是有点亏……
  她越想越觉得还是慕廷琛适合自己,眼睛里荡漾着波光,含情脉脉的望向他,却只看到一个挺拔而冷峭的背影。
  慕廷琛根本一眼都不想看她,把窗户开得大大的,让暮秋的冷风给自己沸腾的血液降温。
  白振邦夫妇顺着茶吧座椅间的过道急急忙忙的走,若不是念着自己是慕廷琛的亲戚,马上要成为真正的上流社会人士,举止必须矜持,他们肯定已经飞奔了过去。
  这家被慕廷琛清了场的茶吧是中式的装修,靠窗的两边卡座垂着古色古香的湘妃竹帘,隔成了一套一套相对私密的空间。最深处的卡座的湘帘是卷起来的,座椅扶手上搭着白月如的外套。
  两人刚想叫人,突然听见白月如软腻腻的“啊,啊”了两声,又立刻停下了步子,对视一眼,这……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慕廷琛清场,是方便和白月如做这个?
  他们不但没有撞破女儿这种事情的尴尬,反而大喜过望,瞧瞧,这么猴急,慕廷琛得多喜欢白月如啊!
  他们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引他们前来的侍者,刚想骂他不知趣不懂事,白月如娇滴滴的声音一下子粗了起来:“啊啊——阿嚏!”
  喷嚏接二连三,这对夫妻心里顿时有些急,干那事的时候不停打喷嚏,鼻涕口水都在流,多容易扫兴!让这丫头多穿点衣服出门,她却总是不听话……
  他们正胡思乱想,侍者开了口:“慕少,这两位自称是白振邦和刘秋燕,我把人带来了……”
  “嚷什么嚷!”白振邦大怒,女儿正在和人家做好事呢,这不知趣的蠢货竟敢插话!
  刘秋燕一把揪住他胳膊:“走走走,快出去!”
  侍者一脸莫名其妙,正想问为什么,白月如的脑袋从卡座探了出来,一只手还拿着纸巾擦鼻涕,声音闷闷的:“爸爸妈妈……啊——阿嚏!我……阿嚏……在这里!”
  白振邦夫妇只能走过去,定睛一看,卡座里只有白月如一人,身上一件羊毛裙紧紧的贴着皮肤,本来就低的领口还刻意往下拉了一寸,两团肉都快跳出来了。
  刘秋燕瞪大眼,这才意识到这里根本没开暖气,一件羊毛裙哪儿能顶住寒冷?
  她抓住大衣就往白月如身上披:“月如你这是干什么!不冷吗!”
  白月如肩膀一抖把大衣甩了下去,用力的挺了挺胸,着急的看着她:“妈!都这时候了,你还管冷不冷!”
  波涛晃荡,刘秋燕明白了过来,回头狠狠的瞪侍者:“暖气呢!怎么不开暖气!”
  侍者解释:“是慕少说关了的。慕少觉得热,还去那边开窗通风……”他指向卡座对面。
  室内只开了一半的灯,黑暗的另一半里,一个男人的身形被窗外照进来的灯光勾勒出模糊的影子,他穿着黑色的长大衣,黑色的鞋,整个人仿佛要融进黑暗之中,全身气场尽皆收敛,不仔细去看,根本不知道那边有人存在。
  热?都快入冬了,又没暖气,怎么会热?
  白振邦想起女儿那成功勾到过几个土豪的身材,恍然大悟,年轻人血气方刚,慕廷琛肯定是被女儿撩出了火,又碍于名门公子的教养,不好意思在外面乱来。
  自己也是来得太急了,如果晚点来,慕廷琛和女儿是不是已经成了事了?白振邦想想就扼腕,恨不得穿越回出门前,把阻止妻子梳妆打扮的自己的脸给打肿。
  慕廷琛的声音淡淡响起:“服务员,麻烦上茶,什么方便上什么。”
  服务生应声退去,白振邦和刘秋燕笑得嘴角都快拉到耳根子:“哎不急不急,我们不渴。我们是不是打扰你和月如了?”
  慕廷琛停住步子:“打扰?”
  他声音很轻,却如两柄锥子似的穿入耳中,夫妻俩一颤,这么生气?果然是被打断了即将要做的事,气急败坏了。他们赶紧往后退:“廷琛,廷琛,你别生气,舅舅舅妈没想到你们一见钟情……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出去,等你们忙完了……”
  他们的话被他骤然森寒无比的目光打断。
  慕廷琛打了个响指,全场灯光大亮,几个穿着黑衣的高大男女从方才阴暗一片的座位里站了起来:“慕少,请吩咐。”
  他缓缓道:“教教他们怎么说话。”
  白振邦夫妇登时怔住,还没回过神,就被黑衣保镖们扭着胳膊按倒在地。白振邦大惊失色,脸涨成了猪肝色:“廷琛你——”
  他的嘴被保镖的鞋尖塞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秋燕尖利的叫了起来,白月如踩着恨天高歪歪扭扭的冲出卡座,声音变了调:“表哥!”
  女保镖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直接摁得跪倒在地:“闭嘴!你叫谁表哥?”
  白月如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眼泪哗哗的望向慕廷琛:“表……”刚张嘴,女保镖就用了力,她只觉得脖子都快被压得碎裂,头不得不低了下去,痛得嘶嘶喘气。
  侍者端着茶盘出来,见状膝盖发软,杯中茶水泼了一小半在盘子里。慕廷琛向他伸出了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颤颤抖抖的走过去。
  慕廷琛看也不看,拿了一杯水喝了两口,润了下因为怒意和焦躁而干渴不已的喉咙,又递给了他几张钞票把他打发走,看着那跪坐在地上抖成一团的一家三口:“我不想再听到你们说什么表哥,舅舅。当然,如果你们想牙齿被踹光,那就尽情的叫。”
  三个人拼命摇头,白振邦磕磕巴巴的从嘴角挤出一声“慕少”。
  慕廷琛把手里摩挲得温热的玉凤在他们眼前晃了一下,再次握紧在掌心,冷冷的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拿到这枚玉凤的?别和我说什么是我妈妈遗赠给你们的,不可能。”
  刘秋燕咽了咽口水,哭丧着脸说:“廷——慕,慕少,这,这个我们真的没说谎,表妹,不不不,白夫人,她离婚之后身体,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经常住院,都是我和振邦在照顾她。她临时前我和振邦衣不解带的在医院陪护,然后她,她看在亲戚情分上,把她的,她的一切都留给了我们……”
  慕廷琛“哈”的笑了一声,眸光却益发的幽深如黑夜:“妈妈身体不好,你们照顾她?这是真的吗?你们再说一遍?”
  白振邦把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是是是,我们发誓,发誓这是真的——”他的话被打断了,慕廷琛转过身去,手抬了抬,保镖们会意,扬起手就打了下去。
  白振邦被踹得在地上像皮球一样乱滚,刘秋燕嘴角都被打裂,哭得破了音,白月如虽然没挨揍,但是头发一直被女保镖拽在掌心,又怕又痛,又不敢求情,只呜呜的哭得头晕脑胀。
  惨嚎和哭泣求饶声不停传来,慕廷琛表情却没有半分动容,眸中恨意甚至比刚才更加的深浓。
  白璐虽然待人温柔,心性却极其坚毅,即使是被丈夫背叛,被小三当面挑衅,被婆母折辱,也并没有被打击得乱了方寸,反而越战越勇,更加注意饮食和调养身体。
  她本就不是那种受到打击就心慌意乱的弱女子,加上为母则刚,为了他这个儿子,她更是不容许自己垮掉。
  慕正谦母子加上沈嫣,也只能勉强和她战个旗鼓相当,白璐如果不想离婚,沈嫣根本没能力把她挤出慕家。
  白璐甚至根本没把沈嫣当回事,她在被数次背叛后早已对慕正谦不抱希望,心不伤,身更不会伤。
  她原本打算在慕家再留十几年,为他这个儿子铺路,等他成长到足够强大的时候再为她自己打算,但是这个计划不得不临时中止——她怀孕了。
  在这些年的斗法里,她最大的一次失利,就是被沈嫣暗算掉了一个胎儿。
  她不想再失去这个孩子。
  虽然她可以防备,沈嫣也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孩子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意义大过一切,任何微小的风险她都不想冒。
  白璐决定离婚,先避人眼目,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反正以她的能力,即使离开慕家,也能培养教育好慕廷琛,保证儿子和她腹中的婴儿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一切。
  沈嫣的家族是做医药生意的,在医药系统关系网极大,又有些见不得光的药,为了不被暗算,白璐把怀孕的事瞒得死死的,只告诉了慕廷琛一人。
  虽然彼时的慕廷琛不过是个五岁孩童,但是她知道,儿子很聪明,也很坚强,会替妈妈和弟弟妹妹保守好秘密,也能根据自己在电话里的吩咐,保证在慕家安全度日。
  虽然她很想把慕廷琛带走,而慕正谦母子二人心里其实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沈嫣更是巴不得,但是慕廷琛毕竟是慕老爷子临死前亲手指定的继承人,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了,慕家人为了不被千夫所指,绝对不会放走他。强行带走,官司必然很大,而她怀孕的事就瞒不住了。
  离婚之后,白璐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甚至找到了好些机会和他见面。慕廷琛记得很清楚,母亲气色很好,精力充沛,甚至还比以前胖了一些。她在一处远离世家圈的小城养胎,还顺手开了几个店,几个月之后做成了一个小公司,她还告诉他,他会有一个妹妹。
  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还摸过白璐隆起的小腹,掌心感受着在其中健壮成长的小家伙的踢踢打打。白璐笑盈盈的摸着他的头说:“比你以前还爱动呢,如果不是检查过,我真怀疑这是个小男孩。”
  随着预产期临近,白璐必须全神贯注待产,不能再偷偷坐车坐飞机回来见儿子,便只和他在电话里联络。
  然后,母亲住进了医院,告诉他自己半个月之后就可以生下妹妹。
  再之后,白璐没有再打过电话给他,而他,也没有再打通过母亲的电话。
  不管是见面,还是打电话,白璐都没提过白振邦夫妇,倒是告诉过他,住处的邻居,店里的员工,甚至常去的面包店的老板都有帮过她的忙。
  但凡白振邦夫妇对这位他们口口声声叫表妹的孕妇有过善意的援助,按照母亲知恩图报的性格,也不可能对他绝口不提!
  这两夫妻在撒谎,撒的还是弥天大谎——他们然和白璐没有像亲戚一样来往,却占有了白璐最珍贵的信物,这说明什么?
  白璐死之前,他们在场!
  她的死亡一定很意外,很突然,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安排自己的后事,否则这块玉即使送不到他这个儿子手里做念想,也会捐给博物馆收藏展览,绝不可能落到白振邦夫妇这种肮脏低劣的渣滓手里!
  他们见证了,甚至极大可能促成了白璐的死亡,在混乱之中把她的财产全部据为己有!
  还有,他的妹妹,他那个一直在母亲肚子里蓬勃成长的健康的,比他还动得起劲的妹妹,到底在哪儿!
  或者说,她还在人世吗?
  她有没有机会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白振邦夫妇的哭叫微弱了下去,慕廷琛终于再次抬手,止住了保镖的拳脚。
  他缓缓转身,目光掠过死狗一样蜷在地上,只吊着一口气的男女:“说谎就要挨打,清楚了吗?好了,现在,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害死我妈妈的?我的妹妹呢?”
  白振邦一张口就吐出了一口血,吓得已经哭得脱力的白月如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刘秋燕喘得和破风箱似的:“我,我说……我说……我们……我们真没有……真没有害,害白夫人……我们就是,就是想,想要点钱,去,去医院找,找白夫人,正好,正好遇上她生产出意外,死……死了,一尸两命……我们是唯一亲属,给她办的后事,我们,我们就把她的东西给拿了……我们糊涂,是我们糊涂哇……慕少,慕少求你原谅我们……我们只是,只是想让自己生活过得宽裕点,我们真的知道错了……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生产出意外?
  白璐选择的医院必然是小城最好的医院。虽然小地方的医院设施远不如大城市大医院,但是接生又不是什么难度极高需要超一流专家和设备的大手术,现代医学条件下,女人生孩子虽然不易,但也不至于难到像古代那样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何况她身体那么好,思维又缜密,必定早早的就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所以,意外必然是人为的意外。
  慕廷琛眸光里已经带上了嗜血的意味:“一尸两命?所以说,你们不但害了我妈妈,还害了我妹妹?”
  白振邦身子缩了起来,一边咳血一边磕头:“没有,没有!我们真没有!真的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慕少,你信我们,信我们……”
  慕廷琛身上散发出的杀意浓烈得让保镖们都失去了血色,他的说话声却越发的轻了:“你们以为我妈妈养胎的鑫昌城已经因为修建大水坝而废弃,成了水库,所有居民都迁走了,证据没了,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你们确定还要继续说谎吗?”
  出事的时候他太小了,失去白璐指点庇护的他,在慕家自保都难,怎么可能有能力去查母亲断联的原因?
  再后来,城市都消失了,母亲的下落更加渺茫。
  他只能确定,白璐确实死了,否则,她怎么可能不来找他?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知道白振邦夫妇和白璐有联系,他们这种根本没有过正式工作的无能之辈能有钱开公司,启动资金必然来自于母亲的遗产,这么多钱要转到他们手里,过程之中必然有好些人参与进来,那些人里面,绝对有知道白璐死因的目击证人。
  白振邦不敢看他,心脏扑腾乱跳,不,不可能的,城市都没了,那些人早就分散在各处,就像在沙漠里找一颗沙子一样,怎么可能找得到?
  是的,找不到了,不可能找得到。他不能认,他得一口咬定是意外,是一尸两命,是他们贪财,哪怕挨打也要一口咬定……
  他偷偷的侧了侧脸,抬起眼皮看向妻子,想递眼神示意她否认到底,然而刘秋燕并没有注意到他,也根本注意不到他,她直勾勾的看着毫不掩饰杀意的慕廷琛,又循着慕廷琛的视线往后一望,神志不清,已经吓得失禁的白月如映入眼帘。
  难道是——她转回来,看向慕廷琛,嘴唇蠕动着,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字:“不……”
  慕廷琛唇角扬起:“还要继续说谎吗?”
  刘秋燕哭都哭不出来,牙齿打着架,声音弱得像是在抽气:“月如……月如是无辜的……”
  “我妹妹也是无辜的。”慕廷琛手掌一合,“你们无辜的女儿,给我无辜的妹妹抵命,正好。也不好,这种看一眼都嫌脏的货色,连我妹妹的汗毛都比不上,算下来太亏了……”
  刘秋燕的神经彻底崩溃,往他这边一边爬一边嚎哭:“慕少!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你放过月如,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求求你!”
  慕廷琛含笑看着她,眸中却带着血光:“那么,刘女士想和我说什么呢?”
  “说实话!说真话!千真万真!”刘秋燕被保镖拦住,无法爬到他脚下,只能弯着腰,额头抵在地上,浑身颤抖得快散架,“振邦……振邦欠了赌债,我和他只能到处躲债,也到了,到了鑫昌,没想到能遇上白夫人,还大着肚子。我们就去找她帮忙,毕竟她离婚分了好多的钱……她不管我们,也不准我们进她的店,进她的公司,也不准她的员工告诉我们她住哪儿。我们花了好多功夫,才打听到她住进医院等着生孩子,我们就找过去了……”
  眼前男子清俊的容颜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渐渐的变化,成了一张极其相似的女人的脸,白璐的脸。
  她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汹涌而出——
  白璐站在楼梯口,双眉微蹙,目光冷冷的听完他们的话,轻轻的,却掷地有声的说了两个字:“不行。”
  刘秋燕哀求起来:“表妹啊,我们是真的想认认真真的工作了,不再无所事事的混日子了!让我们进你的公司帮忙吧!我会管账,真的会管账,你放心的把财务交给我。振邦脑子活,会处事,他肯定能帮你把市场做好,把人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白振邦满脸热切:“是的,是的,我们真的是来帮你的!表妹你马上要生了,哪儿有时间去管公司管铺子的生意,生完孩子还要坐月子养身子,孩子小的时候离不得人,你这几年都多少时间工作呀!商机这么重要,这几年不努力的话,错过了机遇,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劳烦你们操心。”白璐转身下楼:“我去散步,你们别跟上来。以后也别来了。”
  白振邦夫妇脸上的笑容瞬间扭曲到狰狞,刘秋燕咬牙切齿:“你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亲戚受穷受苦!你居然不帮我们……你也不为你肚子里的小崽子积积德!”
  白振邦直接跟过去,想拽白璐的胳膊逼她停下来,然而因为怒火攻心,冲得太急,脚底踩滑,身子直直的往下一扑,正好扑到白璐的身上,两个人一起滚下了楼梯,停下来时,他正好趴在白璐的背上,而白璐腹部着地,已经痛晕了过去,鲜血从身下飞快的漫开。
  白振邦吓得从地上一跳而起,刘秋燕尖叫了起来,立刻有人过来查看,担架也很快抬了过来。
  白振邦脸色煞白说不出话,刘秋燕满头大汗,眼珠子乱转,结结巴巴的说:“哎呀,我们,我们是亲戚,她说要下楼散步,我们,我们陪着她,她,她踩滑了,振邦想去拉她,没拉住,心里愧疚得说不出话了。哎呀,这个……”
  他们在手术室外对着白璐雇佣的月嫂解释,月嫂瞪着眼睛用力摇头,显然不信。
  医生满头大汗的出来找月嫂:“白女士已经停止了呼吸……孩子及时剖腹产的话,还有救,你来签字,赶紧!”
  做手术需要亲朋签字,白璐和医院说过,月嫂是她远亲,如果她麻醉太深或者因为虚弱无法自理,就让月嫂来签字,也嘱咐过月嫂,一切按照医嘱行事。
  然而月嫂此时已经吓傻了,白振邦心念一动,立刻推开月嫂:“我是她表哥,我们是来看她的,你看我们带了果篮的!”
  医生此时满脑子都是赶紧保住这个孩子,哪儿有时间去确认,抓住他就往里面拖:“那快点来签字啊!”
  刘秋燕把还没回过神的月嫂拖进旁边的楼梯间,关好门,满脸狠厉的说:“你上次见过我们的,就算她不认,我们也是她的亲戚,你知道!”
  月嫂呆滞的点头。
  “白璐已经死了!我们是亲戚,她的东西都是我们来处置!你只要闭嘴,我们给你两个铺子!你老公不是得了癌,要手术费吗?”白振邦夫妇为了接近白璐,把她周围的人,亲信的员工的信息都打听了个遍。
  月嫂缓缓的蹲了下去,痛哭了起来。
  刘秋燕知道她是答应了,大大松了口气,心里欢喜若狂,白璐这个绝情的臭婆娘!居然眼睁睁看着亲戚受苦也不给钱!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把她给收了!
  现在他们夫妻有钱了,大大的有钱了!白璐离婚分了多少?听说是九位数,还有房产,珠宝……
  她在心里盘点得浑身发热,回到手术室门口和白振邦坐在一起,用力的掐着腿掐着胳膊——他们不能笑,他们得哭,得难受!
  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抱着个襁褓出来,爱怜的抚摸那张通红的小脸。
  疲倦的医生们看着护工推出病床,白布覆盖着白璐的尸体,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四处飘散。
  襁褓中的婴儿大声的哭着,仿佛知道自己失去了母亲,见惯生死的医生摘掉口罩和手套,用力的擦眼泪:“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听说有个哥哥,跟着爸爸和奶奶……”
  “有亲人就好。”
  护士把襁褓交给刘秋燕:“你们是亲戚对吧?带这个可怜的孩子去找她的爸爸和哥哥,只能靠你们了。”
  刘秋燕接了过来,满脸堆笑,牙齿却咬在了一起——找慕家?
  慕家把白璐扫地出门,白璐怀孕这么久也没传出过消息,可见慕家根本不想承认这个孩子,所以封锁了所有信息。
  慕正谦和沈嫣的婚礼如此盛大,听说慕廷琛这个儿子都暂时住到了凌家避风头,这小崽子还是个丫头呢!她过去不但不能和慕家攀上亲,还可能被认为多事,被新任慕夫人视为眼中钉,往死里整!
  哪怕他们接回了孩子,白璐留下的财产肯定也会被他们收回!
  所以,她疯了才会带这小崽子去找她爸爸和哥哥呢!
  怀里哭泣个不停的小东西似乎在挣扎,她只觉得怀里抱着的是一团岩浆,烫得她恨不得直接扔出去。
  对,扔出去……这个小崽子留不得……
  被这场惊变吓得浑身发软的月嫂终于回过神,颤抖着过来看这个她亲眼看着从小腹微微隆起的一团,到圆滚滚撑开母亲肚子的小家伙。
  小女婴还没睁开眼睛,皮肤也和所有新生儿一样红通通的带着胎毛,然而,那细致小巧的鼻子,那软软的,一张一合的小嘴唇……
  月嫂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多好看啊!”
  周围的医护和其他产妇家属们也过来看,纷纷惊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
  “长大之后可不得了!”
  “能当大明星吧!”
  “这么漂亮,肯定可以嫁给有钱人!”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白振邦夫妇再不耐烦,也只能跟着低头看孩子,做出慈爱的姿态:“是啊是啊,真招人疼……”
  他们这是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孩子,看清楚她的脸之后,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这种美人坯子,养大之后绝对会让男人为之痴狂,为她砸钱……
  那么……
  刘秋燕跪着说个不停:“我们……我们该死,该死,但是……但是我们……我们毕竟养大了微微,慕少,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求求你饶了我们,饶了月如……”
  白振邦磕头磕得额头一片青紫:“对对,我们养大了她,我们从来没克扣过她,月如有什么,她就有什么!她这些年在白家过着真正的小姐日子,锦衣玉食的,我们还花了好多钱培养她,让她学礼仪,学高尔夫学马术,学茶道……培养出那么好的气质,要不然君少也看不上她……”
  慕廷琛抓起椅子就砸了过去。
  养育之恩?
  他们让她失去了亲生母亲!
  锦衣玉食?
  白微微是她慕廷琛的妹妹,是慕家真真正正的大小姐,锦衣玉食对她来说算得上什么?财富,权势,本来就是她与生俱来的东西!
  豪门夫婿?
  凌君昊应该很早之前就用崇拜的目光追逐她,费尽心机的讨好她!
  而不是她被现实逼得去攀附他,迎合他!
  慕廷琛闭上眼,视线每次接触到这一家三口,他的精神就会受到一次凌迟。
  他转身往外走,说:“联系警方吧。还有,去找到那个月嫂,以及所有参与妈妈遗产转让的人。”
  白璐死亡的真实情况,没有目击者作证,况且白振邦夫妇哪怕承认了他们害死白璐,这也只是过失杀人,所以,按照合法渠道,判不了死刑。
  不过,让他们死,反而是便宜了他们。
  那就让他们把牢底坐穿吧。
  他会让人在里面好好的关照这对夫妻的,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活得长长久久的,每天被苦役和其他人折磨,永无休止,求死不能。
  白月如彼时还是个两岁女童,就不用跟着进去了,但是她这些年如同吸血虫一样享受属于白微微的财富,不但不善待感恩,反而欺辱算计一日不停,所以……
  他不会让她死,但也不会让她好好的活。
  他用不着亲自去脏自己的手,这个蠢货自己都能把自己玩完。
  司机早就等在门外,见他上车,问:“慕少,是回鸣鹿山庄,还是回你在市区的公寓?”
  慕廷琛摇头:“都不。去机场,现在就去。”
  他拿出手机,让手下给他订最近一班飞向c市的飞机,又打开社交软件,调出白微微订婚照片,放大了,仔仔细细的看她的脸。看一会儿,又打开白璐的旧照片。
  照片反反复复的被他切换个不停,他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滴落,衣襟湿了一大片。
  他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或者一边哭一边笑,一直到上了飞机也没停下来过。所有人都惊愕莫名的看着沉浸在情绪中,失态之极的他,然而他们认出了他,不敢轻易来打扰,有胆大的偷偷的拍了他的照片,温润如玉的公子慕廷琛发疯的小道消息转瞬上了热搜。
  但是他不在意。
  他在意的人,在意的事,都已经水落石出。
  形象,名声,一切外物都无法触动他半分。
  凌家老宅的管家一路小跑着进了凌退思居住的正院,推开雕花门,暖气伴随着说话声扑面而来。
  名贵的古董黄花梨木大桌被面粉染得斑斑驳驳,桌子正中间摆着装有馄饨馅的大瓷碗,凌退思祖孙俩手里都托着薄薄的面皮,跟着白微微一起包馄饨,然而三人面前笸箩里馄饨的形状各有不同,白微微包的每一只大小均匀,形状像小元宝似的饱满可爱,两个男人的虽然不至于破皮散开让人看不过眼,但是形状大小都不同,也不好看。
  老爷子正在抱怨白微微手太快了没让他看清楚包出漂亮馄饨的诀窍,听见管家推门,抬眼一看,讶异的挑起眉毛:“什么事这么急?”
  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满之意,管家知道他是在批评自己举止失仪,但也顾不得了,喘息着说:“老爷子,君少,夫人,是慕少,慕少来了。”
  凌退思这下真的吃惊起来:“大晚上的怎么来了这里?他没提前说过?……也罢,请他去正厅等等,君昊你收拾下身上的面粉,过去接待他……”
  管家急道:“老爷子,他已经来了,我们根本劝不住……”话音未落,门再次被推开,慕廷琛径直走了进来,身后传来佣人们的脚步声和气喘吁吁的劝阻声,“慕少,慕少,您有什么事我们去通传,你……”
  凌退思目瞪口呆,凌君昊眉心皱起,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白微微也跟着他起身,震惊的看着失礼闯入的男子。
  他的头发因为在冷风里疾跑而凌乱不堪,温润优雅的仪态也不复存在,一双眼睛红肿不堪,用近似于狂热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白微微的脸。
  凌退思虽然多年没见过这位自己十分欣赏疼爱的年轻人,但是对他的优雅从容印象十分深刻,听说他要回归,心里十分欢悦,早就动过邀请他来家里的念头,没想到他自己不请自来,还这副仪容不整的模样,最过分的是居然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孙媳妇看个不停!
  老爷子又惊又怒,强忍着拍桌子赶人的冲动,沉声问:“廷琛,你有急事?好歹应该知会我们一声,让我们有个准备。”
  凌君昊把白微微往身后挡了挡,又把衣袖往上挽了挽,眼神如刀锋般凌厉的看着他。
  就知道这家伙对白微微不是什么单纯的欣赏,露出马脚了吧。
  对于这个妄图挖他墙角,态度还嚣张到敢到他家老家抢人的货,他一个字都不想说,拳脚才是最好的表态方式。